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一個月,幼菫隔兩三日便做一罐子糖,過去喂著裴弘元吃。
炕頭的柜子上,整整齊齊擺滿了十幾罐子各式糖果。
這期間,永青抄完了十遍《道德經》,恩威并濟收服鄭郡王世孫成為他的小伙伴。
三個娃兒過了三歲生辰,封了郡王。
石榴落了,橘子紅了。
可裴弘元依舊靜靜躺在那里,除了氣色好了些,沒有什么變化。
幼菫喂他吃了一粒糖,“表哥,這個糖是梅花酒心的,最中間包裹著梅花酒。我記得你釀的梅花酒不錯,這些是我釀的,應該比你的要更清冽好喝一些。你若不服,不若醒過來跟我辯一辯。”
裴弘元毫無反應。
幼菫挫敗地看著他,重重嘆氣,“表哥,眼看著你都被糖喂胖了,咱小時候的故事講完了,長大后的故事也講完了,你怎還不醒呢。”
她擔憂的是,再這么下去,他即便不得糖尿病,也會長蛀牙啊。
離谷主拿了一顆糖扔到口中,享受地嘆息了一聲。
“依我看,公主也別費勁了,這招看起來沒用。”
幼菫一顆心便沉了下來,原本每日忙碌,也是充滿著希望,突然被告知這條路走不通,心理上很難接受。
“是這招沒用還是你的醫術沒用?離谷主,你是不是年紀大了醫術退步了?”
離谷主悲憤地瞪著她,不愧是太上皇那老頭子的親生孫女,損起人來一樣一樣的!
“我的意思是,我再另想法子。他也在這里躺了三年了,我帶他去尋個靈氣充足的地方,吸收天地靈氣,說不得能有些用。”
幼菫懷疑地看著離谷主,她怎么聽著不太靠譜呢?
“表哥一不是仙人,二不是人參,怎就需要天地靈氣了?”
離谷主哼哼著又從罐子里摸了一粒糖,“公主可別不信,就說我那靈泉谷,猴子都長的比別處的更機靈些。”
幼菫將糖罐子蓋上蓋子收了起來,“表哥也不是猴子啊!實在不行還是把凈嚴找回來,他救永青,可只用了幾日功夫!”
“什么什么什么!那臭家伙比我差遠了!公主有什么話要說的趕緊說,一會我們就走了!”
離谷主氣咻咻地走了。
這么急就走?
幼菫怔怔看著裴弘元,一時有些失落。
就似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冷不丁說要出遠門了,平時的辛苦嫌棄全變成了不舍。
紫玉也發現了自家公主那母愛泛濫的眼神,這忠勇王可是你王叔啊,用這看兒子的眼神算怎么回事?
難不成喂糖喂的多了,就把忠勇王的輩分給降到了兒子輩?
幼菫幽幽嘆了口氣,“表哥,等你糖吃完了,我再給你做。”
離谷主收拾好了藥材行李,裴弘元便被抬上了馬車。
還有那十幾罐子糖果,陸辛也都裝了箱帶走了。
按離谷主的說法,京城附近,就崇明寺后山勉強可用,有幾分靈氣,是以要去大青山后山谷。
幼菫與蕭甫山并肩而立,看著馬車轆轆遠去。
幼菫喃喃道,“也不知王叔能不能醒過來。”
蕭甫山攬著她的肩膀,“會醒的,只是時間問題。”
他這些日子并不好過,既盼著裴弘元醒了,了結了幼菫的歉疚,又怕他醒了,應驗了他對幼菫的癡心。
京城迎來了冬日的第一場雪。
大雪洋洋灑灑,不過半日地上便積了厚厚一層。
鉛云之下,公主府靜靜矗立,銀裝素裹,孩子們四處灑落的笑聲為這灰白世界添了色彩。
幼菫裹著大紅斗篷,抱著手爐,站在廊下看孩子們在雪地里瘋玩。
“大弟,你小心砸傷了四弟!”
“二弟三弟,小心些……”
卉云裹著粉紅斗篷在雪地里跑來跑去,生怕四個弟弟哪個傷著了。
蕭甫山進院子時,院子里的笑聲有一剎那的凝滯,在永青的帶動下又恢復了歡快。
“王爺怎這個時候回來了?”
幼菫遙遙問他。
蕭甫山穿過院子,走到幼菫跟前,將她雪狐皮毛的帽兜戴上。
“堇兒,跟我進宮一趟。”
“去作甚,可是父皇母后尋我有事?”
幼菫很是疑惑,這樣的天兒可不是出門的好日子。且父皇母后若是有事,通常自己就來公主府,根本不會召見她。
她忽而眼睛一亮,“可是母后有身孕了?”
三年多了,周玉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可他們兩口子似乎也不是很著急。
她問過幾次,父皇總得有接班人吶。他們都笑著安慰她不必擔憂。
現在終于有好消息了啊!
蕭甫山挽著她的手往外走,“去了你就知道了。”
幼菫笑,“神神秘秘。定然是我猜對了!”
她的豪華馬車已經在垂花門外候著,在雪光映襯下,愈發布靈布靈的。
這幾年裴承彥又多次對它進行了升級,主旨便是舒適,奢華。
這么說吧,哪日若是大燕國庫虛空了,把她這輛馬車賣了,國庫立馬充盈。
路上積雪頗厚,行人稀少。
不過她的馬車后不遠處跟了不少百姓,都低頭走著。
起初她以為是百姓們為了表達對她這個公主的敬重,后來聽蕭十一說了才知道,他們是在等著撿偶爾會掉落的珍珠寶石。
馬車直接進了皇宮,去的方向卻不是母后的坤寧宮,也不是她的慶和宮。
而是御書房。
幼菫便有些驚訝。現在這個時辰剛剛下朝,正是父皇最忙碌的時候。
她扶著蕭甫山的手下了馬車,往里走了幾步,便停住了,怔楞地看著前方。
御書房殿前,并立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身著龍袍的裴弘年,臉色掛著和煦的微笑。
他身旁的,赫然是裴弘元!
狹長的鳳眸清冽,涼薄的薄唇微微抿著,透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藏青的錦袍,墨色的大氅,難掩高大清瘦,沒了少年感,有了青年人的沉穩氣勢。
“表哥……王叔?”
幼菫拉著蕭甫山的手快步上前,抬頭看著他,“王叔,你醒了?何時醒的,何時回京的,我怎么不知道?”
裴弘元微微低頭,露出一抹疏離淡笑,“想必你就是平陽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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