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冰煮羊。
這個吃法還是亞修教的,或者說他提了一嘴「用冰煮羊肉會更好吃」,然后菲利克斯研究了幾天就弄出來了,還用冰術術靈輔助料理。與尋常水煮相比確實別有風味,又嫩又香還不膻,羊肉鮮得舌頭都快要吃下去,羊排輕輕一抿就脫骨。
菲利克斯還問是不是這個味道,其實亞修這個社畜根本沒吃過冰煮羊,不過圣域術師研究幾天的料理還能不好吃嗎?別說冰煮羊肉,冰煮拉拉肥都好吃。
晚餐雖然美味,但氣氛卻頗為沉默,大家都安靜地品嘗美食,只有湯匙與碗壁的碰撞聲時不時響起。其實閑聊并不是禁止事項,但亞修覺得戒色就要徹底,主動表示要斷絕不必要的語言交流,以免影響她們的訓練心境。
現在亞修只覺得自己肯定是被影劍詛咒折磨得腦殘了,不然怎么會主動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匆匆吃完晚餐便端起自己的餐盤去清洗,黛達蘿絲說道:「浴池那邊準備好了,你隨時可以用。」
「好。」
亞修應了一聲,清洗完餐盤去營地另一側圍起來的浴池時,聽到后面傳來歡聲笑語,下意識加快了腳步。浴池里蒸汽彌漫,黛達蘿絲每建一個營地就會挖一個浴池,水源有時從空氣里提取水分,有時聯通地下水,這個浴池明顯是聯通地下水,水質比較清澈。
亞修先在旁邊簡單沖刷一遍,然后用腳尖試探浴池水溫,感覺合適才伸入小腿慢慢蹲下來,雙手抱著膝蓋坐在石階上,水位停留在他的鎖骨下面。
他看著水面上模糊的倒影,自嘲笑了笑:「確實有點像沒人愛的小狗.」
菲利克斯確實說得他有點破防了。
他并非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惡劣,但他覺得自己可是擁有奇跡的術師哎,難道奇跡還不能彌補所有遺憾,掩埋所有過錯嗎?還真不能,菲利克斯只舉出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就狠狠抽爛他這張虛偽的嘴臉,刺穿他的所有偽善,抽得他皮開肉綻,刺得他鮮血淋漓。
亞修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因為菲利克斯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就是愛情的受害者。他知道她對自己的父親有多恨,恨到不惜加入四柱神教來叛逆她的父親,再偉大的奇跡都無法修補她與父親之間的隔閡。亞修當然可以保證自己不會成為伏斯洛達公爵那樣的父親,但他又怎么保證劍姬她們不會成為充滿戾氣的母親呢?甚至他自己就是她們戾氣的來源。
有些事錯過就是錯過了,有些事錯了就是錯了。
就算孩子的事距離他們太遠,但就目前而言,沒有亞修這個「違禁品」,她們的術法修煉效率比以前提高十倍,她們的戰術配合甚至能提高百倍,弄得亞修都快覺得自己就是虛境賦予她們的劫難。
雖然亞修不會妄自菲薄到覺得沒有自己她們會更好,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維持住現在「隊友以上戀人以下」的關系,對大家都有利無害。
他甚至該舉雙手雙腳贊成才對,現在她們不會為了感情問題爭吵,齊心協力鉆研術法,盡情揮灑自己的天賦,這不就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術法隊伍嗎?
亞修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不然也不會主動增加戒色規則,把日常閑聊也禁止了——他是真心希望她們能變得更好,而不是將心思都牽掛在自己身上。
大家都只有一個一生,他也不想耽誤她們,維希除外。
亞修雖然沒興趣當'終末'的觀者,但他想當她們的觀者。看著干員們一點點變強,簡直比他自己變強更有意思。
但明明達成了自己想要的正義,也付出了合理的代價,亞修卻一點都不開心。
「不會有人既想她們齊心協力進步,又想她們全心全意喜歡自己吧?
」亞修輕聲嘲弄自己:「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這么癡心妄想吧?」
「什么不會?」
亞修嚇了一跳,轉頭看見菲利克斯捧著幾件衣服過來,連忙沉進水里,一臉黑線說道:「你就非要我泡澡的時候過來嗎?」
「那你下次自己光著去拿換洗衣服。」菲利克斯撇撇嘴:「好像我很想看似的。」
她轉頭一看,發現亞修退到最遠的浴池角落,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至于這么害怕嗎?」
「當然怕,」亞修幽幽說道:「你今天攻擊性好強,我已經承受不了你的第二次攻擊了。」
菲利克斯有些驚訝,蹲在池邊說道:「你這么在乎我說的話啊?」
「你說的有道理我又反駁不了,難道我還能當沒聽過嗎?」亞修翻了個白眼:「你這幾天給我注意點,要是哪一頓飯做的不好吃,我必借題發揮臭罵你一頓,讓你知道觀座的威嚴不可侵犯。」
菲利克斯眨眨眼睛,「其實你不用太在乎我說的話你跟我父親也不一樣,你未來的孩子,也不會跟我一樣。」
「難說。」
「啊?」菲利克斯一怔,臉上一紅。
「如果我有一個跟你一樣叛逆的女兒我是一點都不會意外。"亞修嘟囔道:「不如說她們會生出不叛逆的女兒才比較奇怪吧.」
除了劍姬的叛逆期被沉重的生活壓制住,其他幾個的叛逆期一個賽一個猛烈;魔女的叛逆期要弒殺女皇才能結束;銀燈的叛逆期要毀滅世界才能結束;至于維希就厲害了,亞修懷疑她到現在都沒脫離叛逆期。
菲利克斯看著苦悶的亞修,眉眼間不知不覺流露出一絲溫柔:「其實你能這么在乎你未來的孩子,就已經比很多人都好啦。就算你始終不能合格,大家也會原諒你的。」
「現在安慰我晚了,我已經被你攻擊得遍體鱗傷。」亞修沒好氣道。
「那你打算怎么辦?」菲利克斯試探性問道:「是從此放棄垃圾桶的濫情嗎?」
亞修想了想,說道:「我打算維持現狀。」
「如果隊友真的比戀人更適合我們,我難道還能阻止她們變得更好嗎?」他像貓一樣繃直手臂伸了個懶腰:「人生我還不知道,但至少現在我不會耽誤她們。好了我泡完了,你快出去。」
「其實我也要洗澡了,」菲利克斯走到另一側背對他,「你換衣服吧。」
亞修離開浴池拿起干毛巾擦干身上的水分,剛開始換衣服就聽見后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光從聲音都能想象出柔軟衣物沿著光滑肌膚滑落的景象。然后浴池里噗通一聲,金發少女發出幼貓嚶嚀般的呻吟聲。
他都不敢回頭,嘖了一聲:「你就不能等我離開嗎?」
「反正你又不看。」菲利克斯吃吃笑道:「你再不走我就告訴劍姬她們了。」
「算你狠。」亞修颯一聲逃了。
菲利克斯泡在亞修剛才的位置,整個人連嘴巴都沉進水里,水面浮起咕嚕咕嚕的泡沫。
「....傻瓜。」
亞修穿過營地,恰好遇到正要回帳篷的索妮婭。
他剛想將「戀人變隊友」的建議說出來,便看見索妮婭指了指上空,然后她徑直走入自己的帳篷,絲毫沒有理會亞修的反應。
亞修看了看天空,一如既往的黑暗混沌,搞不懂索妮婭什么意思.難道是暗示他們的未來一片灰暗?
但沒有什么比「拒絕對話」更能體現她的態度了。在亞修表達出對話意愿的時候,她完全沒有回應的打算,自顧自回到自己的私人空間。
或許是她這幾天也終于發現,戀愛根本不是什么必需品,維持在禮貌的隊友關系對大家都更加輕松,這樣亞修既不用擔心修羅場,她也不必因為占有欲而折磨自己這不挺好嘛,沒有人受傷的世界完成了.大家都能脫離泥潭,回到康莊大道繼續前進了。
亞修一邊想著,一邊回到自己帳篷里,拿出奇跡手環。他這幾天本來在補重生復仇劇《門房家的小兒子》,但今天不知道為什么,他莫名其妙想看戀愛劇。
「你可以抱著枕頭偷偷哭,也可以抽煙喝酒,但就是不能去找她。」
「其實我們都沒有過錯,只是錯過了。」
亞修百無聊賴看了三個多小時的戀愛劇,哪怕都黑屏了他還在發呆。過了一會兒他打開音樂播放器,抱著枕頭循環聆聽那些哀傷的情歌。
差不多該睡覺了,他關上燈,蓋上被子捂住腦袋忽然自嘲笑了笑:
「我其實也是自私的人啊.」
坦然面對自己內心的不堪后,亞修反而放松下來,撫平心里的毛躁,安然地進入夢鄉。
但就在此時,他聽見輕微的風聲,似乎是帳篷門簾被吹起來了。不過帳篷是拉鏈式的,難道他沒拉緊?
很快,亞修就感覺好像有只大貓鉆進被子里,正當他驚得想開燈的時候,被子里忽然竄出一個人影,緊緊抓住他的手,壓著聲音說道:「別開燈,別大聲說話,不然會暴露的!」
散發著洗發素清新香氣的發絲垂到亞修臉上,柔軟卻極具彈性的身體緊緊貼著亞修的輪廓。亞修一聽就懵了:「劍姬?」
「是我。」
黑暗里光線全無,亞修只感覺得到她的吐息呼到自己臉上,「小點聲,我現在只能斬斷福音神靈的監視,但如果制造出聲響或者光亮,還是會引起她們注意的。」
「但你這么晚來做什么?」
「你不知道嗎?我剛才不是告訴你我今晚過來嗎?」「你怎么告訴我了?」
「我指了指上方啊,這是代表我12點等她們睡著就會過來找你,原來你沒注意到啊。「她說道:「至于我這么晚過來干嘛 亞修只感覺自己被人緊緊抱住,腰被雙腿緊緊纏住,柔軟的嘴唇輕輕啄了他幾下,然后滑軟的舌頭便主動侵入他的領地。
數分鐘后,被子里只余下淺快的喘息聲。索妮婭趴在他身上,輕咬他的耳垂,輕聲笑道:「生日快樂,亞修。」
亞修愣住。
「我,我的生日?」
「我就知道,今天不是你真正的生日。」索妮婭也不奇怪:「但我當初問你生日的時候,你可是直接就報出今天的哦。」
「4月10日,對你來說,這應該是一個有意義的日子嗎?」
亞修傻傻反問道:「今天是4月10日?」
索妮婭:「是啊,怎么了?」
亞修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深吸一口氣,緊緊抱住索妮婭,仿佛想要將她揉進自己懷里。
4月10日,確實不是他的生日。
而是他穿越到術師世界的第一天。
第一天就被血狂獵人逮住。
第一天就被關進監獄。
第一天就朝不保夕。
那是舊人生的結束,也是新人生的開始。
「原來已經一年了啊。」亞修輕聲呢喃。
「我們也認識一年了。」索妮婭笑道:「一年前我還是風華正茂的女大學生,一年后就是淪落異國的逃亡者了。」
「不過,一年前我連術師都不是,一年后卻已經是屹立在術師頂端的半神。「她點了點亞修的鼻子:「遇見你,既是恩 賜也是詛咒。」
「你生日是什么時候?」
「你現在才知道要問啊?在你來繁星之前就已經過了。」
索妮婭沒好氣道:「你也知道我是村姑,我那個小城鎮可不流行慶生,你要是給我慶祝我只會覺得尷尬。」
「那你為什么想給我慶祝?」
「因為我喜歡你啊。」
亞修眨眨眼睛,幸好一點光線都沒有,不然他肯定羞得發慌,連忙轉移話題:「但你們現在不是戒色嗎?你這樣一 「放心,我能切斷福音的監視她們不會發現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這樣接觸我不是會影響你的心境嗎?」
「如果我們都不戒色,我的心境會變得惡劣;如果我們都戒色,那我的心境會變得良好;如果她們戒色但我可以偷情,那我的心境會變得非常非常愉快。」她親吻亞修的臉頰,輕聲說道:「我其實很早就后悔了,戒色對我來說太難受了,不然我這幾天也不會這么快就研究出「斬斷預言」的方法。」
亞修一怔:「你什么時候后悔的?」「第一天就后悔了。」
那豈不是相當于沒戒嗎!?
「亞修,這幾天辛苦你了。「索妮婭溫熱如蘭的吐息輕輕呼到亞修臉上,「雖然不用繼續忍耐,但你的動作要小一點哦,要是引起其他人注意就麻煩了..」
亞修深吸一口氣,幾乎用盡全力才壓住心里的綺念,推開索妮婭的肩膀,認真說道:「我已經仔細考慮過,如果戀人關系會阻礙你的發展,那我寧愿我們停留在隊友關系。等我們徹底解決所有威脅,不再為生存所困擾,到時候我們再繼續戀愛也來得及——"
索妮婭伸出手指,重重彈了一下亞修的額頭。
「笨蛋。」她說道:「我們努力是為了幸福啊,為什么要犧牲現在的美好來努力?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但暫時犧牲現在的美好,是為了未來更漫長的快樂。」
「我們可是術師啊,為什么不能既抓住現在的美好,又把握住未來的幸福呢?」
亞修一怔,但還是搖搖頭:「不行,你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隊伍信任。劍姬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我不想破壞你們來之不易的穩定——」
亞修眨眨眼睛,帳篷一點光線都沒有,他只能聽見眼前人一點點拉開拉鏈的聲音。他這時候才發現,他幾乎沒感覺到索妮婭的睡褲或者睡裙,纏著他的腰是兩條充滿彈性的大長腿。
索妮婭好像只穿了一件拉鏈外套,而現在.
當索妮婭將亞修抱進懷里的時候,亞修非常不爭氣地摟住她的腰肢。
「我不喜歡慶祝生日,也不會挑生日禮物,這里也沒地方買禮物。「索妮婭的聲音里藏著一絲羞澀:「不過看來你對生日禮物還挺滿意的吧?」
「你就拿這個考驗隊長?」亞修悲憤地說道:「我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跟你維持隊友關系!」
「這種決心你留給其他人吧。」索妮婭噗嗤笑道:「我只想做你的戀人。」
「還有,雖然我仍然堅持要將最珍貴的寶物留到我們的新婚之夜,但今晚既是你的生日,而且我們又戒了這么久.」她說道:「我們總不能一直止步不前,重蹈覆轍吧?」
「所以,我覺得你是時候.前進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