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丟人的一件事是什么?”
“你最對不起的人是誰?”
讓天車之牛稍微后退47步。時間大陸里,跑車上的劍姬和魔女興致勃勃地盤問觀者的秘密,然后后者卻是守口如瓶一言不發。
這時候劍姬靈機一動,忽然問起一些小事:
“你最喜歡吃什么菜?”
“炭烤拉拉肥。”
“你最喜歡的術靈是哪個?”
“替身。”
“你一天里最喜歡哪個時間段?為什么?”
“凌晨之后,因為那是獨屬于我的私密時間。”
“你不喜歡做什么事?”
“工作。”
“你喜歡在什么地方約會?”
觀者不得不思考了一下這個他從來沒想過的問題,忽然反應過來:“這些問題怎么可能是我需要守護的秘密?你問來這些干嘛?”
劍姬繼續問道:“那我就問些認真的――如果我和魔女掉流金河里,你會先救誰?”
觀者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卻看見劍姬對自己使了個眼神,斟酌了一下說道:“魔女。。”
魔女:“哎哎?”
“現在我們都精通時間派系,如果獲得時間寶珠,你會優先給誰?”
“魔女。”
“如果我們再次遇到女皇指揮官,這次只能有一個人能逃脫,你會讓誰優先脫離?”
“魔女。”
劍姬連續問了幾個可以增加魔女好感度的問題,觀者全部都回答‘魔女’。正當他以為劍姬是在這個機會演戲拉攏魔女的時候,冷不丁地聽見劍姬問道:“你最喜歡的人是誰?”
“魔……不對,是――”
觀者剛說到一半就反應過來不對,但說完不對又反應過來不對,抬頭看見劍姬亮閃閃的眼睛,頓時止住不言。劍姬哼了一聲,嘴角上翹,但沒有繼續追問:“你試試說出來嘛,如果你說不出來,就說明這就是被守秘權能封印的秘密。”
“其實秘密本身不是重點。”觀者轉移話題:“守秘權能最重要的是想要傾訴秘密的欲望。”
“如果想要傾訴,為什么要保密?”魔女感覺很奇怪:“這不是很矛盾嗎?”
“不矛盾。”劍姬伸手壓了壓魔女的呆毛:“總有些事你明明想要說出來,卻不得不藏在心里,就像種一朵花。運氣不好,沒有一個春天愿意讓它發芽,那就算是再肥沃的土地,對它而言也只不過是黑暗深處。”
魔女:“如果運氣好呢?”
“那它哪怕在冰川上,也會怒放十萬朵薔薇。”劍姬說道:“給你帶來新的春天。”
守秘權能!
秘密化身!
招魂術靈!
他是亞修,也是觀者!
笛雅看著半跪在她前面的亞修,心里已經徹底混亂了。
一開始觀者不是就跟她見過面了嗎?不是親眼看著她從高塔里跳下去的嗎?為什么亞修卻像是不認識她?
首先亞修不可能是裝的,他確實在四柱神教地下大廳才第一次認識她。這時候笛雅難免以己度人想出一種可能性――難道亞修也有里人格?
但很快,她就想起另外一個更符合亞修情況的可能性,而且也已經在亞修身上發生過一次:有神靈在扮演他!
福音扮演亞修刺殺行兇時,神出鬼沒無人知曉;觀者在高塔跟她見面時,也是似真似幻非空非實,兩者幾乎是如出一轍!
說到底,觀者也不過是二翼術師,卻能將她和劍姬從不同國度‘強行’聚集起來探索虛境,這份能力已經遠遠超出術師的極限!
圣域術師做不到,傳奇術師也做不到!
更別提每次都有跑車送上下班,根據劍姬說,他們在知識之海里也是有船的。
雖然沒有特別討論過,但她和劍姬都是默認觀者掌握了神靈,而且還是特別多樣化的神靈,既能造物還能組隊,什么時候觀者能在虛境造出拉拉肥,她們也不會奇怪。
過去笛雅以為觀者是能完全掌控神靈,但現在輪到她親自掌控神靈,才發現這根本不可能――她自己都沒有驅動神靈的能量!
福音神靈之所以能運作,是因為傳奇術師們在合力支持,而福音系統也跟歷代第一福音無關,純粹是它自己吃飽喝足后的自發擴展,就像呼吸吐納、吃飯拉屎。
在福音國度里,福音跟太陽、風雨、大地這些自然現象幾乎可以劃等號。術師們所創造的福音書、福音數據庫、福音智能系統等文明基石,跟農民用糞肥灌溉農田獲得糧食、礦工挖出礦石冶煉沒有區別,只是術師們高級一點。
第一福音雖然是神靈的宿主,但也只能染指神靈的部分權限,根本無法驅動神靈為自己服務。用太陽來比喻的話,普通人只能默默承受陽光;而第一福音離太陽近一點,可以利用更多的太陽能,甚至能影響眾生的陽光分配;但只有天使神主,才能掌控太陽的爆發、熄滅、坍縮。
術師與神靈的關系從來不是支配,而是共生,術師最多只能蹭一點神靈的便宜。而且哪怕是蹭,也是建立在福音神靈吃飽,它自發性擴展的前提下。
然而笛雅跟亞修相處這么久,后者如果有帶著一大群傳奇術師充電池,她沒理由發現不了。既然沒有,那就說明亞修沒有任何能量驅動神靈,就算有,也只是杯水車薪。
然而神靈卻依舊為他提供專屬定制服務,每晚幫他組建隊伍,放好跑車,備好地圖,親生父母都不過如此。這只能說明一點:神靈是全心全意為他服務,甚至自己在努力汲取能量來倒貼養他。
這時候笛雅回想起‘觀者神靈’與亞修幾乎一模一樣的外表,以及劍姬提到過觀者可能是失憶轉世的強者,心里產生新的猜測:亞修的神靈,可能是他過去親自召喚出來的。
就連自主召喚的術靈都會與術師存在許多相同特征,神靈就更不用提了,長得一模一樣也不足為奇。也只有這種羈絆,才能解釋神靈為何如此庇護亞修。
但那個神靈也對亞修隱瞞了許多,譬如我的真實身份!
“莉絲?”
亞修用手背輕輕貼著她的臉龐,感受著她的體溫:“你真的回來了嗎?”
不僅是莉絲回來,我也回來了。
笛雅嘴唇微動。她有很多事想告訴亞修,告訴他自己就是魔女,告訴他莉絲其實是我的妹妹,告訴他我其實不是小女孩……但她什么都說不出來。
――守秘權能。
概念化身在隔絕她和神靈的同時,也橫亙在她和亞修之間。她越是想傾訴秘密,這份枷鎖就越是牢固,守秘的力量也越是強大。
居然真的會有這樣的事,明明喜歡的人近在咫尺,但她的心卻怎么都無法再靠近一點。就像童話里被取走聲音的美人魚,沒人能聽見她的心意。
迎著亞修期待的眼神,笛雅咬緊下唇,眼眶通紅,深吸一口氣卻還是溢出淚花,從王座上站起來抱住他的脖子,哭咽道:“我回來了。”
這一刻,笛雅徹底忍不住了,埋在他懷里低聲抽泣,哭得撕心裂肺,哭得無可奈何。她自以為從高塔逃出來就能愚弄命運,到頭來卻發現她還是在高塔里,她從未能擺脫命運,也將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在她用‘莉絲’這個身份欺騙亞修開始,悲劇的伏筆就已經埋下。在她懇求亞修解救妮娜姐姐的那一晚,是她最后的坦白機會,但她還是放棄了。
因為她不希望自己僅僅是亞修的莉絲,因為她希望以后恢復原身后再跟亞修相認,因為感覺解釋很麻煩……但歸根究底,她其實是在害怕。
害怕亞修會討厭自己的欺騙,所以就一直逃避。在這一點上,她跟莉絲一樣,都是需要等人來接的小朋友,被動等待亞修自己發現,然后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會被寬容。
所以莉絲笛雅代她們跟亞修告別時,也沒有說出笛雅等人的真相,讓亞修以為從頭到尾就只有‘莉絲’和‘莉絲笛雅’。
莉絲笛雅毫無疑問是好心――首先,亞修根本不知道笛雅的存在,再加上‘逆日’術靈的緣故,她們的身體仍然是‘小女孩莉絲’,而不是‘少女莉絲笛雅’,貿然跟他說,除了讓他腦子里更加混亂毫無意義;其次,笛雅她們那時候已經決心要為亞修犧牲,在這種崇高理念的加持下,她們覺得自己的心意沒有傳達出去,不為人知地付出,會顯得更加浪漫和動人。
就像童話里的天使,張開翅膀默默守護你。
正是因為這些懦弱、猶豫、欺騙、犧牲和浪漫,所以笛雅的心底里才會孕育出這份好想說出來卻又埋藏在冰川里的秘密,直到秘密化身的到來,才讓它綻放出十萬朵薔薇,將福音神靈囚禁在里面。
這才是笛雅真正哭的原因。
不是因為自己之前沒有說出口,也不是因為概念化身阻止她說出口,而是因為她以后也必須守住這個秘密。
一旦秘密敗露,守秘權能失效,蘇醒的神靈將會淹沒她的靈魂,直至她變成名為笛音的容器,既不能跟亞修相見,也無法再與觀者相會。
所以她不僅要隱瞞,而且還不能讓亞修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不然守秘權能的效果也會降低。她必須編織出一張巨網,將亞修和觀者都蒙在里面。
她必須要維持小女孩的形態。
她必須要隱瞞好術靈的變化。
她不能讓亞修知道自己是魔女。
她不能讓亞修知道莉絲還有姐妹。
她不能讓亞修知道,有一個他不認識,不知道,甚至沒見過的人,曾經被他拯救過許多次。
多么可笑,如果笛雅不隱瞞,她就再也不能存在;如果笛雅繼續隱瞞,他也還是不知道她的存在。
如果命運將她推前一步,她就能向亞修坦白一切,灑脫離去;如果命運將她拉后一步,她就能將這份秘密帶進虛境,悄然消逝;然而命運卻讓她留在這里,既不能往前踏入深淵,也不能往后踏入地獄,只能鼓起勇氣懷著秘密,試圖找出一條前人從未踏足過的未來。
是的,未來。
說不定,以后亞修會找到讓她沒有守秘權能也能容納神靈的方法;說不定,她以后成為傳奇術師,會找到別的辦法控制神靈;說不定,她以后能成為天使……
一想到他們還年輕,還有未來,還有很多機會,笛雅這才勉強止住哭泣,忍不住打了兩個嗝,鼻涕泡都出來。
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眼淚鼻涕都糊到亞修衣服上了。似乎聽到亞修的笑聲,笛雅羞得不敢抬頭,心里忽然松了口氣――幸好他以為我只是莉絲……
她忽然回憶起貝爾戴特的支配名言:增其所欲,贈其所需。
從她逃出高塔開始,就注定她會回到高塔,一切仿佛都早有安排。
是你策劃好一切的嗎,福音?
笛雅忍不住看向靈魂里的福音神靈。它戴著眼罩,外表看起來是一位穿著紫色裙子的文靜少女,正安靜地捧著招魂術靈。仿佛注意到笛雅的注視,它忽然用手抓住眼罩,慢慢往上掀開。
然而眼罩下面,并不是一雙眼睛,而是……
……一扇門?
剎那間,一扇門從笛雅身上冒出來,將他們兩個都吸進去。
等亞修和笛雅反應過來,他們已經來到了一個奇妙的地方:他們正坐在一張蛛網上,uu看書上下前后左右都看不見盡頭,視野內全都是各種顏色、各種形狀、各種規格的蛛網,每一張蛛網都無比巨大,大到只能用宏偉來形容,如同天空,如同大地。
它們仿佛編織在空間之中,一層疊著一層,一張裹著一張,無邊無際,無窮無盡,光線不知從何而來,雖不昏暗,也不耀眼。
跟這些蛛網比起來,亞修和笛雅渺小得如同蟲子,仿佛這里出現的任何一只生物都是能輕易獵食他們的恐怖存在――
“還是第一次看見兩個第一福音。”
亞修和笛雅猛地回頭,看見一位美麗女士倒懸在上方的蛛網。
雖然說是倒懸,但她的長發沒有垂下,裙子也沒掀開,假如她沒有刻意控制,只能說明這里的‘上下方位’是跟你站在哪張蛛網有密切關系。
她表情淡漠,戴著眼鏡,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不過她身上最顯眼的特征,莫過于她戴著一副似乎是黑曜石材質的奢華耳機,耳機兩端還各掛著一個鈴鐺。這種放在福音國度也堪稱前衛時尚的裝飾,讓她多了幾分親切感。
但當她一開口,亞修和笛雅心里的親切感就原地解散。
“歡迎來到全知天國。”她說道:“吾乃織主座下鈴聽天使,你們可以稱呼我為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