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就來了,”黃子賢有些疑惑:“這才下午3點鐘,都是雛量級、羽量級的賽事。”
慶塵往拳館里走著,而黃子賢則坐回了輪椅,讓助理推著他跟在少年身邊。
走廊里,慶塵壓低了自己的鴨舌帽說道:“我來隨便看看。”
這時,黃子賢說道:“其實你是想要旁觀著學習技術吧?”
“為什么這么說,”慶塵平靜問道。
“我能感受到,”黃子賢坐在輪椅上說道:“雖然我被你打的這么慘,但你技術遠不如我,這是能感受到的。”
說完,他抬頭看了一眼慶塵的面色,見少年并沒有不愉快,這才繼續說道:“我在拳臺這么久向來以技術流聞名,所以對手技術如何,我只需要出一拳就能感受到,比如我出拳的剎那,你的躲避軌跡與防御姿態都在依靠下意識的反應。你戰斗時,是你的下意識在支配身體,而不是你自己在支配身體。”
慶塵對這種說法很感興趣,他認真說道:“你繼續說。”
“其實昨天如果不是我莫名其妙的哭了,你贏不了我,”黃子賢也誠懇的說道:“我看你不像是海棠拳館的常客,而且也不像是專門研究過我,所以應該不知道我最擅長的是絞技。昨天你反擊時我看似被打退,其實我是在等機會,只需要再給我十多秒鐘,說不定就能抓住你的破綻,把你鎖死在地上。”
慶塵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也正是因為當時他察覺到了危機感,才會思索自己還有什么底牌。
甚至在黃子賢流淚后,他都沒敢貿然靠近。
那是直覺在向他示警。
所以,這也是他重新回到這里,認真學習格斗技巧的原因,他要夯實自己的基礎,直到他某一天可以毫無取巧的打敗黃子賢這種高手。
現在,黃子賢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弱點,說明他要走的路還很遠。
黃子賢看向慶塵:“你的天賦很強,因為你的本能足夠強,但如果沒有技巧,你是走不遠的。”
“嗯,我這么早過來就是想要學習技術,”慶塵到這時也不用隱瞞了。
然而黃子賢愣了一下:“學習技術需要請專業的教練,海棠拳館是不會給你配教練的,他們沒這項業務。”
“我不想請教練,”慶塵搖搖頭,因為一節課一節課教的太慢。
而他要做的就是,觀察別人搏殺,然后把所有細節記在腦子里慢慢復盤,最終變成他自己的東西。
但是,他不能給黃子賢解釋自己的天賦。
這時,忽然有一位拳館工作人員出現在兩人的去路上,他穿著黑色的西裝,低聲客氣道:“慶先生,老板讓我問一下您,今天是否打比賽,如果打的話可以臨時為您邀請對手,如果有想打的對手也可以告訴我。”
慶塵愣了一下:“今天不打比賽,我只看。”
“那我帶您去包間,”工作人員說完便在前面領路。
他領著慶塵來到一間vip包房門前,門上赫然掛著vip001的字樣,黃子賢的面色古怪起來。
黃子賢有些猶豫的看向工作人員:“我能進去嗎?”
慶塵感覺有些奇怪,為何會問能不能進去,不就是一個包間嗎?
可是工作人員并沒有直接答復,而是看向慶塵:“您是否邀請黃先生?”
“邀請,”慶塵還有事情問黃子賢這位老江湖。
得到慶塵的答復,工作人員看向黃子賢:“黃先生,您可以進去陪慶先生一起。”
緊接著,工作人員詢問完他們需要的飲品與餐點后,才默默的退出了包間。
慶塵聞著包間里若有若無的幽香,仿佛暗夜里有一朵蘭花正在悄然盛開一般,芳香,卻又不膩。
他看向黃子賢:“幫我解釋一下剛才的那一幕?”
“這是江老板平日里自己看比賽的包間,并不對外開放,”黃子賢說道:“整個海棠拳館都知道這件事情,她一般都會在這個包間里獨處,不讓人靠近這里。”
慶塵暗忖,難怪這里香味如此馥郁,原來是那位女士的專用。
他還不知道,此時黃子賢內心已經復雜起來,因為這位虎量級拳王有些無法確定,面前少年跟那位成名已久的海棠老板是什么關系。
在黃子賢這種人心里,江小棠從來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事實上,能面不改色親手給周墨腸子上洞穿兩刀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普通女人?
這是第四區里最出名的蛇蝎,對方美貌的外表、妖嬈的身姿之下,是令人膽寒的冷酷與狠毒。
這時,黃子賢遲疑了一下再次說道:“昨天拒絕與你比賽的中量級拳王周墨,江老板親手捅了他兩刀,現在人還在隔壁醫院里躺著。不過這是江湖規矩了,我想周墨也有心理準備。”
“江湖規矩?”慶塵再次聽到這個詞匯,之前黃子賢說要還自己一命的時候,也說了江湖規矩。
他一直以為這是個很模糊的概念,但現在好像是一些墨守成規的實質性規矩。
黃子賢解釋道:“地下世界里必須重情重義重信重諾,周墨收了海棠拳館的錢卻畏戰不出,還讓江老板折了面子,這算是犯了信義的規矩,所以要穿腸兩刀。還有就是,在這地下世界跟了哪個社團就不能背叛,不然就會變成喪家之犬,如果誰收留叛徒,那社團都可以群起而攻。”
慶塵點點頭,這他理解。
規矩就是掌權者定給自己的有利條件,有了這個規矩,所有人想要背叛社團的時候、違背信義的時候都需要掂量一下。
不過,里世界的地下江湖竟然還能有這種規矩,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這時,黃子賢說道:“就像你饒我一命,我要還你一命,這也同樣是江湖規矩。你饒我一命,讓我有時間去安排妻兒,料理好身后事,待我全都安排好之后,這時你就是讓我去死,我也不能拒絕。但如果你危機關頭我替你把事情扛了,那接下來如果我能熬過這一關,命我就算是自己掙回來了,不再欠你什么。”
慶塵有些感慨:真特么中二的規矩啊。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骨子里還講江湖規矩的這些人,反而讓這個冰冷的里世界有了些獨屬于江湖的人情味。
這恐怕是那些大人物們身上見不到的東西。
原本慶塵還有些不理解,為何林小笑、葉晚、李東澤三人會對李叔同那么忠誠,到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
江湖。
這是一個讓慶塵感覺與賽博朋克世界格格不入的東西,但它就這么存在了。
當然,慶塵也很清楚這個江湖也沒那么純粹,黃子賢這樣的人也不會太多。
這時,黃子賢想了想突然補充一句:“當然,江湖規矩是江湖規矩,江老板逼著周墨必須獨自走去醫院也有些過分了。周墨背后的經紀公司很厲害,但他們也不敢找江老板說什么,只能認栽。”
慶塵明白,黃子賢是想暗示自己,這位江老板并不好惹,但又不敢明說。
恐怕黃子賢也有些琢磨不透自己跟江老板是什么關系,所以不好亂說話。
說實話,就連慶塵也有些迷惑,自己跟這位江小棠只見過一面,對方竟然就給自己開了這么多特例?
有點古怪。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慶塵在包間里坦然坐下,目光則鎖定在八角籠里兩位雛量級選手身上。
虎量級對應的是e級超凡者,中量級對應著f級超凡者,所以,羽量級、雛量級都還在普通人的范疇。
放在以往,黃子賢對這種級別的拳賽都不屑一顧,可是他卻發現慶塵看的津津有味。
這位曾經的虎量級拳王思索著,按照昨天晚上的力量對比來看,這位慶小土怎么也得是e級中的佼佼者了,怎么看個雛量級都能看得進去?
然而他不知道,慶塵看的只是技巧而已。
對于拳手來說,雛量級沒有超凡脫俗的力量,反而要在技巧上不斷打磨。
這些人在八角籠里經歷過幾十場、上百場廝殺,每天還要經歷高強度的訓練,那些技巧都可謂是千錘百煉了,一個個對于時機與節奏的把控,都爐火純青。
黃子賢忽然試探著在一旁說道:“臺下那兩個雛量級,一個叫李雨哲,一個叫常樂樂,兩個人技術都挺好,只是一直都沒注射基因藥劑。李雨哲是買不到基因藥劑,而常樂樂則是已經買到了基因藥劑,但他想生完孩子再注射,結果一直都沒找到老婆……”
慶塵一邊看著比賽一邊問道:“雛量級拳手這么慘嗎,老婆都找不到?”
“不是找不到,”黃子賢說道:“他前一陣子還談了個女朋友,結果被中量級的一個拳手給綠了。我懷疑他可能會忍不住注射基因藥劑,直接找那個拳手報仇。”
“貴圈真亂,”慶塵嘆息道。
這時,場中常樂樂忽然一個轉身,竟死死以腰胯與手臂鉗制住對手,生生帶偏了對手的重心。
黃子賢在一旁見慶塵眼睛一亮,便講解道:“這是北方摔跤的技法,腰胯是人體最重要的軸心之一,常常能在近身格斗和絞技里,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
慶塵復盤著剛剛常樂樂以腰胯為軸的技巧,瞬間又想到了好幾種腰胯為軸的格斗方式。
他忽然覺得,有人在一旁分析也很不錯啊。
慶塵看向黃子賢:“反正你現在也受傷了,要不然你之后每天下午來給我講解講解?”
黃子賢愣了一下:“用這個還你那個人情?”
慶塵認真說道:“這是讓你先還一點利息。”
黃子賢樂了:“行。”
其實慶塵還有一個目的,他想通過黃子賢這個老江湖,了解一下里世界底層人民中的那個江湖。
此時此刻某個隱蔽的房間里,這里掛著一套套女性的衣服,里間還有巨大的浴室與浴缸,這很明顯是江小棠自己的私人空間。
江小棠正撐著下巴坐在一張桌子前,而她面前立著一處動態的全息投影,投影里赫然是正在交談的慶塵與黃子賢。
她有些疑惑的自自語:“真是來看比賽學技術的?可是看雛量級比賽能學什么技術?”
說話間,她裙擺下白皙的小腿搭在了面前的軟塌上,腳上的繡花平底鞋分外鮮艷,襯托著腳背格外白皙,仿佛連腳背上的骨骼紋路與青色血管都有了一種獨特的美感。
江小棠默默的看著全息里的少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她按下桌上的一個按鍵說道:“換一下賽程,讓郭若超和鐘鳴遠打下一場,找他們補一下賽事合同,出場費加10。”
桌子的內嵌音箱傳來下屬遲疑的聲音:“老板,原計劃要比賽的兩人都準備出場了。”
江小棠沒有說話,僅僅三秒過去,下屬馬上改口說道:“我這就去安排。”
包間里慶塵在比賽間隙問道:“八角籠里經常分出生死嗎?”
“經常,”黃子賢說道:“海棠拳館還好些,江老板不會刻意追求血腥與刺激。但很多小拳館就不一樣了,他們為了吸引一些心理壓抑的觀眾和賭徒,每天都會刻意弄死一兩個拳手。”
慶塵不理解了:“不是說海棠拳館四五個月才有新人來定級嗎,新人這么少,不就全都打死完了?!”
黃子賢一下子笑了出來:“看來你對第四區的拳館真不了解,整個18號城市總共一百多家黑拳館,第四區則聚集了十六家最大的。拳手想要定級的話,只有在第四區這十六家拳館里定級才算數。一般情況下,大家會去整體水平最差的宏興拳館定,那里強度最低,死人最少,一晚上都能定十多個出來。說實話,宏興拳館做的就是這門生意,賣拳手的通行證。”
待到持證以后,拳手可以自由選擇比賽,去哪家拳館打比賽都行。
像海棠拳館這種規模大的,會養著自己的專屬拳手。
一般出門說是海棠的人,拳手會比同級其他場館選手高出一頭,這是天然的優越感。
慶塵點頭表示明白了,這第四區的十六家拳館等于是把持著拳手‘發證’的權力,整個18號城市的拳館都需要仰仗他們。
而海棠拳館向來水平屬于最高的那一批,所以一般情況下,敢來這里定級的都是天才。
只有真正的天才,教練才會帶著他們來這里圖個一炮走紅。
在海棠拳館定級固然危險,但在這里定級才最有含金量,路子也走的最扎實。
這時候,慶塵才知道自己師傅有多坑……
或者說是,騎士組織的傳統有多坑……
“咦,賽程變了,”黃子賢說道:“等等,怎么是郭若超和鐘鳴遠打?”
“有什么問題嗎?”慶塵問道。
黃子賢猶豫了一下說道:“這兩人是羽量級里技術最好的,海棠拳館一般會避免讓他們倆一起比賽,因為兩個技術流打起來不好看,觀眾未必能看懂。奇怪了,這是誰排的賽事?”
他看了慶塵一眼,心說這種安排不會是專門給這少年學習技術用的吧?
就在黃子賢思索時,包間外面傳來敲門聲,江小棠在門外慵懶的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黃子賢默默的看向慶塵,他沒想到江小棠推門而入之前,竟然還會先問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