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9年4月9日。
隱藏于迦樂世地下400米深處,一千年前就已經廢棄的「紅井深淵」,如果被稱之為六國流轉之地的「星橋大廳」里,維多利加·尤諾爾正坐在大廳高處的石梁上喝酒。
她的名字你從未見過,但她另一個名字在迦樂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畫家。
劍花大學的校長,鉆研失傳已久的上古術法派系「繪畫」,堪稱當代天才術師之首,論知名度遠超王室傳奇「夜王」、信仰權杖「教宗」、真理校長「導師」,公爵之刃「伏斯洛達」,絕代工匠「煉金王」。
她的戰力與能力都不算拔尖,但如果說繁星國度要死剩一位傳奇,所有人都會祈求其他傳奇將活命的機會讓給畫家—因為她是全能的。
繪畫派系的特別之處,就在于可以用時間換奇跡—只要給維多利加足夠的時間,她就能通過繪畫模仿出她見過的任何奇跡,甚至能無中生有創造出理論上可以實現的奇跡。
也就是說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她就能用出最強大的治療奇跡、最強大的結界奇跡、最強大的預言奇跡......但作為代價,她所需要的時間'真的很長。
如果是她有所涉獵的術法還好,但讓她無中生有出一個不熟悉的術法奇跡,譬如來一個命運奇跡,那耗費的時間可是要以年來計算,與其說是創造奇跡,不如說是創作傳世經典,如果途中出現了什么意外甚至可能會變成遺作。
由此也看得出繪畫派系的失傳簡直是理所當然:雖然平時創作就等于修煉,但問題是你的作品用一份就沒一份,如果沒遇到危險倒罷了,萬一遇到危險用光了作品,你猜敵人會不會等你現場創作?
不過這其實也不是致命缺點,畢竟繪畫術師會用完作品,但普通術師也會耗盡術力。
繪畫術師真正的弱點,在于心態。
普通術師用奇跡就用了,并不會舍不得,但繪畫術師不一樣啊,每一道奇跡都是親手創造的杰作,如果可以那當然是能不用就不用,像倉鼠一樣將珍貴的一次性道具好好保存,譬如快要贏了就慢慢打別浪費攻擊畫作,這招看起來自己能擋住就別浪費防御畫作,自己好像能跑得掉就別浪費移動畫作......繪畫術師這種無法避免的·節省'心態,會大幅增加他們陷入危機的概率。再加上其他術法也不比繪畫差,此消彼長之下,繪畫術法的凋零也只是歷史的必然。
不過,只要是能成長起來的繪畫術師,從古至今都比其他術師更受歡迎—誰不希望自己有一位全能的朋友呢?像維多利加,就屢次用結界畫鎮壓深淵,用炫彩畫為節日助興,在幾個月前的星空節里甚至拿出一張群體強化畫,為遂樂世整個廣場的民眾施放微弱的身體強化,導致劍花大學獲得的贊助資金又翻了一番。
相比之下,夜王、教宗、導師與伏斯洛達,他們武力再強,又能從哪個敵人手里捍衛民眾的生命?自然是遠遠不如能惠及普通民眾的畫家受歡迎。
所以自從星空破碎后,維多利加過得很舒服。
這或許是她成為術師以來度過的最愉快的一個假期......她終于不用畫畫了。
作為衛宮貴族,維多利加自然也要承受群星祝福的束縛。
凡是王座廳派給她下的畫稿單子,她都不得不全力去完成—因為王座廳總能給出令她信服的理由,讓她明白她的畫作有益于繁星國度。
以國家利益至上的貴族,根本連拒絕的念頭都無法產生。
當然王座廳也不會白嫖,他們給出的獎賞絕對超過傳奇畫師的勞動價值,并且盡全力供養維多利加的術法研究,但維多利加進階傳奇八年,每一年每一天都要花十六小時以上畫畫,花七小時在虛境冒險,只有一小時用來處理生理 所需,一點個人休息時間都沒有。
可能會有人奇怪,傳奇術師不去虛境也可以吧?但如果維多利加不去虛境,出于貴族的約束,她也沒法休息,必須將七小時也用來畫畫—對她來說,「虛境冒險」是唯一能對抗「貴族義務」的手段。
當然也不是只有維多利加受苦,繁星的傳奇術師都跟她差不多,煉金王老得快掉牙了還得擔任繁星軍工總設計師;伏斯洛達一年里有300天都得在外面調研;教宗日夜維持星空平衡;導師沒法離開他的研究室半步;最慘的是夜王,周而復始地巡邏繁星各地深淵,提防深淵。
可想而知,當繁星法主需要傳奇去眾星囚籠的時候,傳奇們都沸騰了。哪怕有生命危險,但眾星囚籠里沒有王座廳,除了繁星法主外,再也沒有中間商可以命令他們了!
他們雖然知道王座廳也沒有私心,都只是為了繁星國度變得更好......但他們真的受不了啊!
就算在眾星囚籠流浪幾個月然后戰死,對他們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休息時間!
結果伏斯洛達和夜王憑借世代貴族的榮耀獲得這次珍稀的摸魚機會,維多利加對他們的殺意都快能掙脫群星束縛。
回想起繁星法主降下旨意的那一夜,他們這群傳奇難得地齊聚一堂。她還記得煉金王這個老不羞樂呵呵地問她最近打算結婚嗎,我孫子最近剛離婚,你們可以認識一下......煉金王瞬間點燃了她的怒火,她進階傳奇的時候才28歲,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對親密感情的向往,結果王座廳那無窮無盡的約稿摧毀了她的個人生活,回過神來連最熟悉的朋友就成家立業了。
在維多利加快要發飆的時候,伏斯洛達出手分開了他們兩個。在場所有傳奇里,伏斯洛達是最為憔悴的一位,明明在維多利加剛剛上貴族小學的時候,伏斯洛達堪稱是名動迦樂世的英俊青年,他拍的雜志封面被小學女生視為夢中情人的模板......而現在卻變成一位暮氣沉沉的中年男性,看著都能腦補出夫妻吵架兒女叛逆的背景故事。
當然,維多利加也知道伏斯洛達家族的屁事,心里自然是暗罵一聲好死活該。
只是,無論她們之前有多少恩怨,現在都沒意義了。
煉金王死于白塔要塞,伏斯洛達死于眾星囚籠。
如果他們知道會有星空破碎的這一天,肯定會很后悔沒趕上好時候吧?
維多利加對星空破碎的看法其實很復雜,一方面深植靈魂的繁星之上讓她意識到這是一場災難,但另一方面星空破碎導致的群星束縛失效,又讓她獲得久違的自由。
老娘就是不畫稿,王座廳你催你媽呢催!
星空破碎的第二天,維多利加膽大包天地睡了長達五小時的懶覺,泡了半小時的浴池,一邊看黛達蘿絲的影劇一邊喝酒,整整一天沒碰過畫筆,維多利加現在想想都覺得太刺激了。
像她這樣放開手腳的術師不在少數,迦樂世這半個月看似風平浪靜,但圣域戰爭就發生了六次,甚至出現傳奇強殺圣域這種近千年沒發生過的惡性事件......
很多只能用暴力解決的矛盾,現在通通都能清算了。
維多利加晃著小短腿,高舉玻璃酒瓶,臉上泛起微醺的紅暈,輕聲笑道:「敬你們至死守護的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