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進來,就怎么出去唄。”
亞修瞬間明白了:“你是說……運送死刑犯的船?”
醫療師點點頭,“碎湖監獄位于碎湖中央,除了船運和飛行外沒有任何交通方式,但附近空域是軍事禁止區域,所有飛行物體都會受到掃描驗證,沒有飛行許可的物體都受到監獄布置的萊克斯速射炮擊落;而海域里養著大群指間鯊,除非是魚人族,否則哪怕是專精防御的術師都很難潛泳離開。”
“逃獄的方法,自始至終都只有一條:坐著運輸死刑犯的船離開。就連我們和獄衛想要來往碎湖監獄,也是坐那條船,沒有例外。監獄里的物資,也是在運輸犯人是順便送過來。”
雖然用腳指甲想想都知道那條船肯定是戒備森嚴,死刑犯絕無可能藏在船上逃出去,但至少有個正確的思考方向,避免了亞修想著挖穿下水道跑出去結果打擾了指間鯊的用餐時間的這種尷尬情況。
“真的沒有例外嗎?”
亞修只是隨口一問,并沒有抱有什么期待,然而醫療師思索片刻,卻是點了點頭。
“還真有,根據法律規定,如果市長在任職期間遭到極其嚴重的指控,但沒找到類似記憶證據的關鍵證據,市長必須馬上卸下所有職務,并且被暫時關押到最近的血月監獄——凱蒙市的血月監獄只有碎湖監獄一座——接受暫時隔離,等狩罪廳調查結束才恢復原職或者就地入獄。”
亞修有些驚訝:“都找不到記憶證據,不是能說明無罪嗎?”
醫療師點點頭又搖搖頭:“一般來說是這樣的,但術師里存在重編記憶的術靈,譬如‘覆寫’、‘剪切’、‘擦除’等等術靈。雖然記憶編輯是一等一的重罪,無論是術師還是受術者都要接受嚴懲,但手腳不干凈的政客議員多數都會重編記憶,狩罪廳一時半刻沒法分辨真偽。”
“因此關于重要人物的調查,基本會將所有親近對象都搜一下記憶,別人的記憶也可以成為定罪證據。如果什么證據都找不到,那就說明是誣告。”
“那以前發生過市長入獄嗎?”
“歷史上大概出現過三四次吧?我只記得每次都是以市長復職,聲望大漲,乃至贏得選舉連任結束。”
“那就說明市長是清白無辜的?“
“一般是這么認為。”醫療師淡淡說道:“畢竟流程上找不到任何漏洞。”
“但再好的制度,執行的都是人。”
“被抓的時候你就是用這個理由跟獵人們解釋的嗎?”
這茬很快就過去了,像市長入獄隔離這種事太罕見,根本不能納入計劃參考當中。
亞修又提出了幾個異想天開的想法,譬如替換成獄衛,譬如掛在船上,譬如藏在垃圾潲水桶里,醫療師一一否決了他的想法,并且對他最后一個想法表示畏懼。
談話間,外面忽然響起鐘聲,醫療師啊了一聲:“已經12點了,你趕快回寢室吧,遇到獄衛就說因為治療耽擱了,中途千萬別繞路,夜間故意游蕩要扣貢獻度的。”
亞修點點頭,穿上納古那雙‘暗影君王’系列靴子,感覺這雙酷炫的靴子跟囚服太不搭了。都穿了這么好的靴子,不配一套酷炫的衣服說不過去吧?
“等等,”亞修忽然意識到什么:“現在幾點了?”
“12點整,剛剛是提醒術師進入虛境的鐘聲,因為在12點后,血月會令我們術師與虛境的鏈接更加堅固,在虛境探索時靈魂能量恢復得更快。”醫療師聳聳肩:“不過這跟你沒什么關系。”
亞修眨眨眼睛,額頭流下了一滴冷汗。
他以往跟劍姬都是約好晚上十點左右進入虛境,那現在……
......
...
虛境,知識之海,傳承小島。
滋滋滋——
纏繞著鐵鞭的雷霆在肆意咆哮,駕馭著雷霆的鐵鞭無堅不摧,空氣中充溢著游離電弧,沙地被劈成玻璃結晶!
“余執義而潛厲,乃感夢而通靈。”
執雷者用沙啞的聲音吟唱著怪異難懂的詩歌,他赤裸上身,棕色的皮膚上全是宛如數學圖形的漆黑紋身,臉上沒有任何毛發,瞳孔布滿血絲,雙手操舞著正在旋轉的雷電鐵鞭,宛如兩面雷霆壁壘護佑左右!
索妮婭大口喘氣,用木劍撐著地面,頭發上還殘留著燒焦的灰燼,臉上滿是疲憊驚懼,身形模糊黯淡,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白霧吞噬。
‘這么快就要交出我的虛境初死嗎,但菲利克斯可還沒死過一次呢,這樣我豈不是在特洛贊教授面前矮他半頭?不過聽蕾歐妮學姐說,她第二次進入虛境就交出了初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索妮婭并不畏懼死亡,術師在虛境終歸要死的,就連繁星國度的傳奇術師‘縛法者’梅塔斯都說過自己在虛境死了二十一次,并對此十分自豪——‘我在四翼中算是死得比較少的了’。
對于術師而言,虛境死亡就跟調休差不多,你雖然不想遇見,但遇到了也沒辦法,只能欣然接受這個噩耗,并且思考該怎么度過接下來這段不用再到虛境上班打卡的休假時光。
索妮婭也知道初死并不會影響特洛贊教授對她的評價,早死只是運氣不好,晚死也未必是好事。
有些虧,有些教訓,術師是必須要親自體驗過才能得到經驗。
只是年輕人嘛,誰沒抱過這樣的幻想——
‘我或許能成為歷史上第一個虛境不死術師’。
眼看著這個成就就要宣告失敗,不過索妮婭也沒什么氣餒,畢竟她能堅持到第四次進入虛境才交出初死,已經是戰勝了99%術師。
絕大多數術師都是第一次進入虛境就迎來第一次死亡,其中以溺死最為常見——雖然無數術師筆記都多番強調不要潛入知識之海,但泡在海水里的術師,很難忍住看一眼海底的沖動。
這次11點準時進入虛境,索妮婭發現觀者沒來,自然也沒有小船,所以她是直接泡在水里的。
坐在船上的時候沒感覺,當人泡在水里,索妮婭真的很難不去想水下面的一切——有魚嗎?有海底嗎?有寶藏嗎?
術師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
所以在按捺對海底的向往后,索妮婭便將視線投向四周白霧。
泡在水里喊了好幾聲觀者都沒有回應,索妮婭不得不接受這次觀者沒有跟她一起探索虛境的事實——這才是正常情況,孤獨探索虛境是每一位術師的日常,她能和觀者一起探索虛境本就是一項奇跡,簡直跟學生開卷考試將老師帶過來當參考工具一樣離譜。
不過索妮婭沒有什么不安,反倒像是一個掙開父母監管的小孩子,興致勃勃地獨自探索虛境。
然而索妮婭很快就陷入了茫然。沒有觀者的指引,白霧濃的視線無法穿過,索妮婭根本不知道該去哪,只能隨便找一個方向游過去 游泳可比坐在船上要耗費更多靈魂能量,索妮婭游了一個多小時就感覺自己比小時候幫母親收麥子還要累,都想主動退出虛境了。
但虛境似乎不打算讓索妮婭空手而歸,她這樣胡亂撲騰,居然都被她發現一個傳承小島。
索妮婭自然是趕緊上島接受考驗,她現在可是自信得很,手握著可以反殺蕾歐妮學姐的‘水月’奇跡,她甚至覺得知識之海已經沒有她不能涉足的地方了。
然后她就被打慘了。
傳承小島的術師是一名手持兩根九節鋼鞭的雷霆術師。在派系克制上,雷術與劍術都以暴烈進攻著稱,不存在克制關系。
然而剛一接觸,索妮婭就被執雷者當陀螺一樣狂抽。
執雷者使用的術靈也不多,但他的戰斗體系和戰斗經驗卻是完全碾壓索妮婭。他將雷霆附著于九節鞭上,遠可當鞭槍突刺,近可當鐵鎖橫抽,攻如雷般凄厲,守若千鈞壁壘。
當他轉舞雷霆九節鞭,索妮婭連近身都不敢。
波動劍被鞭盾抵消,月絲被雷鞭輕易撕碎,就連索妮婭寄予厚望的反擊奇跡‘水月’,也被執雷者用九節鞭遠遠貫穿突刺輕易破解——水月雖然威力奇大速度奇快,但攻擊距離還是太短了。
難怪說虛境是最好的老師,索妮婭不得不承認自己學到了。以前她一直覺得劍術只是術靈的施法媒介,但看到執雷者這無懈可擊的九節鞭技藝,她便知道自己還差得遠——真正強大的劍術,理應可以應對任何情況,而不是像現在被抽得不知所措。
不過,索妮婭也沒有坐以待斃。
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后面的海面,小島邊緣已經不遠了。
只要抓準機會,她也未必沒有逃跑的機會。
執雷者是肯定會追擊的,但絕不會離開小島,索妮婭只能寄望海水能阻擋他的傷害,爭取到些許逃離的時間。一旦到達安全區域,她就有時間尋找術靈里的真理之門,直接退出虛境,意識回歸現實。
她心里暗暗發誓明天就去報一個游泳班,狗刨式游泳實在是太慢了。
滋滋滋——
執雷者右手的九節鞭忽然變形,化為一桿鞭槍,如雷貫刺!
就是現在!
索妮婭打出一道波動劍,順勢后撤就要跳入海中。
然而執雷者似乎早有預料,左手的九節鞭直接甩出,在空中旋轉飛舞,宛如一道雷霆回旋鏢,斬向索妮婭的下方!
完了。
索妮婭此時必須跳起來,不然旋轉九節鞭會纏住她的雙腿將她原地絆倒,而且上面的雷霆可不是裝飾特效,強烈的電流足以令她幾秒內失去行動能力!
但跳起來就正中執雷者下懷,他的雷霆鞭槍會繼續延伸,直至貫穿索妮婭的胸膛!
只能賭自己跳得比他的鞭槍更快!
索妮婭咬緊牙關奮力后躍,眼看著就逃出雷霆鞭槍的最遠攻擊距離,這時候執雷者忽然手腕一翻,螺旋雷暴從他的手腕一路爆發到鞭槍前端,最前面的一節雷鞭突然爆開,如同暗器飛刀般加速射向索妮婭!
“小——喇——叭!”
索妮婭看得目瞪欲裂,忍不住大罵一聲,心里暗暗祈求奇跡發生。
奇跡確實發生了——啪的一聲,索妮婭居然發現自己后背撞上了什么東西,直接在空中停下來!
這茫茫大海,怎么會有東西出現在海面上?
難道剛好有條泥魚龍想跳出來呼吸一下空氣,還恰好跟她發生水上交通事故了?
滋滋滋——
面對近在咫尺的雷鞭,索妮婭一時間被死亡恐懼襲上心頭,腦袋一片空白,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嗯?”
等了兩秒,索妮婭發現自己還沒脫離虛境,更重要是她發現自己居然腳踩實地,而不是落入海里,便睜開一只眼睛觀察情況。
她看見自己身前浮現出一層宛如劍體的氣流壁壘,雷鞭在上面打出了陣陣漣漪,卻始終未能擊穿。
低頭一看,是熟悉的小船。
“有我在,你真是太幸運了。”
轉頭看見從白霧里出現的觀者,索妮婭心里只剩下一個想法:
可惡,讓他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