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監獄,簡直像回到家一樣自在。”
亞修拍了拍鐵柵欄,感嘆道:“就是環境比碎湖差多了。”
“這里只是拘留室,環境當然不怎么樣。”伊古拉說道:“我看過紀錄片,福音的監獄豪華程度比血月有過之無不及,而且還沒血月審判,你可以盡情期待。”
“那就好,只要監獄伙食里有拉拉肥我就滿足了。”
聽著他們漫無邊際地扯談,安楠揚了揚眉毛:“你們似乎不怎么擔心自己的處境?”
“唉,沒想到小姐你居然還有一位圣域術師母親,這我們怎么擔心得起來啊。”亞修攤攤手。
“不錯,”伊古拉也說道:“按照我對「父母」的理解,你的母親哪怕不能為你獻出生命,但至少會滿足你絕大多數要求,像包庇我們這種事就屬于父母的義務范圍內。”
“這可難說。”
大家的視線聚焦到莉絲身上,她低頭看著小鏡子,小腿晃來晃去,說道:“不是所有父母都愛孩子的……”
然后大家的視線又聚焦到亞修身上,而且眼神里帶了點責備。
亞修齜牙咧嘴回應他們——他也是第一次當爸爸,這么多天莉絲都沒經歷過生死危機,已經算是他盡力盡責了好嗎!
亞修永遠忘不了,小時候被父親照顧的那幾天,簡直比坐過山車還刺激……家里相冊還有一張亞修玩雙杠的照片,除了照片里的亞修還沒消防水龍頭高外,也沒什么別的問題。
“假如將這世界的父母分類,99對孩子有感情,1對孩子沒感情,那琴娜就屬于那種希望孩子沒有感情只是她操線木偶的父母。”安楠說著毫無邏輯的話:“你如果指望她因為我的面子上包庇你們,你還不如指望班戟能勾起她的。”
大家將視線投向幼萌的管家少年,班戟嘆了口氣:“小姐,我知道你看見琴娜夫人心情不好,但你侮辱我就算了,你不能侮辱你的母親。”
“我可沒有侮辱她。”安楠說道:“父親不就是跟你差不多一個類型的嘛?”
班戟:“那你也不能侮辱我。”
亞修好奇道:“大小姐你的母親是精靈,而你自己是人類?”
“你忘了嗎?破除生殖隔離后,不同種族孕育的孩子是隨機二選一,多藍家族的人類基因戰勝了森海瑟爾的精靈之血。”安楠淡淡說道:“琴娜恨不得拉長我的耳朵來證明森海瑟爾的遺傳物質更加優越。”
伊古拉問道:“你跟你母親的關系很不好?”
“我跟她的關系遠說不是‘好或不好’,仍停留在‘有或沒有’。我并不想跟你們敘述我那不值一提的童年,也不想用血淚喂飽你們的同情心,你們只需要知道,那個老女人并沒有家人這個概念,她唯一在意的只有森海瑟爾這個姓氏。”安楠冷笑道:“我寧愿拜托小姨媽都不愿意跟她扯上關系,事實上剛才的見面是近十年來我們的第一次相聚……你看,琴娜對我還是挺熱情的。”
她指了指自己紅腫的臉,因為被術法鐐銬限制術力,她沒法治療剛才被母親高筒靴踢傷的傷勢。
亞修和伊古拉對視一眼,眼神里流露出相同的色彩。
安楠鼻子動了動,“我聞到你們腹誹我的氣味……”
“你的鼻子也跟哈維一樣改造過嗎?”亞修吐槽道:“哈維對尸體敏感,你對心里話不耐受?”
紫飛蛾冷笑道:“你們該不會在想,琴娜其實很在意我,但她只是一個不擅表達自己感情的母親,所以跟我有很多誤會……吧?”
伊古拉和亞修眨眨眼睛,顯然是被大小姐說中了。
“這種無聊的幻想,我在六歲時都不會這樣安慰自己。”安楠平靜說道:“我那時候甚至會想我是不是什么神主轉世之身,琴娜那么對我是為了促進我的成長,孕育我的憎恨,最后她會作為祭品引導我親手弒母從仇恨解脫,讓我超脫凡人視界,榮登福音階梯……還別說,這種爽文劇情確實能讓幼小的我感到一絲慰藉。”
“我勸你們最好別對那個老女人抱有什么期待。”大小姐閉著眼睛說道:“這就是過來人的經驗。”
像這種家務事,大家也沒有說話的余地,唯有伊古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這種對家庭制度十分不屑的‘血月主義者’,覺得安楠和母親的關系才是合理的。
“咳,咳咳咳!”
一直躺在鐵架床上的哈維忽然連連咳嗽咳醒,他捂著腦袋坐起來,臉上的表情極其奇怪,既亢奮又憔悴。
他撕著手指甲的倒刺,說道:“你們沒感覺嗎?”
“什么感覺?”
死靈術師指了指腦袋:“多巴胺分泌過度了……我腦里五種受體無時無刻不被多巴胺刺激,再這樣下去閾值會提高到很危險的程度。我平時抽煙吃糖都得注意一個度,畢竟閾值這玩意提高了就降不下來了。”
“你看,我撕倒刺一點感覺都沒有,甚至有點爽,疼痛完全變成了快感。”死靈術師亮出他的手:“紫飛蛾你也不覺得臉疼吧,只會感覺臉上涼呼呼的……你們這個城市是不是瘋了?”
連死靈術師都覺得這個城市太離譜了。
不過亞修等人確實沒什么異常感覺——非要說的話,進了拘留所卻還這么輕松自在,確實有點問題。
但因為自身過去的經歷,亞修也很難對自己被逮捕這個現實產生什么恐懼感。他已經不知道這是源于內心的自信,還是因為霧氣太過暖心。
“嗯,沒想到最先察覺出問題的是煙癮患者……”安楠說道:“也對,像你這樣習慣性用致幻信息素麻痹自己,比我們普通人更容易察覺到身體激素的變化。假如說是溫水煮青蛙,哈維先生你曾經被燙水灼傷過,所以更能感受到溫度的冷暖。”
“但正如我之前介紹的,梵牧拉就是這樣的城市,美人霧籠罩城市每個角落,讓所有人無時無刻都維持開朗愉悅的心情,這就是梵牧拉的‘底蘊’。”
班戟解釋道:“阿祖拉是近兩百年才發展起來的新城市,應用了福音國度所有最新發明的技術成果,可以說是帝國最發達先進的城市。其他一級城市雖然沒有阿祖拉那么先進,但卻保有了過去數百年乃至千年發展留下的文化底蘊。”
“底蘊?”死靈術師都笑了:“閾值一直提高下去你們該不會不知道發生什么事吧?無休止的歡愉只會迎來殘暴的結局。”
“會發生什么事?”莉絲好奇問道。
“假如說,人是一個機器,快樂是啟動的按鈕。”哈維說道:“一般,正常人一天可能也就按四五下,生活里零零碎碎的快樂,驅動著我們這臺機器緩緩運作。”
“而住在這座城市里的人,他們的快樂按鈕一直在被這層霧不停按不停按,這固然會讓‘人’這臺機器運作效率提升極大,但機器是會磨損的,按鈕也會銹蝕。所謂閾值提高,便是按鈕因為生銹而變得難按。”
“當閾值提高到一定程度……”
“按鈕也就按不下去了。”伊古拉說道:“然后人這臺機器就徹底無法啟動。”
“按照我的感知,住在這座城市里的人,最多一年精神就會徹底壞掉,銹蝕成完全無法轉動的玩具。”哈維此時也有些疑惑:“但我感覺街上那些人好像還能正常生活工作……”
“你的思路基本是對的。”安楠說道:“但所謂的術師,本身都是一群違背常理的奇跡制造機。”
“按鈕是會銹蝕,但只要經常上些潤滑油不就行了嗎?”
亞修:“什么潤滑油?”
“以毒攻毒。”大小姐摸著自己紅腫的臉,聲音里滿是不屑:“比美人霧、比多巴胺、比一切致幻藥物更加強烈瘋狂的歡愉——”
“愛與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