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弘元進了書房,許德便上前匯報,“王府周邊多了不少探子,城門口出城檢查也嚴格了起來。榮國公府的侍衛扮作金吾衛,拿著金吾衛令牌,在挨家挨戶搜查。他們有五六十人,應是怕泄露風聲,很謹慎。屬下擔心,他們遲早會查到這邊來。”
裴弘元已恢復了冷漠,問道,“陸辛現在何處?”
“他在松山鎮的宅子里。每日就是在練武場打拳,不做別的。”
陸辛的辦事能力了得,最近沒有陸辛在身邊,他似被砍了一條臂膀,做事多有不便。
他不懷疑陸辛的忠心。
可他心中有根刺。
裴弘元沉默了許久,“讓他過來一趟。”
世子行事果斷狠絕,這般出爾反爾還是第一次。他壓下詫異,拱手應諾。
裴弘元取來紙筆,寫了一個單子交給許德,“這些東西,今日之內置辦過來。”
許德接過單子瀏覽一遍,幾乎都是女子之物,樣樣極致奢侈。世子對表小姐真是寵到骨子里了。
許德疊好了單子收起來,便要告辭。
裴弘元又添了句,“都多備一些。”
免得她說我養不起她。
許德應諾,等了片刻,見世子沒有再交代的,方從暗道離去。
裴弘元捂著胸口,坐到書案前,書案上摞著一摞公文和各方密報。王府諸多事務都是他來打理,王府的產業,大半已移交到他手里。遼東軍和三豐大營公務,忠勇王也在逐漸讓他滲透,他每日要做的事情很多。
忠勇王懷疑他殺了瑋郡王又如何,即便他找出了實證,又能奈他如何。忠勇王已經沒有了選擇的余地。
他們每個人,都要付出代價。
幼菫不確定裴弘元是在書房還是出了院子,視線阻擋,根本看不到前面的院子。
書房門口有侍衛守著,定然是個緊要地方。
她試探地問荷葉,荷葉只沉默著搖頭,眼里都是驚慌恐懼。
估計裴弘元事先叮囑威脅過了。
一直到臨近晌午,裴弘元都沒有過來,幼菫說“出去轉轉”,出了房門。
門口的侍衛伸手擋住她,她呵斥道,“世子只說不能出院子,可沒說不讓出房門!”
兩人猶豫了下,放下手讓開,微微低頭恭送。
世子都陪她出來逛了,應是沒事。看世子對她的呵護,說不定是他們未來的女主子。若是惹惱了她,以后怕沒好果子吃。
荷葉緊緊跟在后面。
狐假虎威誰不會,幼菫先在院子里轉了轉,又溜達著去了前院。
書房門口的侍衛戒備了起來,警惕地看著她。
幼菫徑直走了過去,又被伸手擋住了,“小姐,這里不能進。”
“我要見世子。”
里面傳來裴弘元的聲音,“讓她進來。”
原來他還在。
進了書房,發現里面還有一個中年男子,穿著灰色儒衫,侍立在書案前。
幼菫打量著書房,西邊兩間通著,擺滿了多寶閣,東邊一間有槅扇隔開,槅扇關著看不到里面。
書案上擺滿了公文,看來他是駐扎在這里辦公了。
裴弘元從書案后面起身迎了上來,笑著問她,“想我了?”
幼菫也不給他好臉,問,“午膳什么時候送來?我餓了。還有,屋里的點心不好吃,我要吃祥和齋的。”
裴弘元審視地看著她,狹長的眼睛很有神,精芒內斂,似乎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一般。幼菫不敢看他的眼睛,扭頭看向窗外的芭蕉。
他含笑問道,“你以為買個點心,買些胭脂水粉,就能暴露你的位置了,是么?”
幼菫心里暗罵妖孽,說道,“不給買算了。”
轉身便往外走。
裴弘元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哄道,“又沒說不給你買,午膳一會就送來,我陪你一起用。”
幼菫“哦”了聲,眼睛亂瞄,“我呆著無聊,想挑幾本書看。”
裴弘元不再戳破她的小心思,笑道,“好,隨便看,隨便挑。”
幼菫挨個多寶閣看過去,挑了一本游記一本話本子,這本名為《盼錦歸》的話本子在一眾嚴肅書籍中很是突兀。
她便轉悠到了東次間門口,扭頭問他,“可以進去嗎?”
裴弘元挑眉笑,“可以。”
陸辛低著頭,掩住眼底的詫異,整座宅子的秘密都在這里,世子就這般任表小姐轉悠?
幼菫打開槅扇,里面是個簡單的臥房,一張架子床,一個衣柜,還有幾個多寶閣,多寶閣上是些擺件和梅瓶。
難道他晚上是睡在這里?那麻煩了……
幼菫抱著書出了書房,裴弘元跟在她身側,“怎么憂心忡忡的?”
幼菫譏諷道,“世子若是被別人圈禁了,定然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非常之事,行非常之法。很快,你就自由了。”
幼菫問他,“你是要送我去遼東?”
“對,路上可能比較辛苦,你要有心理準備。”
“哪日?”
“明日。”
幼菫心中一驚,他動作太快了,若是出了京城,蕭甫山還在城內搜查,豈不是徹底錯過了?
裴弘元看起來神色并不輕松,陪她用了午膳,就又去了書房,整個下午都沒有出來。
明日要把她送出京城,他們是在定行動方案吧?
下午幼菫倒是吃到了祥和齋的點心,種類齊全。
傍晚的時候,裴弘元給她帶來三個匣子,上午她說的那些桂花油珍珠粉什么的一樣不落,都在匣子里,一式三份。
她吧啦吧啦說的很快,又只說了一遍,虧他能記得住。
幼菫打開一盒螺子黛,“波斯螺子黛每顆值十金,世子一次買來十幾顆,當真出手闊綽。”
裴弘元取出一顆螺子黛端詳著,“若說閨房之樂,最雅不過畫眉。西漢京兆尹張敝,博學多識,每日最愛給妻子畫眉,即便被御史彈劾依舊我行我素。這其中意趣定是妙不可言。”
他捏著螺子黛在幼菫眉上比量,“以后我日日給你畫眉,如何?”
幼菫撥開他的手。
她想起了蕭甫山,成親時他的催妝詩“不須面上渾妝卻,留著雙眉待畫人”。后來他給畫了一次,卻是畫得又粗又濃跟蠟筆小新一般。幼菫再也沒有用過他,他還很遺憾,說是畫的多了就好了。
前幾日幼菫在他書房看到一些廢紙,上面是用螺子黛畫的眉形,有秀雅的,有英氣的,已經很有樣子。難怪紫玉數著螺子黛少了一顆,一直念叨著說定是哪個丫鬟手腳不干凈,很是心疼。
她還沒等到他畫眉呢。
裴弘元看她臉色便知她在想蕭甫山,蕭甫山的那首催妝詩傳遍京城,成了一樁美談。那些整日酸詩的文人雅士,把蕭甫山好一頓吹捧,說他“武可驅兵十萬,文可睥睨眾生”。
也不知他給幼菫畫眉了沒有。
裴弘元沒了興致,把螺子黛放回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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