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羅的最深處,末日的起源地,這個被冠以沉默螺旋之名的大地裂痕,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發出席卷世界的絕望咆哮。
然而在這場混沌殘暴的晶礫風暴里,希望的燈火正一點一點地亮起。那些沒入銀光的綠色晶礫,迅速被涂上耀眼的銀色,粉碎落地,隨光消散,只余下低不可聞恍若錯覺的解脫嘆息。
銀燈從亞修手里接過源晶,當做燃料放進自己的燈座里。亞修看見這一幕,微微有些失神:原來不同神靈使用源晶的方式也不一樣……夢醒神靈是將源晶鑲嵌到法杖上……
但下一秒,亞修就強行將自己的思緒拉回來,不再想這些有的沒的細節。他從小就是這樣,被班主任喊去辦公室責怪為什么上課聊天,他就會無意識地觀察地磚的花紋、筆筒的形狀、班主任今天穿什么衣服……只有往腦子里填充一些毫無意義的思考,他才能躲避現實的拷問。
但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不能有最喜歡的顏色。
亞修看著眼前的銀燈神靈,靜靜梳理目前的情報。幽蘭薇瑟是真實存在,她既是滅亡森羅的狂徒,也是亞修從尋覓系統抽出來的干員。之前亞修一直都心有猶疑,但現在幽蘭薇瑟的坦白,讓他確證《歐洛拉的術師手冊》里的尋覓系統,并非無中生有,而是確有其人。
所以,曾經出現在卡池里的‘惑心少女’、‘紫怨影妃’、‘血隱女皇’肯定也是真實存在,甚至可能跟幽蘭薇瑟一樣,已經在他身邊出現過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
魔女和劍姬,都是真實活著的人,都是可以觸及的人。
或許就在此時,繁星的劍花學院里,劍姬正揮灑汗水修煉劍術;或許就在此時,魔女……
亞修的思緒忽然卡殼了。他才想起來,魔女從未給自己透露過她現實的情報。當然,亞修從未問過,因為他們早就約好了……約好了?
說起來,魔女為什么不愿意跟他說現實里的情況,也沒有現實見面的意圖?像劍姬那樣天天要求他去繁星線下面姬才是正常談戀愛的狀態,而亞修自己也很想去繁星旅游,沒有什么別的目的,純粹是為了觀光和見朋友,至于心里已經想好未來孩子叫什么名字只是因為比較閑……
這么一看,在這個趕著現實奔赴的虛境隊伍里,魔女就顯得很格格不入了,她既沒有透露自己的位置,也沒有讓亞修去見她,好像在虛境異地戀就已經滿足她的情感所需。
如果只是不愿意讓亞修去見她,她也沒必要隱瞞自己的現實情況。除非亞修知道她的現實情況,會對兩人的關系造成難以想象的影響……
這些思緒在亞修腦海里掠起陣陣漣漪,但終究未能形成完整的思維風暴。他掌握的情報還是不足,想要追求真相還是為時尚早,而且對亞修來說,只需要知道劍姬魔女是真的可以抱抱就行了。
更何況,他眼前還有一場需要解決的風暴。
銀燈抬起頭,晃了晃手里的燈座,表示源晶已經充進去了。亞修看著幼小的銀燈,心里浮現的卻是兩個不同的身影。
一個是寡言少語,無比省心,積極輔助團隊的文靜少女。
一個是雷厲風行,執拗堅定,兇名響徹森羅的末世狂女。
明明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人,此時卻重疊起來,讓人有種不真實感。亞修到現在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喜歡自己,也不知道她喜歡自己什么,更不知道她看著自己跟劍姬魔女親昵時是什么心情,她藏得太好了,如果不是亞修在死城假裝睡著,偷聽到一次真心,他也會以為一切都只是錯覺。
亞修從未了解過她,甚至沒有靠近過她,除了偶爾相遇的時候,他才會撐著傘跟她站在一起。她總是濕漉漉的,可憐兮兮的,張牙舞爪的,但有時又會溫柔地貼近他。只是很快他們就會分開,在亞修撐著傘跟別人離開的時候,回頭看見她的模樣在暴雨里重新變得模糊。
亞修不想同情她,她也不需要同情。她如果成功,不值得歌頌贊美,她如果失敗,也不需要憐憫同情,她的理想就是這種混沌的事業,她身處暴雨之中,但也渴望成為暴雨的一部分。
森羅人都是這樣,她也好,塔瑪希也好,那些教派也好……她們就像是從信仰里攫取到足夠的精神滿足,已經完全不需要獲得外界的肯定。
亞修沒有任何資格‘同情’她們,只是,只是……
“如果……”他輕聲呢喃。
“如果什么?”小銀燈問道。
亞修呼出一口氣,重新露出笑容,朝她伸出手。小銀燈將手搭上來,兩人手牽手穿越風暴,銀光開道,直達核心。
銀燈神靈的效果,并非單純的‘凈化’、‘驅散’,而是‘銀化’。
銀光區域之所以不受墨綠風暴影響,是因為所有卷進來的晶礫都會被銀化,徹底失去所有效果,自然也無法繼續儲藏森羅人靈魂,所以才會直接湮滅化光。
也就是說,只要給銀燈足夠時間,她的銀光足以凈化森羅所有綠獸,釋放所有受折磨的靈魂,撫平這片大地的所有傷痕,為世界涂抹明亮的銀色。
正如薇瑟所說,在這種末日天災里死而成神,她的神靈效果必定能完美克制天災。
其中,自然也包括解決始作俑者。
當他們靠近風暴眼,白鴿青鳥自囚的鳥籠便出現在銀光之中。被熾烈的銀光照耀,鳥籠迅速鍍上柔軟的白銀色,亞修拔出口蜜腹劍,輕輕一劃便斬開鳥籠。
聽見響動,少年白鴿與少年青鳥睜開眼睛,緩緩看向亞修,又低頭看向銀燈。
亞修一劍斬下,相擁的雙神旋即分開。遮天蔽日的末日風暴,在這一秒開始瓦解,銀燈的希望光輝,即將從最底層照破沉默螺旋。
少年白鴿面無表情,他抬起手杖,對準亞修的腦袋一戳。
再次戳爆亞修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