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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十三番

  榮國公府練武場,喝彩聲不斷。

  練武場中央,蕭十三身著短打勁裝,猶若飛鷂凌空拔起,向地上五人胸口連環踢去,幾人向后趔趄幾步勉強站穩腳跟。

  蕭十三瀟灑落地,颯颯而立,“不錯,有進步!繼續練吧,什么時候你們五個能打贏我,我就請你們喝酒!”

  五人笑嘻嘻齊齊拱手道,“謝過十三爺!”

  蕭十三哈哈笑道,“小崽子們,什么十三爺,喊我十三哥!”

  “是!十三哥!”

  有圍觀的侍衛問,“十三哥,說實話,你的武功是不是比十一十二要高啊?”

  “對啊!說一說,反正他們也不在!”

  蕭十三把手里的劍扔給他們,笑罵道,“小崽子們正事不干,小心十一回來揍你們!行了,繼續操練吧!”

  蕭十三接過下屬遞過來的汗巾,一邊擦著汗一邊往外走去。蕭東站在不遠處。

  “東爺,什么事?”

  蕭東臉色說不上太好,“國公爺讓你去程府,替換十一。”

  蕭十三問,“十一有什么新任務?”

  “他去山里了。”

  蕭十三大驚,去山里?

  可謂是鬼門關再去走一遭!

  雖然這些年不乏有侍衛被送去山里回爐,可他們前二十的可從來沒有過。

  他問,“為何?可是犯什么大錯了?”

  蕭東卻不能明說。

  總不能說是他們聽到未來夫人和丫鬟說話,說未來夫人身子長的快,衣裳又緊了吧?

  這著實也不能怪十一,那小院子就那么大,他們想不聽到都難。

  “你不必問了。”蕭東傳了蕭甫山的吩咐,“國公爺讓你想清楚,什么不該聽什么不該看。”

  蕭十三蹙了蹙眉,他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十一向來是口無遮攔,怕是不知說了國公夫人什么話,讓國公爺不悅了。

  “知道了。”

  蕭十三把汗巾往肩膀上一搭,越過蕭東,出了練武場。

  程府不大,他們要暗衛,只能白日里躲在落玉軒門口的竹林里,晚上則在落玉軒院墻外貓著。

  蕭十三去的時候是白日,對竹林尚不熟悉,一不小心便與正在挖竹筍的幼菫相遇了。

  他還未見過未來國公夫人。

  他怔了怔,他認得她。

  四年前國公爺大敗吐蕃凱旋而歸時,剛剛進城,便見她被人推倒,眼看著馬蹄就要從她身上踏過,國公爺飛身上前舉起了駿馬。

  而他,則是飛掠下馬將呆愣在地上的她抱起,放到了路邊人少的地方。

  那時的她不過十一二歲模樣,一身熱孝,似受到驚嚇的幼獸,眼中的驚恐尚未散盡。

  她看起來是大家閨秀。

  他便問,“你怎一個人,你的丫鬟呢?”

  她眼淚落了下來,“我想回臨安,找我父親。我睡了兩日,也不曾送我父親一程……”

  原來是從家中偷跑出來的。

  蕭十三好心勸道,“你一個女子只身出城很是危險,你還是和家中長輩一起為好。”

  她的眼淚更兇了,“我父親沒了,母親也沒了,繼母也沒了。他們說,都是我克死的……我還是不要再連累旁人了……”

  蕭十三的心被那眼淚哭化了,卻不知如何去哄她。

  他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沒摸出塊帕子來。

  “表小姐,表小姐!”

  有幾個仆人模樣的男子尋了過來,蕭十三見她和他們認得,便悄然離去了。

  沒成想,今日卻遇到了她。

  可她顯然是不認得他了。也難怪,她那時還小,又哭成那個樣子。

  面前的人兒莞爾一笑,如桃花灼灼,“你是護院吧?這個時候的春筍最嫩,你挖吧。”

  蕭十三回過神來,拱手謝過,“謝過小姐。”

  幼菫笑了笑,“你該稱我表小姐。”

  蕭十三知道國公爺娶的是程府表小姐,那么……面前的她就是未來國公夫人了。

  她看起來那么小,那么稚嫩,怎么會嫁給國公爺呢?

  院子太小,晚上即便是他們躲在院墻外,屋子里的人說什么話,他們依然聽的一清二楚,想不聽都不行。

  未來夫人有少女的鮮活,也有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憂慮,她宮寒不孕。

  又有裴弘元從中作梗,她剛進國公府的日子過的并不如意。

  國公爺戒心很重,不輕易信任人。

  夫人明顯不若在程府那般自在快活,她每日活的小心翼翼。

  她一日與守衛在木槿園門口的他打了照面,疑惑地看了他片刻,“我是不是見過你?”

  蕭十三心道,對啊,我們見過。見過不止一次。

  他拱手道,“最近都是卑職在院門口值守,想必是您看到了,所以覺得熟悉。”

  夫人想了想,默認了他的解釋,帶著丫鬟走了。

  夫人就是這般好騙吶。

  后來國公爺和夫人感情愈發親密,國公爺想起四年前救人之事,對他們多有叮囑,莫要讓夫人知曉。

  其實國公爺當時只顧掀馬,連她的相貌都未看清,也未曾碰到她半片衣角,又何談壞人清譽怕讓人追來負責之說。

  他悄悄守護著這個秘密。

  他是想一直守護下去,不讓任何人知曉。

  可在他受傷時,夫人聽說后來看他了。

  他忍不住貪心,便不肯涂藥,想讓夫人多來看他幾次,享受那獨屬于他的關懷。

  他盡量做的小心翼翼。

  可還是被國公爺看出了端倪。

  谷</span夫人被沈昊年俘獲,他徹底失去了理智,他怕夫人出事,他怕夫人名譽被毀,被逼上絕路。

  他一路屠殺著,不想留下一絲隱患。

  他只身去刺殺沈昊年,想為夫人報仇,他也沒想活著回來。是死是活,對他來說不是多么重要的事了。

  可沈昊年武功太高,自己根本殺不了他。

  沈昊年也沒殺他,留了他一命。

  國公爺以他濫殺無辜為由重罰他,或許只是因他對夫人起了覬覦之心。

  不對,他從未覬覦。

  他只是想默默守護。看著她開心,他就覺得高興。

  國公爺讓蕭十一杖責他一百軍棍。

  蕭十一親自行刑,看著打的重,實則是放水了。

  十一扔下軍棍,在他嘴里喂了一顆丹藥,又將一瓶金瘡藥放在他手中,“十三,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吧。以后你不是國公府侍衛了。”

  十一拉著侍衛們走了。

  這一百軍棍雖雖放了水,對身受重傷的他來說,也是致命的。他已經奄奄一息,等著天來收他。

  一了百了。

  可沈昊年的人來了,離谷主妙手回春,救了他。

  幾天后他醒來,冷聲道,“你救了我,我還是要殺你。”

  沈昊年的笑容俊美,“想殺我,那你要好好練練本事了。”

  蕭十三改了容貌,毒傷了喉嚨,以護衛的身份待在沈昊年身邊。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無數次刺殺沈昊年,都失敗了。

  他的武功深不可測。

  京城風云變幻,沈昊年當了皇上,成了她的父皇。

  蕭十三到此才明白,原來,沈昊年當時是在保護夫人,不,她已經是公主了。

  裴弘年笑著對他說,“知道朕當初為何不殺你嗎?”

  蕭十三搖頭。

  裴弘年道,“因為能有個肯為朕的女兒死的人不容易。朕不管你對她有沒有旁的心思,只要是肯替她賣命,就足夠了。”

  蕭十三道,“安西王府的每個侍衛,都肯為公主死。”

  裴弘年搖頭,“不一樣。職責所在跟從心而發可是大大的不同。朕可以相信你,不會被任何人收買,一心護著公主。”

  蕭十三苦笑。

  “卑職這輩子,都沒資格去護著公主了。”

  裴弘年笑,“有個機會,你想不想要。”

  蕭十三眼睛乍然迸發出明亮的光,充滿希翼。

  “要!”

  裴弘年微笑,“公主身邊都是王府的人,朕想安幾個人過去,也好心里踏實。”

  蕭十三隱約知道,裴承彥挑了不少年輕俊美的屬下去公主府,說是公主八字弱,需要陽氣充足的人鎮著。

  他覺得荒唐。公主金枝玉葉,豈能讓人玷污!

  他冷聲道,“太上皇糊涂,皇上也糊涂不成?好好冰清玉潔的女兒,怎能這般不愛惜?”

  裴弘年撫掌稱贊。

  “朕沒看錯你。朕的女兒如珍如寶,是要好好愛惜才對。”

  他轉而一笑,“當不成屬官,近身侍衛又都是王府的,朕要如何將你安插進去,近身護著公主呢?”

  蕭十三臉色微變。

  太監。

  只有太監,是皇上可以名正言順給公主指派的,也是可以讓王爺徹底放心可以跟在公主身邊的男人。

  因為太監算不得男人。

  蕭十三拔腿就走。

  裴弘年懶洋洋問,“你去哪里?”

  蕭十三頭也不回,“凈身房。”

  裴弘年笑了笑,“回來。”

  他含笑看著蕭十三,“你倒是果斷。”

  蕭十三沉默不語。

  只要能守護在公主身邊,即便是不全之身,又有何妨?

  裴弘年道,“從此以后,你就是汪明,一個已經在宮里呆了八年的太監。”

  蕭十三到現在才知道,原來裴弘年在半年前就有了此打算。

  他此時的模樣,與宮中的汪明一模一樣。

  只是,自己最終沒有挨那一刀。

  因為裴弘年也是擔心公主八字弱,身邊需要陽氣充足些,讓邪祟避讓。

  蕭十三換掉英氣的侍衛服,穿上了太監服,卸下腰間佩劍,抱著拂塵,成了一名太監,公主府總管太監汪明。

  公主問他,“汪明,你以為公主府的規矩是什么?”

  他弓腰回話,“回公主,公主的話便是規矩。”

  只要公主高興,便是規矩。

  從此公主對他頗為看重,出門都帶著他。

  他盡心盡力為公主打點一切,悄悄守護者她。

  幾年過去了,突然有一日,公主對王爺說,“若是十三回來就好了……”

  他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楞在了原地。

  原來公主一直記得他。

  記得有個侍衛叫蕭十三。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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