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國度,碎湖監獄。
“若被傷害夠,就用一對手,痛快地割開,昨日詛咒。入夜等白晝,剩下傷痕……”
伊古拉從天鵝絨大床上醒來,打著哈欠去浴室脫下睡衣睡帽。先用腳尖試探溫度,再躺入定時放滿溫水的浴缸,舒服地泡了一個清晨澡。
就為了可以隨時泡澡,伊古拉為此付出了1貢獻度/3天的代價才能入住這間高級寢室,因此他的貢獻度其實頗為緊張,畢竟在這里住五個月就得消耗50點貢獻度,相當于一個死刑犯的全部初始貢獻度。
不過他認為這是物超所值,因為泡澡除了是伊古拉的愛好,似乎也是‘契約’術靈的愛好。
在某次泡澡時,伊古拉因為過于勞累睡著了。而在他朦朧惺忪之間,他隱隱約約看到‘契約’術靈騎著小黃鴨,在浴缸里戲水游玩。
雖然在伊古拉睜開眼睛后,‘契約’術靈就馬上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但伊古拉相信自己的判斷,‘契約’術靈很喜歡泡澡。
如果放在外面,這頂多就是一個閑聊時的有趣話題,沒有什么實際意義。
雖然術靈毫無疑問是具有智慧,并且也有心情喜好,但大多數術師很少關注術靈的情況,畢竟只要術力輸出,就算術靈萬般不愿也得老老實實聽從術師的號令。
然而在碎湖監獄里,這個情報卻成為了伊古拉的救命底牌——在誰都不能輸出術力的環境下,死刑犯們想要施法就只能依靠勾動術靈共鳴,因此術靈會不會來事就成為十分關鍵的因素!
雖然伊古拉至今都無法肯定,他在監獄里幾乎能百分百發動‘契約’術靈,到底跟他經常泡澡討好‘契約’術靈這件事有沒有關系。
但正所謂做多錯多,不做不錯,監獄里可不是做研究的地方,只要伊古拉的貢獻度還有富余,他就不會改變自己這略微‘奢侈’的生活作用。
在浴缸里睡了一會回籠覺,伊古拉也不穿衣服,擦干身子直接去洗漱。他盡量放空思緒,什么不想,讓自己變得呆滯茫然,機械地對著鏡面刷牙,他刷牙時動作非常大,牙膏白沫會飛濺到鏡面上。
不多時,飛濺到鏡面的牙膏白沫,沿著鏡子彎彎曲曲流淌時,居然形成了文字。
這意味著伊古拉成功發動了他的另外一個術靈,‘啟示’。
‘啟示’術靈是伊古拉以前在虛境找到的戰利品,泛用性非常廣,可以說你做任何事之前都可以先發動‘啟示’術靈看看情況,然后周圍環境就會出現變化,給你一些有用的提醒。
入獄后,伊古拉嘗試了很多辦法,才找到勾動‘啟示’術靈的正確方式:在刷牙時盡量放空大腦,但又不能徹底放空,必須要維持一點點‘我想要得到建議’之類的念頭,才能勾動術靈共鳴。
這之間的平衡很難把握,伊古拉也不是每天都能成功,今天運氣不錯。
不過伊古拉也只是將這個過程當做監獄生活里的一些小調劑,因為‘啟示’給出的大多數建議都是類似于‘午飯別吃拉拉肥’、‘記得帶紙巾’、‘別穿內褲’這種小提示。
這些建議,確實有用,但只有一點點用。
就算伊古拉不照著做,也不會有什么危害。
但這也正常,畢竟伊古拉又沒學習過預言派系,能將‘啟示’術靈發揮到這種程度已經算不錯了。
要是什么時候‘啟示’術靈給出了非常嚴厲的警告,那伊古拉反而該害怕了——因為那意味著伊古拉來到極其重要的命運分岔口,無數命運交織的未知帷幕近在咫尺,以至于‘啟示’術靈都有反應了!
譬如,現在!
在伊古拉逐漸驚恐的眼神里,牙膏白沫在鏡面上留下一句慘白的警告:
「不要回應!不要回應!」
伊古拉還是第一次見提示里有標點符號,而且還是感嘆號!
他迅速冷靜下來,思考自己要不要聽從啟示的指引。
因為啟示的指引并不都是正確的。
或者說,‘對錯利弊’本身就是人類社會的文化概念,是非常私人的,隱秘的。同一件事,在不同地區、不同種族甚至不同人看來,都可能有不同的看法,譬如‘睡懶覺’,有的人覺得是不好的,而有人卻很享受。
像‘睡懶覺’這種小事也罷了,但就連‘生死’這種大事,很多人都是各有各的看法,有的人認為早死早超生,有的人認為好死不如爛活,有的人時而想死時而想活。
連人類自己都無法分清對錯利弊,術靈怎么可能分得清?
因此‘啟示’術靈給出的提示,往往是非常短視的。它是以術師目前狀態作為基準,任何令術師目前狀態產生變化的特發意外,它都會判斷為有害。
譬如啟示建議‘別穿內褲’的那天,有個獄衛找到伊古拉,想咨詢他怎么追求女孩子,畢竟伊古拉英俊帥氣,還有一點媚娃血統,一看就是渣男海王。
那個獄衛長相很秀氣,再加上留著長發,有股雌雄莫辨蝕心銷骨的氣質。雖然伊古拉性取向還算正常,但媚娃血統令他不僅傾向雜食而且極容易產生欲望,結果便是忍不住起了反應導致把對方嚇跑,錯過了跟獄衛建立友好關系的機會。
現在啟示警告他‘不要回應’,會不會讓他又錯了一次跟獄衛建立深厚關系的機會呢?
但伊古拉很快就做出了決定——不聽啟示言,吃虧在眼前!
反正現在過得還算舒服,除了沒有罵人的自由外,他其實過得不算差,吃好睡好,作息規律,娛樂設施齊全。
而且,他已經入獄一年多了。
監獄是很奇妙的地方,一開始,你厭惡它;后來,你習慣它;最后,你離不開它。
伊古拉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沒有改變現實的動力。
說來好笑,昨晚血月審判直播,伊古拉看見死刑犯爆粗口,心里居然油然生出一股厭惡感。那并不是對粗言穢語的鄙夷,而是下意識覺得‘說臟話是不對的’。
專門鉆法律漏洞的‘欺詐師’伊古拉,居然逐漸變成了法律的擁戴者。當你習慣了枷鎖,你就會認同甚至美化枷鎖的意義,這便是碎湖監獄的意義,這便是芯片改造的威能。
離開寢室,伊古拉快步往餐廳走去,打定主意在外面一聲不吭,誰找他都不搭理,吃完早飯就回寢室。
他也想過要不要直接消耗貢獻度點餐,一整天都躲在寢室里。但因為之前輸給亞修一次,貢獻度有些緊張,像吃飯這種無謂消費還是盡量節省。
不就是吃飯不說話,伊古拉就不信自己做不到!
伊古拉捧著餐盤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但下一秒就有人坐在他對面。
“早上好啊,我的朋友伊古拉!哎,你的龍蝦球不錯,可以讓我吃一個嗎?”
伊古拉嘴角蠕動了一下,默默看著亞修用比較罕見的筷子去夾龍蝦丸。
然而亞修似乎也不怎么熟練,沒夾到,龍蝦丸飛出餐盤,跳到桌子上。
亞修眨眨眼睛,再夾,還是夾不中,又飛出去了。
第三次夾,這次總算準確地夾中龍蝦丸,于是亞修將它放回伊古拉的餐盤,然后再夾一個干凈的龍蝦丸吃掉。
“你不介意吧?”
伊古拉嘴角抽動一下,還是不說話,只是進食的速度加快了。
吃著吃著,亞修用一個很浮夸的動作碰倒了他的杯子,牛奶撒了一桌,滴到他的衣服上。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幫你擦擦,可以嗎?”
亞修拿著紙巾給伊古拉擦衣服,伊古拉一聲不吭甩開他的手,直接走進餐廳的廁所。
洗干凈衣服的奶跡后,伊古拉心想來都來了,便去便池尿尿。
然而亞修又在他旁邊出現:“哎呀,這么巧伊古拉你也來尿尿啊。”
伊古拉沉默,默默加快流速。
“哎呀,剛才沒擦嘴,伊古拉你能幫我扶一下嗎?我去抽張紙巾。”
伊古拉幾乎要忍不住了,但他回憶起鏡面上的警告,便咬緊牙關,深吸一口氣,硬生生將喉嚨里的言語吞回去。
“洗完手沒毛巾,能拿你的衣服擦擦嗎?”
“你這就吃完早餐了?一起去死斗社吧,你能向我介紹一下死斗社里的強者嗎?”
“昨晚的血月審判你看了嗎?我想找你咨詢幾個問題,當然,作為代價,你也可以問我問題。”
“別走這么急,等等我好不好?”
伊古拉一路上就當亞修在放屁,從不回應亞修的請求,快步向自己的寢室走去。
看著伊古拉匆忙的背影,亞修心里自然是非常奇怪。
他都露出這么多破綻了,伊古拉怎么還不上鉤?
伊古拉·博金可是擁有‘欺詐師’、‘美獸’兇名的惡人,欺善怕惡得寸進尺是他的本性,怎么今天乖得像還沒斷奶的小貓咪?
不行,只能出絕招了!
聽到黃金幣掉落地面的聲音,伊古拉出于職業反應,幾乎是下意識就看過去,耳邊傳來像是天籟的聲音:“能幫我撿一下金幣嗎?”
“沒問題。”伊古拉瞬間就從衣袖里抖出一枚涂了金色顏料可以偽裝成金幣的銅幣,等他將金幣調包后,他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開口說話了。
不過伊古拉也不慌張,看著亞修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非要向我提出請求,但現在如你所愿了——契約術靈生效了,我滿足了你的請求,所以你也必須滿足我提出的要求。”
碎湖監獄里,沒人敢答應伊古拉的請求,也沒人敢向伊古拉提出請求——這是因為在契約術靈的影響下,無論是誰跟伊古拉建立‘交易’關系,伊古拉都可以利用契約強行要求對方履行承諾,而他自己卻不用負責。
而最美妙的契約,莫過于對方向伊古拉提出請求,但沒有說明自己會‘如何報答’。這就像是給了伊古拉一張空頭支票,隨便伊古拉填要求!
因此伊古拉剛才是用了極大毅力才壓制住自己回應亞修的欲望,因為只要他答應亞修的請求,就能獲得一次無限制要求亞修的機會,哪怕指定亞修下次死斗輸給自己都沒問題!
伊古拉已經意識到亞修是故意這么做的,不過他毫不畏懼。
就算亞修真的有陰謀,但他現在有一次向亞修許愿的機會,他怕什么?
為了震懾亞修,伊古拉特意喚出他的契約術靈。
契約術靈是一只提著鎖鏈的雙翼惡棍,它手上的虛幻鎖鏈一直延伸到亞修的脖子上,仿佛隨時都能扼住亞修的喉嚨。
“我勸你還是老實點,亞修·希斯。”伊古拉瞇起眼睛:“我現在可以向你提出一個沒有任何限制的愿望,而你必須要滿足我。”
“任何愿望都可以?”
“當然,哪怕是要求你倒立拉屎。”伊古拉傲然說道:“亞修,你已經是我予取予求的‘好朋友’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亞修伸出手,一只單翼術靈浮現在他掌心。
術靈看上去是一個單翼天秤,當它出現時,契約術靈延伸出來的鎖鏈忽然有一截落到天秤的左方,為了保持天秤平衡,天秤的右方也出現了相同的鎖鏈,一路延伸到伊古拉的脖子上!
契約術靈的鎖鏈套住了亞修,天秤術靈的鎖鏈套住了伊古拉!
“均衡,存乎萬物之間。”
看著伊古拉那張逐漸難看扭曲的臉,亞修笑道:“伊古拉,互幫互助才算是‘好朋友’,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