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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受召見巧兒攔車 屢試探旁敲側擊

  秋風獵獵。

  “賣國賊!”

  “走狗!”

  “狗官!”

  一個個臭雞蛋,爛菜葉子,無情又不管三七二十一,帶著無邊的憤怒投擲而來,辛得跟在一旁的小橘早有準備,斜插里跨前一步,碩大油紙傘“啪”的撐開擋了。

  喬錦心一行人在一片罵聲中,徐徐前行,面對各種戳脊梁骨的惡毒言論,她們仿佛充耳不聞。

  上了馬車之后,依舊有鬧事者在外拍車廂堵著不讓前行。

  喬錦心經過這幾年歷練,雖不再沖動,可也不是那么愿意隨意吃虧的。

  她也知道這在條約上大字一簽,不管做了什么努力,那都是罪人,沒什么好辯駁的。

  可這些難聽的話,實在刺耳。車廂里,她在昏暗中靜靜坐了一會兒,還是從暗袋里摸出一個大子兒,夾在指縫里,悄沒聲息一下打在馬p股上,受了“鞭策”的馬兒,立馬一揚雙前踢,“噓吁”的長嘯一聲,甩開一眾,兀自狂奔而去。

  免不得橫沖直撞一翻。

  辛虧是這塊地方原本幽靜沒人,要不是這些專程蹲守的,哪有這么熱鬧。

  小橘察覺危險,飛身而出,站在馬車頭前,嬌喝兩聲“讓開!”緊緊抓著韁繩控制。

  兩邊的人一臉驚懼之色,只敢四散閃躲,哪里還記得自己是來“伸張正義”的。

  但很快小橘就掌握了局勢,在這馬車即將要出巷子,進繁華路段之時,及時剎住了車,有驚無險。

  她清脆拍拍手,轉頭剛要回馬車內。

  “里頭坐的可是喬大人?”

  一道嬌俏如鶯啼的女聲,隔著幕簾子,聽著年紀不大,且有些熟悉。

  小橘跳下馬車,開始打量起對面,先好奇問了一句。

  “你誰啊?”

  “放肆!怎么跟少奶奶說話呢?”

  對面趕車的家奴,一頂小氈帽,上好的斜紋深底棉袍子,看得出家底不薄。

  “東叔,按著理兒,也該是咱們向喬大人見禮。”

  說著話,一只白嫩的小手,掀開簾子一角鉆出。

  面若白銀盤,額前齊劉海,大艷紅披風,一頭烏黑發絲被風吹得上下翻飛。

  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卻能從眸子里讀的出老成。

  由下人扶著緩緩下車,直奔喬錦心的馬車而來,看也沒看小橘一眼。

  “小女子顧憐給大人請安。”

  “顧,顧憐?”

  聽到對方自報家門,喬錦心心里咯噔一下,她擱在膝蓋上的雙手,下意識抓緊了衣擺,指節一一泛白。

  她早該聽得出,這熟悉的聲音跟巧兒的如此酷似,那個她心心念念,最后還是沒有保護的好的孩子。

  “巧,巧兒……”

  她低著頭,鼻頭一酸,晶瑩的淚很快就從眼眶里掉出來,打濕了她的平整氣派的朝服。

  她走之后,雖拜托秀云好好照顧,可這一切于巧兒毫無意義。

  她像失去了靈魂的娃娃,如當日王氏在她面前自盡之后一樣,整日一言不發,坐在自己院子前,從白天到黑夜,直到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喜鵲跌跌撞撞跑來,滿臉是泥巴葉子的喊,孫小姐投了河。

  車廂里的人還在無聲無息,暗自控制自己洶涌的情緒,車外的人有些不耐煩了。

  她不明白這首領為何要她千里迢迢進京,為何故意用顧憐這個名字,為何要攔這朝中新貴,喬大人的車駕。

  喬錦心終于長舒一口氣,讓自己平靜,手上已經被自己掐出不少深深淺淺的紅印子。

  她將雙手縮在衣袖里,再三穩定好心神,才下定決心掀簾子,與之對視。

  “大人!”

  見人終于舍得下車了,她面上顯得很高興。

  喬錦心跳下車,定睛望去,差點驚詫踉蹌著站不穩。

  太像了,真是太像了,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只是對比三年前最后一次見面,少了些許孩子氣,五官身形都長開了,是個實打實出挑的美人。

  喬錦心有些恍惚,等反應過來,自己的手已經伸了出去撫上了對方小巧玲瓏的臉。

  “大人,您這是?”

  對方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不可思議望著喬錦心的動作。

  喬錦心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低頭陰郁又悶聲道了句“對不起。”

  才又帶著小橘匆匆登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只留這主仆二人在原地呆站。

  “走吧,咱們也走。”

  她意味深長看了看喬錦心她們消失地方,朱紅鮮艷的小巧嘴邊,勾起一摸若有似無的笑。

  掀開簾子,她的好相公還在躺著,雙眼緊閉,面色痛苦,額角布滿汗珠。

  她妖孽一笑,將身趴著到他跟前,貼的很近。大紅的蔻丹在他不正常潮紅的面上,來回滑動。

  “乖,再忍一會,到地方了,姐姐就給你紅糖丸吃。”

  喬錦心在車駕里,久久不能平靜。到了宮門前,她依舊神色恍惚,下車時,要不是后面有小橘接著,一定會站不穩摔倒。

  小橘一言不發,可眼神里寫滿了關切擔憂。

  畢竟這是進宮,受老佛爺召見,若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行將踏錯一步,或是一句話說的不高興了,人頭落地也未可知。

  喬錦心笑了笑,站穩身形,用力的拍拍小橘肩膀,教她放心,轉身拍拍身上塵土,利落翩然而去。

  永壽宮內,幾個小宮女正端坐在臨時搬來的小桌前,手執小筆,認真照著一旁的大大“和”字,一筆一畫臨摹。

  皇太后自己,則請了京地最出名的春慶班子,為自己打板走過門。

  身法走步,一板一眼都很像那么回事。一看也是多年的票友。

  “在興頭上呢,喬大人稍后。”

  見人到了,大太監李德喜迎上來,朝里努努嘴。

  喬錦心點頭明了,站在廊下垂手侯著。

  殿里傳出婉轉悠揚的曲調,兩道女聲咿咿呀呀相和。詞兒曲兒她也熟悉,是昆曲的憐香伴。

  功夫不大,伴奏聲戛然而止,伴著胡琴最后一個尾音,一身素凈淡粉色對襟水袖戲服的小宮女,哭哭啼啼跑出來,臉上的紅粉油彩糊了眉眼一片。

  “怎么了這是?”

  李德喜皺眉拽住她,詢問緣由。

  “奴婢愚笨,記不住唱詞,掃了老佛爺雅興。”

  “下去!”

  李德喜煩躁拜拜手,讓人退下。

  “喬大人來了就進來吧。”

  里頭氣氛破壞了,皇太后便索性也不唱了。

  聽得里面皇太后吩咐,李德喜轉過臉來,細聲細語對喬錦心說道。

  “喬大人,進去收著些,別又惹惱了。”

  “多謝公公提醒。”

  喬錦心隨意一拱手,轉頭一腳便跨進殿里。

  “都下去吧。”

  “嗻。”

  滿屋子人呼啦一下,提板凳的提板凳,抱樂器的抱樂器,低頭小碎步都極速離開。

  很快偌大的殿內,只剩喬錦心與皇太后二人,李德喜更是最后小心“吱呀”將大門掩上。

  “給老佛爺請安。”

  喬錦心只是低頭,并沒有躬身伏地行叩頭大禮。

  皇太后坐在臨窗的坐炕上,一旁擺設著洋漆木柜,陳設御筆金字圍屏、黃楊木香幾、花梨木座銅鰍耳爐。

  最惹眼的一個碩大的瓷器盆,一應的鮮果,一看就不是為了吃的。

  這樣的光景年月,竟然還如此鋪張浪費。

  喬錦心心中重重嘆息一聲。

  果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皇太后擺弄著手上護甲,靜默一會才開腔。

  “聽說,喬大人也愛留戀風塵,前些日子,還買了個當家頭牌,不成想給那利物的李斯特拔了去,可有此事?”

  “確有其事。不過是楊姑娘本就心屬這李斯特,微臣也不好拆散,讓美人心中郁結,倒不如成人之美。”

  “你倒是灑脫。”

  皇太后起身抬手,喬錦心受意上前攙扶,走下臺階,慢慢在屋內踱著步。

  “喬銘啊,你既是皇上不遠萬里請的貴客,也是皇上信賴倚靠的重臣,自然也要多擔起些責任。皇上年輕氣盛,好些東西我這個當娘的不便多說,你們這些近臣也要多提點著點。”

  “老佛爺所言極是。”

  “還有啊,以后少去去那些個煙花之地,傳出去多難聽,我這參你言行不端的折子可壓著不少了。”

  “老佛爺教訓的是。”

  喬錦心從頭至尾都低眉順眼的模樣,很讓皇太后受用。

  “喬大人還沒成家吧。”

  “祿親王家的榮寧也差不多到出閣的年紀了,趕明兒我讓皇上保媒,結上這一門親事如何?”

  喬錦心聞言馬上跪伏在地,連聲拒絕。

  “公主身份高貴,臣位卑不敢逾越。請老佛爺收回成命。”

  “哎呦,喬大人,你們留洋回來的不是都喊著什么人人平等嗎?出逃那晚,所作所為哀家可還歷歷在目,怎么這會子怕逾越了?”

  喬錦心仍舊一句:“還請老佛爺收回成命。”態度堅決。

  畢竟這真公主嫁過來,她真實身份一暴露,別說一切計劃成泡影,還要背上個殺頭的欺君之罪。

  何況這祿親王素來與和親王不和,用海軍軍費修園子一事,也是他多次帶頭反對,此時突然提及,恐是為了試探的成分居多。

  “喬大人請起。”

  皇太后過來攙扶,見喬錦心驚懼惶恐如此,反而笑顏一展,又道。

  “喬銘啊,哀家看得出,你對皇上是忠心耿耿,這樣吧,哀家賞你兩個色藝俱佳的宮女,也省得你日后去不該去的地方,落人話柄。”

  “謝老佛爺恩典!”

  喬錦心終于松了口氣,不得不重重叩了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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