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安平跟回了外書房,坐到蕭甫山對面。
蕭甫山抬眼看他,“還有事?”
鐘安平笑嘻嘻地伸手,“借我二百兩。”
蕭甫山蹙了蹙眉,“你又要買首飾給姚氏?”
鐘安平尷尬地說,“不是,那姚氏,我現在看了膈應得很。我是手頭實在沒銀子了,又不好意思跟孫氏要。”
蕭甫山遞了二百兩銀票給他,鐘安平接過銀票,笑嘻嘻道,“再要兩壇烈酒。”
蕭甫山淡淡說道,“內子說了,你要喝酒,讓你夫人找她要。”
鐘安平內心瘋狂吐槽了一番,你還真聽你媳婦的!嘴里卻不敢說一個字。以后得巴結著孫氏了么,他揣著銀票耷拉著頭走了。
蕭東回來已是晚上,他拿了西郊大營武庫里的出入庫單子。
“是柳將軍手下的吳校尉,前幾日支取了一百張弓八千箭矢,說是柳老將軍派他去的。這領取單子上有他親筆簽名,還有柳老將軍的印鑒。”
蕭甫山看著單子,“這么多弓箭一次性領取,是誰搬運的,運往何處?”
蕭東一一作答,吳校尉手下的一隊親兵,領了后就直接運出了大營。恰恰那幾日蕭甫山沒去大營,柳老將軍的職位又在那里,誰也沒敢說什么。都送去了城郊的一個宅子里。蕭東去尋吳校尉沒尋到,他手下的親兵說已經好幾日沒見他人影了。去了他家里,發現他家已經搬走了。
而那座宅子,是在柳老將軍夫人娘家兄弟的名下,最近剛剛買下的。
蕭甫山蹙著眉頭,這個數量的弓箭,在黑市上就能買到。柳將軍擅長用兵,若要刺殺他,怎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如果不是柳將軍,那這兇手禍水東引,嫁禍柳將軍,又是為何?
蕭甫山獨坐了許久,起身去了柳將軍府,坐著馬車,有蕭十一在這里盯著,騎馬是別想了。
半個多月不見,柳老將軍頭發白了不少,他一直在府里養傷。
蕭甫山反客為主,坐在會客廳主位上喝著茶,臉色冷峻。
柳老將軍也不看蕭甫山,只反復撫摸著腰間掛著的一把匕首。蕭甫山認得那把匕首,削鐵如泥,是父親心愛之物,后來送給了柳老將軍。當時年少的他心心念念想討來這把匕首,可父親說,柳老將軍是功臣,自當給他。
蕭甫山問他,“柳將軍這般愛惜這把匕首,可是思念先父了?”
柳老將軍手停了下來,“老榮國公義薄云天,對末將有知遇之恩,提攜之恩。末將自是感念他。”
蕭甫山放下茶盞,走到他跟前,一個探手,在柳老將軍出手格擋時,匕首已經落入他的手中。
柳老將軍怒目而視,“榮國公何意?”
蕭甫山看著匕首柄上鑲嵌的各色寶石,淡淡說道,“害青兒的人太多,這把匕首給他防身正合適。這本是先父心愛之物,用來庇佑他的孫兒,他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些。你覺得呢,柳將軍?”
柳老將軍胸口起伏,收斂了怒意,“榮國公既然看中,那就拿走。”
蕭甫山淡淡一笑,把匕首收入袖中。他踱步走到會客廳側面的一張幾案前,上面擺著一張金弓,明晃晃的,是御賜之物。到底是為戰功而賞,還是為幫皇上去除心頭大患而賞,那就不得而知了。
蕭甫山把金弓取下,對著柳將軍,手指輕輕撥動弓弦,崩地一聲,接著便是弓弦嗡鳴。
柳將軍強忍著怒意,“榮國公此番來是為公務還是私事?”
蕭甫山拿著金弓,“為公事,也是為私事。私事便是,本公和內子在崇明寺被襲,差點命喪大青山。”
柳將軍冷哼,“難不成榮國公又要懷疑到末將頭上?”
蕭甫山淡淡說道,“這便是公事了。刺殺所用弓箭出自軍中,恰巧柳老將軍剛私自領了一批弓箭。放在了白楊巷你小舅子的宅子里。”
柳將軍猛地站了起來,“末將不曾出將軍府,哪里領弓箭去?”
蕭甫山瞇眼看著他,“那就要問你自己了。柳將軍可否告訴本公,你為何對蕭家有那么大的仇恨?”
“榮國公這般強加罪名,就不怕末將上奏皇上求清白嗎?”
蕭甫山笑,這是柳將軍第一次見他笑,也是最后一次。
“正合本公之意,讓皇上來裁決,也免得柳將軍覺得冤屈。”
他此行,不過是替父親拿回匕首罷了,父親的心愛之物,又怎能留在殺他的兇手手中。
第二日蕭甫山便在上朝上了折子,彈劾柳將軍私挪軍械,刺殺重臣。
有大青山幾千的箭矢在,西郊大營府庫單子上有他的印章在,柳老將軍百口莫辯,什么印章丟失,什么宅子是憑空來的,都被認為是狡辯。
鐵證如山,皇上下令把他關進了詔獄,當天晚上就死了,說是他趁著獄卒送飯,搶了鑰匙逃獄,被斬殺。
隔日早朝,皇上當朝下了皇命,柳家闔家被流放。
至于真相如何,又有幾人知曉。
有人覺得他罪有應得,又唏噓他在新老榮國公麾下幾十年,竟是個忘恩負義之輩。
也有人聯想到了當年甄家,還有連家,覺得是柳將軍得罪了榮國公,被他 下了朝,在百官注視下,蕭甫山負手走出了大殿,身著墨綠色六品官服的裴弘元跟了上來。
他雖聽說了幼菫無事,可他又怎能放心的下,此案是大理寺接手調查。大青山頂那幾千箭矢,他親眼所見,密密麻麻,但凡有一個箭矢沒有擋住……
他開口問道,“幼菫她可有受傷?”
蕭甫山腳步不停,淡淡說道,“內子的事世子還是少打聽為好。”
裴弘元并不介意他的冷淡,此次刺殺,不僅僅是針對蕭甫山,還有幼菫,他不可能坐視不理。此案疑點重重,柳將軍分明是做了替死鬼,可蕭甫山怎就這么給他定了罪?真兇若是找不出來,幼菫豈不是時刻都有性命之憂。
他耐心跟蕭甫山說道,“柳將軍不是真兇,我不信你看不出來。你好好想想,是誰又想你死,又想柳將軍死。”
蕭甫山停了腳步,看著眼前面露憂色的年輕人,“世子關心,本公承情了。大理寺若是查出來什么,記得跟本公說一聲。。”
裴弘元苦笑,若是他都查不出來,大理寺又怎么可能查出來。
他本想再叮囑幾句,讓幼菫不要再出門了,又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蕭甫山又何須他提醒了。
他站在原地,看著蕭甫山出了午門。
鐘安平擺脫了各位同僚的噓寒問暖,快步去追蕭甫山。
他現在是朝堂上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文武兩邊都吃的開,榮國公遇刺又是和他在一起。大家不敢拉著榮國公問,便拉著他打探情報。
至于程紹程縉,大家都已經放棄了,這倆人嘴巴太嚴實!
蕭甫山已經上了馬車,鐘安平扒著車窗掀開錦簾抱怨,“你不是尋我有事嗎,怎么也不等我。”
蕭甫山端坐在馬車里,上面已經擺了點心茶水。
他拿了個夫人牌蛋撻吃著,一時間奶香四溢,“我坐馬車走的慢,何必等你。”
他說的有些傲嬌。
鐘安平嘴角抽了抽。
他看著矮幾上的精致點心和冒著熱氣的茶水,還有坐塌上松軟的迎枕錦被,車壁上掛著的沉香熏爐,嘆道,“榮國公你……何時這般嬌氣了?”
蕭甫山淡淡說道,“我先行一步,你到的早,就先幫著喂喂疾風。”
鐘安平看著遠去的馬車,不滿地嚷嚷,“你又不是沒有馬夫,怎么每次都讓我喂馬!”
兩刻鐘后,鐘安平在馬房喂飽了疾風,疾風親昵地往他懷里蹭。這個人最好了,每次都給我吃最好吃的豆子!
鐘安平心一軟,又拿起刷子給它刷毛。
英國公到了,下馬后把馬鞭扔給他,他說了句,“給它也刷刷毛!”
鐘安平:“……”
蕭甫山回府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后的事了。
進了書房,氣氛便嚴肅起來了。
鐘安平坐在下首,臉上震驚說不出話來。
英國公說道,“你真想要要如此了?恭王實則對你沒有什么威脅,若不是非要走這一步,還是要慎重考慮。你要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此事一旦開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蕭甫山端了茶壺給英國公倒茶,又給鐘安平倒了一杯,“恭王和我已經是不死不休,此人心胸狹隘沒有格局,他若上了位,你覺得蕭家有活路嗎?怕是要在被絞殺和造反之間選一條了。”
英國公握著茶盞,卻沒有喝,喟嘆,“蕭家境遇你父親當年也憂心過,難道大燕,只能容得下庸才?那個恭王也著實不是什么好東西,我也是忍他很久了。你有什么安排,便說罷!”
蕭甫山說道,“英國公府不似榮國公府這般沒有退路,我今日提前跟你說一聲,也是讓你有個考量。你我身后都是一大家子的親人要守護,你做如何抉擇我都能接受。我手上能用的兵馬你也大概有數。”
英國公擺手,“我們兩府一向榮辱與共,這時老夫哪能退縮。你手上的實力我清楚,沒有我的協助你也能成事。不過金吾衛行走怎么說要方便一些,這種時候,你就不必跟我客氣了。”
蕭甫山站了起來,向英國公抱拳行禮,“蕭某在此謝過世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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