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人馬井然有序的調度集結,城墻之上的三角形青色旗幟迎風而動。
寧綏保衛戰即將打響。
夏瑜在夏家老宅內,安靜坐著,心里卻莫名惴惴不安。
“快!快!”
老宅內的仆從也全部出動,雪亮的刀叉斧鉞勾戟白臘,各種奇形怪狀的家伙事兒都亮了出來,后廚的直接帶了菜刀剪子,還有老媽子直接掂量撿板磚兒的。
對面分坐的小橘,劉衍二人,同樣在出神。
一個腳尖點地,腿抖得厲害。另一個雙指敲桌,一下又一下。
大力由守宅的丫鬟帶著到后院安頓受驚嚇的柔弱燕玲。
時間流逝,夏瑜越加煩躁,中廳外一陣嘈雜忽至,幾個人抬著木制的擔架,疾呼著叫大夫,夏瑜終于坐不住了,中廳里的幾個人一起沖出去,擔架上的人正是身著軟甲的夏夫人。
“送我回去!快送我回去!”
夏夫人并不安于作為傷員抬回老宅,一路上虛弱著還要鬧騰,幾次掙扎著要起身,奈何心口一陣一陣疼地厲害,臉色蒼白,表情有些痛苦。
“小瑜兒!”
看夏瑜跑出來,她微微坐起,探出身子,伸出手,有些委屈。
等夏瑜跑到跟前來,就緊緊抓住夏瑜的手不放。
“躺下,躺下。”
夏瑜回握著,慢慢扶著她躺好。皺著眉詢問左右。
“這怎么回事?”
“起稟小姐!夫人心疾又犯了,按大人吩咐,不得過于操勞,一定要好生休養。”
夏瑜看了看擔架上,此時捂著心口,側身佝僂著身子的夏夫人。
雖然秀云剛才及時從上衣襟里掏出了一枚精致小木瓶子,倒了幾顆黑色藥丸,細心一一喂進夏夫人口中,但她額前的汗珠不減,看樣子這藥丸也只能減輕一部分病痛。
“別愣著了,趕緊抬進去吧,這樣熬著不是事兒。”
夏瑜催促著,幾個家將剛準備抬人進去。
“慢著!”
夏夫人吞了藥,好轉了不少,雖然面色還很不好,可固執坐起身,嬌喝的聲音充滿威嚴。
“抬我回去!”
“守城大戰在即,城上不能缺了主將坐陣!”
話雖說的不容置疑,但身體拖了后腿,盡管她想努力坐直,甚至直接下到地上,可渾身軟綿無力。
或許是之前,見到女兒的興奮激動,又跑又叫的耗費了太多心力精力,到這個關鍵的節骨眼兒卻掉了鏈子。
“您好好休息吧。”
夏瑜再度扶著她雙肩躺下,抿了抿唇,略一沉吟,做了個決定。
“城我幫您守,請您相信我!”
看著夏瑜眸光里閃動的真誠跟確認,夏夫人愣了愣,良久嘴角漾起起了欣慰的微笑,反手又抓住了她的胳膊。
莫名的安心。
“娘相信你!”
“嗯!”
說著話,夏夫人慢慢從腰間扯下一塊鐵牌,鄭重交到夏瑜手中。
“這是調令。”
“李闖你跟著小姐,少一根頭發絲提頭來見!”
“是!”
給了調令的夏夫人,當場就貼心的給寶貝女兒配了個可靠的沉穩保鏢。
“娘都布置好了,你帶人守著便好,有什么事兒找你陳叔,他都能處理好!”
“娘只休息一會兒便來,孩子不要怕!”
“記得,要保護好自己!”
“知道了!”
夏夫人絮絮叨叨說了一通,最后還是拿到調令的夏瑜手一揮,有眼色的家將才立即將人抬走。
“師父,我陪您一道吧!”
大力從回廊深處跑來,隨身的佩刀早就抓在手里,蓄勢待發。
“走!”
夏瑜一跺腳,豪情萬丈,四個人連同不放心的秀云在旁,李闖帶著,急匆匆到城墻之上。
火油,滾石,木檑,一籃籃的灰磚頭,火藥,四五十條長槍,兩輛锃亮的塞門刀車緩緩推到門前,所有人就位。
“大小姐!”
夏夫人口中的陳叔快步登上城樓,同夏瑜會面。
這陳叔名叫陳豐,是夏知州手下的一員老將,原本是李興的部下,受胡來排擠,輾轉到了夏知州門下,馳騁疆場多年,作風穩重保守,放在家里守城保平安,再合適不過了。
只是此時他的面色沉郁,很不樂觀,心事重重。
剛才考慮到夫人的心疾,匯報之時說的比較委婉,可他總覺得再這么隱瞞下去,會影響全局,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和盤托出,給大小姐透個底兒,最起碼心里有數。
“您是?”
“這是陳叔。”
秀云在一旁偷偷提醒。
夏瑜“哦”了一聲,尷尬的笑笑,連聲尊敬的喊了“陳叔。”
這陳豐并不在意,給夏瑜作了個揖,斟酌著用詞表達。
“大小姐,這回咱們守城情勢比較嚴峻。我派出的幾路探馬回報,對方有五六千人馬,有洋槍有火炮,還有攻城車,來勢洶洶,這個陣容架勢,南方也只有反賊錢永昌這路人馬能對的上。
再對比咱們城中,除了大人特意留下的數百將士守城,其余都是老弱病殘,民兵游勇,基本沒有什么戰斗力,彈藥火油也并不多,即便有護城河,塞門刀車。這大炮轟上幾轟,借著火力掩護,強行架云梯攻城,再用攻城車強力推進,他們人又多,怕是咱們也支持不了太久的。”
夏瑜皺眉聽完,還在消化,城墻之下的臺階之上,離的最近的一批甲女子,便叫嚷起來,有些不服氣。
“陳賴子,你怎么總喜歡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仗還沒打呢,就說喪氣話,擾亂士氣!
人多怎么了?有大炮云梯怎么了,他們只要敢爬上這城墻,老娘見一個砍一個,要想進寧綏城,先問問老娘手里的殺豬刀同不同意,是不是姐妹們!”
“是!”
這女子是寧綏城多次自衛戰中,自發組織的女子民兵隊的隊長何來娣,死了丈夫以后,一直寡居,一個人帶著孩子繼承了丈夫的殺豬行當過日子,拋頭露面被人詬病多年,也毫不在意,性格豪爽的很。
“大小姐,您不用怕,有我們女兵在,您大可放心!”
何來娣順勢拾級而上,來到夏瑜身邊,信心滿滿打包票,睥睨一切的氣勢也感染了夏瑜。
她大起膽子,摸著這城墻的壘磚,大腦開始飛速運轉。
腦子里快速閃現的片段,每一楨都是現代文明摘秸的信息。
“他們距我們城還有多遠距離?”
夏瑜轉身,認真問著陳豐。
“大軍行進速度要慢一些,估計再過一個時辰就該到了。”
“好,那還有時間。”
夏瑜握了握拳頭,轉身目光如炬,來回看了看陳豐,連同站在一旁的何來娣。
“你們相信我嗎?”
“相信。”
二人愣了愣,率先堅定點頭的是何來娣。
“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來娣絕無二話!”
何來娣一拍胸脯,表了忠心。
“那好!”
“開城門,放人進來,我要打巷戰!”
“巷戰?”
倆人異口同聲,不理解這是什么戰術打法。
夏瑜卻沒多做解釋,畢竟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陳叔,把那一百多名將士集中起來,我有話要交代,要快。”
“哦,哦,好!”
陳豐不敢含糊,轉身下城樓帶人通知。
“姐姐!”
夏瑜想了想,開口便稱呼何來娣為姐姐。
“不敢當。大小姐,額叫何來娣,農婦一個,叫我來娣就行!”
何來娣又是一愣,隨后笑開花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腦勺,淳樸的很。
“emmm,何姐!”
夏瑜覺得來娣這名字怪怪的,想了想便稱呼她為何姐。
“哎,哎,您說!”
何來娣沒想到這大小姐,待人這么謙遜有禮貌,還尊稱她一聲“何姐”,對這大小姐的喜愛好感又莫名多了幾分。
“守城的任務要交給你們了!”
“放心吧,大小姐,我們一定誓死守衛寧綏城!”
“好!”
“誓死保衛寧綏城!”
“誓死保衛寧綏城!”
城墻下的所有人都舉起手中兵器高呼著,響徹云霄。
寧綏城五里開外。
在覆甲馬背上正逍遙哼戲的錢永昌,單手拎著酒壺顛顛兒的喝的正痛快,勝券在握,得意的不行。
他一早就得了現報,夏廉貞這老東西不在寧綏城中,城中空虛,只有他那長年臥床的夫人還有一幫子老弱病孺,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此時不打,更待何時?
他哪里想的到,此時離的最近的一個山坡之上,夏瑜小橘等人,已經帶著那一百精兵埋伏多時。
原本以為他們一個時辰內便到了,還挺倉促,誰知道這好酒的錢永昌悠哉悠哉,走走歇歇,又耽誤了不少時間。
夏瑜暗中觀察著山坡下這群黑壓壓一片的隊伍,暗自捶了捶蹲的酸痛的腿,心里還是有些發怵:這人是真不少啊!
抬頭看看,天又不早了,又到傍晚了,太陽快落山了。
眼看著最前頭的錢永昌已經進入了伏擊圈范圍了。
夏瑜比了事先對好的ok的手勢給陳豐,陳豐會意,所有人拿出籃子里的火藥筒,幾乎是同步點燃,再迅速集中火力,三秒之內全部扔完。
這火藥筒“嗖嗖嗖”如同閃耀的流星,爭先恐后投入錢永昌的陣營,“彭彭乓”的一通炸響,掀起的塵土能有幾人高,威力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