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徹底被她的家人拋棄了。
文斐撐著一口氣走出來這么遠,想的是尋一條生路,此時雙腿便如灌了鉛一般,邁都邁不動。
經過小花園的宮女太監們對著她們指指點點,有譏笑的聲音傳來。
“也沒見過這么蠢的,旁人千方百計想搭上安西王府都不能,她卻生生把這么大的靠山給推了出去。還有四日便是太子冊封大典了,安西王府可是風光無限呢。”
“見不得別人好,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又多少斤兩,現在后悔都晚了。”
“得罪安西王妃的,有幾個有好下場了?一個劉婕妤,一個柴美人,還沒讓她長教訓。”
“愚蠢至極……”
宮女們絲毫不怕得罪了程文斐,說話的聲音一點沒有壓低,肆無忌憚。
人已經走出了很遠,文斐還能聽到那刺耳刻薄的聲音。
玉蘭平白跟著受了白眼,昨日那一錠銀子帶來的忠心和耐心此時也消耗光了,將文斐的手從肩膀上推開。
文斐一個趔趄,往旁邊摔去,慌亂間扶住了樹干,手心一陣刺痛。
抬手一看,手心被粗糙的樹干劃破了皮,滲出了血來,鮮紅刺眼。
玉蘭見狀也覺得不妙,她畢竟還是主子,若是鬧將出去,自己也討不到便宜。
她揉著肩膀說,“我這肩膀都僵了,一個不小心沒扶住美人。皇上不讓美人隨便出來,美人還是趕緊回宮吧,免得皇上看見了不喜。”
程文斐壓著怒意,粗啞著嗓子,“回宮。”
翊坤宮。
劉淑妃還沉浸在喪子之痛,整個人都恍恍惚惚地。
太后坐在一旁,看著她抱著二皇子的衣裳哭哭啼啼。
自己何嘗不想,與她那樣,痛痛快快哭一場,可是她不能哭,她若是服了軟,便再也站不起來了。
皇上為了安撫蕭甫山,居然這么快就立了太子,連與她事先說一聲都不曾。
若不是禮部要準備大殿儀程,自己還蒙在鼓里!
蘇林從外面進來。
太后抬手示意宮人出去,問他,“賞賜送到了?”
蘇林道,“送到了。劉二公子昨晚在煙柳巷荒唐了一整晚,是奴才派人去花樓把他弄回府的。”
太后面露不喜,“他倒是夠狠心,親爹親兄弟親外甥剛沒了,他就算是熱孝成親,也該收斂些,竟還有心思去眠花宿柳!他也不怕惹惱了忠勇王府!”
她原以為忠勇王府會退了劉家的親事,畢竟在前幾日,自己并沒有對忠勇王府搭把手,甚至還想落井下石借機除掉他們。
沒成想裴弘元非但不退,還請旨讓她賜婚,將婚事提前到了今日。這讓她又有幾分安慰。
只是劉征武這爛泥扶不上墻的樣子,自己指望他來作助力,能成什么事?
蘇林又道,“還有,宗室都只是送了賀禮過去,晚上的喜宴說是不參加了。朝臣們也紛紛效仿,禮到人不到。”
太后臉色冷了下來。
這些人是怕什么她很清楚。不就是怕再次被刺殺嗎?
從年后到現在,前前后后四次刺殺都和劉府有關,京城里早已是流言四起。說劉家今年命犯太歲,甚至有道士斷言,劉家氣數將盡。
即便是她在深宮里,也聽到了不少。
太后沉著臉往外走,“回慈寧宮。”
轎輦走到半道,她看到另一邊宮道上一個蹣跚的身影,有宮女扶著。
她瞇眼問,“那是誰?”
蘇林瞥了一眼,“翠和宮程美人。方才見了程編修一面,向他求韓院長的畫。程編修沒答應。”
太后絲毫不奇怪蘇林雖然身不在宮中,卻能對宮中之事了如指掌。
她冷笑了聲,“想重新站起來,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忠勇王府。
今日是元慈郡主出閣的日子。
府里掛滿了紅綢子紅燈籠,喜氣洋洋。
比起劉府那邊的冷清,忠勇王府稍微能好一些。宗親們不敢得罪忠勇王府,冒著生命危險過來送下賀禮,寒暄一番,堅決不扎堆,各自尋了理由便走了。
留下的都是朝臣和王府屬下將官。
裴弘元在議事大廳招待,便見陸辛的身影在門外閃了一下。
他出了大廳,問陸辛,“父王那里有消息傳回來?”
陸辛搖搖頭,“我們遲了將近一日出發,想追上不容易。從目前的蹤跡來看,尚未發現異常。”
裴弘元臉色沉凝,“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是有什么事?”
“劉征武昨晚在煙柳巷的消息傳到了王妃院里,王妃聽到了消息便瘋了般沖出了院子。守著那么多人,嚷嚷著說若是世子不給郡主退了親事,她就自盡。成親當天親娘死了,看世子怎么把郡主嫁出去。”
陸辛說的平靜,眼里卻壓抑著濃烈的恨意。
二十年前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趙側妃被王妃追殺慘死,到現在兇手卻還活著好好的。世子爺顧忌著王爺,一直只是軟禁著她,一直不曾對她下手。
裴弘元眸子里是森森冷意,“那就成全她。”
陸辛一怔,心中轉而是狂喜,拱手道,“是!”
原來世子一直在等機會,等讓王妃合理死的機會!
昨日世子安排他引劉征武去煙柳巷,他還奇怪,原來竟是為了今日!
“那郡主……”陸辛請示。
裴弘元緩緩道,“先辦喜事,后辦喪事。”
到了午時,內院的花廳,外院的宴客廳,觥籌交錯,待用過了午膳,新娘就要上花轎了。
有內侍慌慌張張跑到宴客廳,“世子爺,王妃懸梁自盡了!”
大廳里一片嘩然。
王妃揚言自盡的消息早就在賓客中傳開了,大家都以為她只是說說,用來威脅世子。她居然真自盡了!
看來,這個親事是不成了。哪里有親娘死了當日女兒出嫁的道理?
新郎官劉征武已經喝的醉醺醺,卻也聽見了這句話,他驚慌起身,杯碟嘩啦落地。
他渾濁的眸子努力睜著,酒色掏空了的身子搖晃著,“岳母大人怎這般想不開……大好的日子啊!”
眾人暗暗腹誹,為什么想不開你不知道嗎?成親前夜去煙柳巷的本就少見,像你這般在花樓呆了一整夜的,就更少見了!堂堂郡主受此折辱,她能想開了才怪!
裴弘元一言不發去了內院。
兩刻鐘后人便又回來了,臉色晦暗。
劉征武急急上前,“世子爺,這可怎么辦?”
他可還指著這門親事站穩腳跟呢!
裴弘元肅然道,“親事乃太后娘娘所賜,我等豈能抗旨。吉時已到,安國候準備吧。”
劉征武大喜,理了理喜服,大搖大擺往外走。
賓客意外之余,又覺得挑不出毛病來。
原來竟是太后賜的婚,總不能抗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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