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王府。
夜色清冷,疏星淡月。
燭火熒熒,化開一方黑暗,幽暗的黃光籠著一道清瘦疏影,孑然而立,無所憑依。
闌窗開著,裴弘元負手站在窗前,清冷的月光落到他狹長的眸子里,冰涼森冷。
王將軍站在書房已經很久了,始終不見世子與他說一句話。
他被陸辛帶著從錯綜復雜的暗道進府,見識到了忠勇王府的強大和隱秘。
他看著裴弘元的背影,心中有幾分得意。暗道是王府機密,甚至關乎王府生死,肯讓他知曉,定然是從今日起世子將他劃為心腹之列。
以世子之狠辣手段,定不會安于現狀,此次刺殺十有八九是他作為。
忠勇王府原本被皇上猜疑最重,明有三司會審,暗有靖國公暗查。今日自己一番話,讓安西王的形勢急轉直下,幫世子解了危局。
世子一旦度過此次難關,自己便是要平步青云了。
王將軍看看垂眸侍立的陸辛,最終決定靠自己。
他清了清嗓子,拱手道,“世子爺,末將打探過了,派去安西王府的驍騎衛是三千五百人,而圍忠勇王府的只有兩千五百人。相較而言,皇上是更信賴您的。”
裴弘元沒有回頭,聲音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我有沒有說過,刺殺這件事,你們不要插手?”
王將軍愣了愣,“是這么說過……不過,這是扳倒安西王的大好機會,錯過可惜了。這個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不能心軟啊,想必王爺在京城的話,也……”
他話沒說完,看著裴弘元轉過身來,那眸子里的陰鷙寒光讓他心神俱寒,后面的話硬生生含在嘴里,咽了下去。
他幫了王府,還做錯了不成?
裴弘元踱步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看著他。
“什么時間扳倒安西王,由我來決定,不是你。”
裴弘元身量頗高,尚有年輕人的清瘦,可在高壯威猛的王將軍面前,卻是威勢十足,似是看螻蟻一般看著他。
“你知道陸辛帶你走暗道進來,為何沒蒙頭罩嗎?”
自然是信任……
王將軍突然心底一沉,驚恐地后退了一步,“世子爺饒命……屬下對您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裴弘元冰冷道,“違逆我的命令,壞了我的大事,我如何饒你?”
“末將追隨王爺多年,出聲入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王將軍便說邊退,就在他邁出外書房房門的那一刻,后心中了一劍,鮮血噴濺間他又跑了幾步,轟然倒在了地上。
陸辛走出外書房,對侍立不遠處的侍衛吩咐,“收拾干凈了。”
“遵命!”
陸辛返回書房,看著裴弘元又站到了窗前,身姿巋然不動。涼風吹進來,寶藍色的直綴袍角飛揚。
這件衣裳從在程府就穿著,到現在已經兩年有余,穿的回數多了,已經漿洗的顏色不再鮮亮,袖口也起了毛邊。
之前,只要是見那位表小姐,世子便會換上這件直綴。
陸辛暗暗嘆息了聲。
“世子爺,程府兩位大人下朝后去了御書房一趟,得了皇上一道手諭,允準他們接安西王妃回程府。”
裴弘元霍然轉身,眸子里閃著光,“幼菫回程府了?”
若是這樣,那就好辦了,他只要將幼菫帶出京城,到了王府封地,她便安然無恙。即便安西王當真謀反,安西王府傾覆,也不會累及到她。
陸辛看著他的神情,有些不忍。
“程大人他們去安西王府接人,安西王沒有同意。”
裴弘元眼中的神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來,他冷笑了一聲,“他這冷硬心腸,肯放人才怪。竟就忍心幼菫陪他送死。”
陸辛斟酌了一下解釋說,“安西王謹慎,想必是擔憂程府護衛太弱,不能保王妃萬全。”
總之一句話,他還是防著世子爺您吶。
您擄人的事干了可不是一次了。
裴弘元冷冷掃了他一眼,蕭甫山的憂慮他猜到幾分,他防的可不止是自己,還有皇上。
若是換做自己,這種時候,保住自己女人性命是第一位的,至于別的,先活下來再說!
裴弘元換了一身黑色夜行衣,“去程府。”
陸辛一怔,隨即跟上,從地道出了王府,在離王府很遠的一處宅院出來。
裴弘元正月里還曾到過一趟程府,給顧氏拜年。顧氏對他,可謂真誠。他已經給顧家從族中過繼了一個孩子過來,讓香火得意延續下去。
程紹和程縉對他只有客氣,平日里也沒什么來往,關系并沒有比別人更親近一些。
是以他突然夜探程府,讓他們很是驚訝。
程縉繼而大致猜到了他的來意,定然是為了幼菫。
果不其然,裴弘元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安西王對你們說了什么,為何不同意幼菫回程府?”
程縉解釋,“安西王說幼菫不會有事,事情還沒到那一步。世子你……無礙吧?”
他也是嘆息他們程府的運道,和兩個王府扯上了關系,兩個王府卻是不死不休的敵人。如今看來,他們兩府,必然是要傾覆一個了,既然蕭甫山說他沒事,那就得是裴弘元有事。
裴弘元也是在他身邊長大的孩子,現在這番情形,他心里也是頗為唏噓,有些心疼不忍。
裴弘元沒回答程縉的問題。
蕭甫山狂妄自大,他說沒事卻不見得就真的沒事。
“還請兩位大人明日再去安西王府一趟告訴安西王,只要幼菫能回程府,我定然有法子讓她安然離京,且讓皇上尋不得安西王府和程府錯處。若他日安西王平安,再接她回來便是。”
程縉暗道,你這話我都不信,安西王能信了?
幼菫被你接走了,怕是有去無回了吧!
他很是為難地皺著眉,“安西王怕是很難說服。”
裴弘元沉聲道,“不試試怎知道。他即便不為幼菫考慮,也該為他們王府血脈考慮一下。若他有不測,我會保幼菫生下孩子,保那孩子將來承襲他的爵位。”
程縉和程紹同時問,“幼菫有身孕了?”
裴弘元臉色淡漠,“是。”
程縉暗嘆,這孩子來的時機不太好。
若是萬一……他偷瞄了裴弘元一眼,也不知裴弘元是否真能不介意那個孩子。
可是,裴弘元怎么就篤定自己能活下去?
程縉的腦子不夠用了,他胡亂應了下來,“下官明日去說說看吧。”
裴弘元沒有久留,轉身踏入了夜幕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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