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夜徹地!
宛如巨塔倒塌的聲音從夜降城里傳來,大地動鳴,火焰搖曳,就連黑夜都似乎被沖得暈開。
“怎么……”亞修他們聽見祈求者諾瑞有些失神,“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哪怕不知道自然教派跟銀燈的交易內容(從諾瑞的話語里他們自然聽出自己差點被銀燈陰了),但亞修等人也能猜出些許端倪——銀燈的目標不知道,但自然教派想要的,不外乎銀燈跟他們里應外合鑿穿夜降城的防守。
但現在可是夜晚,就算銀燈做出什么動靜,自然教派都難以響應。更別提剛剛結束一場攻城戰,所有人疲憊不堪,術師的術力也消耗得七七八八,寄神者都未必恢復過來。
如果說白天的戰斗是擺明車馬的堂堂決斗,那現在繼續強攻就等于將雙方都拖入泥潭里的胡亂纏斗。
而且,沒有自然教派的強攻配合,銀燈有辦法擊穿城墻?
不是亞修他們不相信銀燈的戰略級實力,但雙生教派又不是拉拉肥。
作為雙生教派的根據地,夜降城抵抗過無數教派襲擾,城高百米,防御重重,光是亞修他們看見的就有土術、森羅、金屬等術法派系的加固,不僅有「動能轉移」的奇跡庇護,將沖擊都分散到大地之中,而且還有各種修復措施。像前不久被擊穿的城墻,片刻間就用藤蔓混凝土迅速填補,根本不給自然教派任何擴大戰果的機會。
之前伊古拉收集過許多夜降的情報,最常出現的關鍵詞是‘封閉’、‘堅固’和‘神秘莫測’。雙生教派時不時就會流出一些價值頗高的灰狐遺產,周近教派都打過他們的主意,但最多就是占領直轄城鎮,從來沒有勢力能攻破夜降城。
作為最古老的廢土教派,夜降的底蘊怎么高估都不為過。
銀燈就算能破壞城門,但幾分鐘內雙生教派就能用奇跡修復。
而且雙生教派又不是沒寄神者,哪怕寄神者打不過,但對付銀燈這種人,難道雙生教派還會講究江湖道義嗎?
是,銀燈有六管血,但雙生教派何止千人萬人……
森羅教派最明顯的特征,就是信徒真的不怕死。
如果銀燈在外面打游擊,森羅教派沒幾個能抓住她;但銀燈若是被困住,任何教派都能用人命硬生生耗盡她的大法。
寄神者雖然有超越傳奇的戰力,但只相當于大號超級兵,并不像傳奇術師能掌握扭曲局勢的奇跡。更別提除了亞修以外,其他寄神者還有時間限制,可能不到三分鐘就得紅燈跑路。
所以必須要自然教派強攻配合,銀燈的作亂才有可能演變成戰果。現在自然教派哪怕立刻動起來,但在他們進攻到城墻之前,銀燈可能已經被雙生教派吊起來打了。
相比起諾瑞難看的臉色,亞修心里忍不住樂呵起來。如果銀燈計劃敗露被雙生教派抓起來打,他自然是樂見其成,甚至有種‘你也有今天’的神清氣爽。
然而伊古拉的表情也變得難看起來。
看見諾瑞沒有注意他們,伊古拉便退到眾人身后,輕聲說道:“我們說不定還得幫銀燈逃出去。”
“為什么?”
“如果銀燈死了,你就成為完全的觸覺。”欺詐師說道:“我沒興趣對付一個邪惡的你。”
塔瑪希忽然搭住了亞修的肩膀:“雖然我十分厭惡四柱神教徒,但只要你答應誅殺水銀木馬,解散四柱神教,我就不會追殺你。”
鴉殺盡這話說得很認真,仿佛他是圣域術師,亞修才是凡人,然而亞修卻絲毫不質疑這句威脅的力度——通過這些日子的組隊配合,已經讓亞修充分認識到這位凡人是何等致命。
事實上,塔瑪希是曾經差點就殺死水銀木馬,距離后者不過五步之遙。但也就是在那五步內,每一步都站滿鴉殺盡的‘叛徒’。
那一天,鴉殺盡教派只剩下兩個余孽。
那一天,水銀木馬再也沒有在人前出現過。
有時候亞修都懷疑,水銀木馬這份‘附身他人’的皮套觸覺,是不是因為太過恐懼塔瑪希的刺殺,而誕生的自我防御機制。
塔瑪希跟亞修等人一起行動的理由很簡單——只要是殺壞人,他都愿意配合,而銀燈在四柱神教的惡人序列里,毫無疑問都是極為靠前的類型。更別提抓住銀燈還有可能接近水銀木馬,哪怕亞修拒絕塔瑪希的追隨,塔瑪希也會跟在后面當一只告死黑鴉。
然而為了追擊銀燈,塔瑪希幾乎是必須的——在亞修等人還沒掌握高級偵查奇跡之前,黑鴉是唯一一個能識破銀燈錯覺的人。哪怕有水銀木馬的預言奇跡,但沒有塔瑪希的眼睛,亞修他們也很難抓住銀燈的痕跡。
但也由于這份堅定的信仰,一旦亞修他們變成惡鴉,塔瑪希也絕不會留情。塔瑪希從未要求他們遵守任何規矩戒律,只是默默在后面磨刀,磨刀。
亞修這時候才意識到,為什么伊古拉對塔瑪希這么戒備。
原來不僅僅是對陌生人的警戒。
“好。”亞修笑道:“如果我真的變成壞觸覺,那你們三個要一起來阻止我。”
“我能不能投靠你?”哈維問道。
城里的騷動非但沒有隨著時間減弱,反而越來越熾烈,震動也逐漸擴散,甚至連亞修等人所在地也開始搖晃起來!
遠處的厚重城墻崩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迅速擴散蔓延,宛如冒出無數蟲豸。看到這一幕自然教派也坐不住了,諾瑞展開金銀雙翼飛起,身上燃起轟轟烈火,剎那間化身不死火焰鳥,鳴叫出清越之音!
自然教派最為擅長的,就是擬態奇跡,化身幻想生物!
與此同時,另外幾處自然教派營地也響起各不相同的鳴叫聲,所有信徒披甲執銃,做好準備趕赴地獄!
不等亞修他們商量好如何自處,眾人便看見城墻上的裂痕就此止步,如同劇毒一樣沿著地面向外蔓延。
而地面的震動,已經達到令人無法站穩的程度。亞修他們看見腳邊產生的龜裂細紋,看著沙子飛快卷入其中。
電光火石間,亞修立刻反手抓住塔瑪希!
隨著一聲山崩地裂的轟鳴,大地如同鏡子般破碎。
城池,營地,乃至更遠處的地面……所有一切仿佛都是建立在一面脆弱的玻璃上,現在玻璃破碎,所有東西都墜落下去。
無數金銀雙翼展開拉升,飛行的術師們躲過了大地的吞噬,他們的視線越過泥土碎塊,到達廣袤的地下空間,發現里面藏著一座超越時代的都市。
高樓大廈,車輛如河,燈光似星,倒映星河。
不是過去殘留的廢墟,不是末日之后的城鎮,是一座完整的,充滿城市設計美感的,仍然正常運作的,神代都市。
地下人抬起頭,仰望天花板的陷落。泥土石塊,乃至塌陷的城市都沒有傷害他們,因為都市上空還有重重薄膜,毫無疑問這些薄膜跟大地相連,哪怕是承載城市的殘骸也能將壓力分散出去。
別說自然教派,就連亞修他們都有些懵了。
果然一切都需要襯托,如果是在福音看到這座都市,亞修他們最多點點頭,并不會覺得太了不起。但經歷了洗浴中心營地、精神病院營地、食品廠小鎮以及各種各樣的廢墟營地,忽然看見一座正兒八經的都市,亞修他們怎么可能無動于衷。
誰都沒想到,地上堅城只是一個幌子,真正的夜降,居然是地下都市。
不是超越教派那種只有一座大樓,而是完整的都市!
此時,亞修他們看見掉落的城市殘骸里,冒出一抹火光。
那是他們很熟悉的火光。
火光越來越熾烈,最后近乎奶白色,似乎要將黑夜染成白晝。但這個火并不代表光明,而是象征萬劫。
當萬劫火落下,保護夜降的‘膜’宛如泡沫破碎。城市殘骸,泥沙石塊,以及十多萬自然軍團,就像一灘無遮掩的噩運,徑直墜入都市。
大樓傾倒,揚起灰塵萬丈。
亂石如雨,劃傷夜降之貌!
在福音國度的時候,亞修就幻想過二層都市掉下來會是何等的壯觀,沒想到他居然在森羅國度里見到了。
不死火焰鳥,金光獅子猿,霜寒孔雀,以及自然教派的寄神者,四位高位戰力率領二翼術師沖入夜降。
狂熱的嘶吼聲,如同狂風吹拂森羅之夜。
“生于自然,成于自然,逝于自然,超越自然!”
“完美雙生,命運螺旋。救贖之道,就在其中。”
沒有任何威脅或者挑釁,信仰的戰爭單純得容不下任何妥協。夜降很大,但容不下兩個教派,變成一個沒有退路可言的斗獸場。
雙生教派不會逃,他們身后就是夜降;自然教派也不會逃,這十幾萬軍團如果不能帶回去,自然教派也可以除名了。
換而言之,在大地塌陷的時候,就只有一個教派能爬出這個深坑了。
亞修他們幾乎是下意識地想遠離這里,別看他們經歷那么多,但說到底,他們都是沒經歷過戰爭的普通術師,和平年代的溫室花草。別說伊古拉,就算是哈維,看見這一幕也沒多少興致——他只是喜歡戰爭后的尸骸遍地,而不是喜歡戰爭本身。
然而他們卻沒法逃走。
在大地陷落的時候,黑夜就悄無聲息得寸進尺,現在已經壓到深坑邊緣,一旦亞修他們飛出去,就意味著要經歷絞綠的考驗。
不過,哪怕是消耗贖罪券的能量,亞修也愿意逃離戰爭。
然而還有另外一點——他們來這里,是為了尋找重構靈藥。
“這是我們的機會。”伊古拉說道:“為了抵抗自然教派,雙生教派在關鍵資源的防守必然薄弱。如果真的有重構靈藥,必然就在這座都市里。”
“但他們可不會當我們是路過吃宵夜的。”亞修說道。
“沒關系,我們有圣域,沒必要跟他們拼。”
“是我和亞修。”哈維提醒道:“你還沒掌握圣域。”
前些日子里,靈魂恢復的哈維和伊古拉,第二次接受風花雪月同調禁儀,結果哈維成功構筑,而伊古拉仍在努力中。除了天賦外,他們兩個的性格對圣域進度也有很大影響:哈維很享受在風花雪月同調禁儀里步入死亡,而伊古拉怎么說呢……他有點怕痛。
“我躲在你們的圣域里就行了。”伊古拉說道:“總需要冒險。”
三人看向亞修,亞修點點頭:“好,但怎么找靈藥所在地?”
“醫院、寶物庫可能性最高,甚至就在大法附近。”伊古拉沉吟道:“不能胡亂搜索,我們需要找到一個關鍵人物,指引我們的方向……”
“指路銀燈出現了。”爬到亞修背上的塔瑪希忽然指著遠處說道。
順著黑鴉的指引,他們看見遠處渾身纏繞白焰的銀燈正在飛馳,在她后面還有兩道紫藍光影的尾巴,赫然是雙生教派的寄神者!
“獲得重構靈藥的機會,作死失敗的銀燈。”亞修有些哭笑不得:“所有好事都堆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