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說的這些,有幾分道理。
身為皇家人,自是要以皇家利益為重。那些兒女情長,不是這個位置上的人該有的東西。
蕭甫山看重何氏,自己已為她爭取最大程度上的榮寵。
皇上開口說道,“何氏孤女,身份做安西王妃略顯不夠,不若封她做側妃,朕再給她“宜側妃”的封號,比正妃也不差什么。待將來有了子嗣,朕也會給他親封郡王。”
蕭甫山此時恍然明白,皇上一直壓著不給封妃旨意,分明是早已有了打算。至于是他自己想的,還是太后的主意,便不得而知了。
蕭宜嵐壓下心底的憤怒,她竟不知,皇上和太后在背后還做了這等打算。
她瞥見蕭甫山緊緊攥氣的拳頭,便知他心中怒意已經到了極限,再開口便是凌厲之勢。
她搶在蕭甫山開口之前,溫聲說道,“皇上,妾身以為,何氏是蕭家明媒正娶的正室,又有白山居士弟子的身份,做王妃倒也無不妥……”
皇上握著她的手,很是和氣,手上卻有隱隱的威壓,“皇后,宜側妃的封號在大燕王府還未有過,也是前所未有的貴重。將來的孩子也是嫡出。”
蕭宜嵐努力維持著端莊儀態,最終沒有再開口。
蕭甫山凌然起身,眸光冰冷,身上漸漸起了迫人的威勢,“皇上,臣既封了王,自己的后宅還是做的了主的。”
他雖語氣平靜,可隱隱已經帶了幾分戾氣。
皇上感受到了,他一直在試探著蕭甫山的底限,在他底限范圍內行事。
他知道蕭甫山對何氏看重,到何種地步卻是不得而知。
如今看來,自己若是再堅持下去,他便要強硬抗旨了。
他哈哈笑道,“安西王且坐下,不要這般嚴肅,母后是看七公主精靈可人,才想著牽個紅線。你若不愿意,朕也不會強求。”
賽德手緊緊壓著文珠的手,阻止她站起來說話。
他一直看著對面那個臉色蒼白的女孩,沒有錯過她眼中剎那間閃過的惶然無助。她此時努力維持著端莊淡然,似乎聽不見大殿內低低的嘲笑聲。
“皇上,本王看貴國安西王妃冰雪可愛,性情至純,深得本王喜愛。”
大殿中響起醇厚低沉的聲音。
大家面露異色,看向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吐蕃大王子,他目光炯炯看著對面的幼菫。
這個賽德太過猖狂!竟敢覬覦安西王妻室!
雖說吐蕃民風開放,女子和離再嫁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這是大燕,何氏是堂堂戰神安西王的正室!
劉淑妃臉上的鄙夷和嘲弄毫不掩飾,“大王子好眼光,何氏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她嬌笑道,“那就要看安西王舍不舍得割愛了。”
蕭甫山冷然看著賽德,等著看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皇上呵斥,“淑妃不得無禮!”
他轉而向賽德說道,“大王子可能不知大燕風俗,大燕女子重貞節,一女不事二夫。大王子若是喜愛大燕美人,朕可以選幾個送與你。”
賽德淡淡道,“皇上想多了。本王只是覺得安西王妃可愛,本王若是能收她做義女,上王庭宗室玉牒,倒是能彌補本王沒有女兒的遺憾。”
皇上有片刻的怔楞,何氏居然入了賽德的眼。
傳聞賽德四年前重傷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遣散后宮嬪妾,至今膝下只一個兒子。若是他收何氏作義女,她便是未來的吐蕃長公主,比文珠這個皇妹還要尊貴幾分。那何氏做安西王妃,身份上倒是足夠了。
如此也算兩國有了姻親了,且更要親近一些。
皇上贊許地頷首,“這倒是一樁美事。”
大殿一片嘩然。
大家對這個結果大感意外,他們深知這個義女的分量,義女上宗室玉牒,是何等的尊貴榮耀!
吐蕃大王子分明是站出來為何氏撐腰,給她抬高身份。
太后淡淡道,“大王子年歲不大,認何氏作義女怕是不妥。你比安西王只長一歲吧?”
賽德并未給太后什么好臉色,俊朗深邃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本王的兒子也已十三歲,比安西王妃應小不了幾歲,本王倒沒覺得有何不合適。安西王貴為王爺,封妃要受太后阻攔,王妃認義父太后也要阻攔,本王倒看不明白貴國的王室規矩了。”
誰都聽得出來這其中的嘲弄意味。
太后的心思被戳破,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可她又不敢發作于賽德。
吐蕃的和談使團已經在來大燕的路上,若是自己和他搞僵了,吐蕃再次發大肆興兵,蕭甫山能不能攔得住也尚未可知。
大燕即便此次戰敗,其國土面積,其兵力,也是遠遠在大燕之上。
她深吸了口氣,壓制著胸中的怒氣,緩聲說道,“哀家乃一國之母,自要關心宗室臣子的婚嫁后宅,大王子莫要誤會。”
賽德沒有回應太后只言片語,甚至連一個表情都沒有給她。
他起了身,踱步走到幼菫跟前,他微微俯身看著幼菫,墨藍眸子深邃溫暖,“你做本王義女,可好?”
他似是在跟一個孩子說話,聲音溫暖又帶著誘哄。
幼菫看著近在咫尺的眸子,她清晰地看到了那汪墨藍中自己的倒影,她似乎被暖洋洋的爐火烘烤著,一個溫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芽兒,你手里的糖給父親吃,可好?”
幼菫眼里泛著淚光,“好。”
賽德朗聲笑了,臉上的沉郁滄桑一掃而空,俊朗明快,有了三十歲男人該有的樣子。那鬢間的白發似乎也不再那般悲苦沉重,竟在他明亮的笑容中有了幾分清風朗月、高貴脫俗之感。
“好。”
他似是在重復幼菫說的話,又似是在回應幼菫說的話。
幼菫這才發現,自己把心底對父親的回應說了出來。
她看著他高興的樣子,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
賽德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遞到她面前,手心一松,玉佩墜在他手下輕輕晃動。
玉佩是和賽德眼睛一樣的顏色,十分罕見,上面鏤刻著一只兇猛的獅子,似乎隨時會躍出來一般。
“我既做了你義父,這便是見面禮。這塊玉佩,只有吐蕃王位繼承人才有資格佩戴。”
大殿內一片低低的抽氣聲。
這雖算不得什么傳位信物,可這個義女地位之尊貴,怕是無人能及了!
幼菫愣愣看著那塊玉佩,王室繼承人才可佩戴的玉佩,她拿著不合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