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蘇皇宮里,所有賓客都已經被趕出去,就連福音代控的自動侍從也只許待在前殿,第十三女巫哈琵想跟首席匯報都不允許,只有首席安楠、次席琴娜與七席諾娜仍留在皇宮。大家都懷疑首席與次席正在進行利益分配,福音這塊蛋糕將被兩位傳奇術師重新劃分。各位議員緊急聯系財團家族,無數承載著陰謀的信號在夜空穿梭,對許多人來說這注定是一個難忘的不眠之夜。
不過事實跟他們想象得有些許出入,首席女巫確實在做很重要的事,而且比他們想象得更加重要——她在給小女皇掖被子。
安楠看著安靜睡在床上的笛雅,粉雕玉琢的小女皇不喜歡仰躺,側身蜷縮成小小一團,就像一只抱在樹上的樹袋熊。她眉毛微微顫動,不知道夢見什么,但應該不是噩夢,安楠沒見過誰做噩夢還嘩啦啦口水流成瀑布的。
女巫坐在床邊,伸手輕撫女皇的頭發。
仔細想想她們的關系其實很奇妙,安楠一開始對莉絲笛雅沒什么感覺,她又不是亞修那么渴望家人,雖然父親早亡母親不當人,但她有班戟照料,童年少年都過得很快樂,成年后走遍福音看盡悲歡,她的三觀非常完善穩定,莉絲笛雅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女孩可撼動不了她的心。
她們關系加深的契機,是亞修被傳送到森羅之后。班戟因為奇跡代價變成小孩,葬儀事務所的舊人只剩下她和笛雅,她一時間不知道要干什么,笛雅也不知道該怎么治理國家,她們就像兩只被留下來看家的小狗狗。亞修在離開之前拜托她照顧莉絲笛雅,當了二十幾年女兒的安楠,忽然就成為這個國家、女皇以及自己管家的監護人。
我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喜歡這位調皮的女皇陛下?
是因為她全力支持自己各項改革?
還是因為惹自己生氣了她會扭扭捏捏過來示好?
又或者是因為她每晚睡覺都那么依戀自己?
安楠俯下身親了一下笛雅的額頭,笛雅發出可愛的哼哼聲,可愛到安楠的少女心都要化了。理由已經不重要了,有些人就是不知不覺就走進心里,例如亞修,例如笛雅,重要的是自己的生命又多了一抹亮色。
確認一下房間的溫濕度是笛雅最舒服的檔位,安楠將燈光調整到昏暗柔和,輕輕關上了寢殿的房門。她來到前廳,看見亞修跟琴娜正在聊天。
半年多沒見,亞修雖然外觀上沒什么變化,但不知道是實力還是經歷帶來的改變,他褪去了過往的青澀,就像一塊洗去塵埃的璞玉,煥發出無暇的光澤。他穿著宮廷侍從的衣服,雙手抱在胸前挨著墻壁,跟高挑的精靈族長站在一起氣場上卻絲毫不落下風,執掌權與力的高傲由內自外散發出來。
琴娜注意到安楠的視線,娥眉一彎,絲絲嫵媚流淌眉梢。她忽然湊到亞修耳邊說了句什么,才在安楠殺人般的視線里踩著優雅的步伐離去。
直到精靈母親消失在走廊,安楠才走過來悶悶說道:“她沒跟你說什么吧?”
亞修似乎現在才回過神來,眨眨眼睛問道,“你覺得她會說什么?”
“給你提出一些非常過分的建議。”福音首席女巫有些忸怩:“譬如幫我晉升半神,譬如幫她踏入神之領域,譬如……她和我一起侍奉伱什么的。”
說到最后一句,哪怕安楠再怎么保持平靜,也還是臉紅到快滴出血。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出來,弄得好像她在挑逗亞修一樣。一見到琴娜她總是變回自亂陣腳的小女孩……也可能是一看到面前這個男人她就忍不住做回大膽隨性的大小姐。
亞修笑了笑,拉著她的手在沙發上坐下,說道:“琴娜女士跟我說,要么用熱水燙死你,要么用冰水冷死你。”
“啊?”
“總之就是不要用溫水耗著你。”亞修說道:“她希望我對她女兒能堅定一點,走向你或者拒絕你。”
安楠一怔,某種溫暖又酸澀的情緒蔓延心頭。她撇過頭盯著地毯的花紋,低聲說道:“她現在還擺什么母親的架子……你不用理她。”
亞修自然看得出安楠內心的動搖,事實上從安楠允許琴娜入女巫建政局,已經說明她想接納自己的母親,只是心里的恨還放不下,這種親人間的恩怨亞修無權也不想干涉。
不過他覺得安楠恐怕一輩子都要被琴娜吃得死死的,因為琴娜不是單純的壞或者好,在小事上她讓安楠恨得牙癢癢,但在大事上她又總是站在安楠這邊,所以安楠才對她又恨又愛,念念不忘,理性上想疏遠她,又忍不住親近她……這種感情往往才是最刻骨銘心。
“笛雅情況怎么樣?”
“睡得很安穩,體溫也回歸到正常程度,不過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醒。”
“那就好。”亞修長長呼出一口氣,就像放下一顆心頭大石,整個人都輕了許多:“現在我們在進行一場至關重要的試煉,回家對笛雅來說可能有莫大的幫助,她這段時間需要睡在皇宮。但為了不讓繁星那邊注意到我們,我需要你們協助我。”
“沒問題。”安楠毫不猶豫點了點頭:“我已經開啟皇宮的防御禁絕結界,所有侍從也只能在前殿活動,除了我、琴娜、諾娜,其他人都無法進入后殿,你們盡管放心在這里住。”
“永久空門我也會盯著,但如果天使偽裝實力潛入進來,福音系統恐怕識別不了。”
“這樣已經足夠了,如果天使降臨那也是我來應付。”亞修頓了頓:“那一次后,你們都晉升傳奇了?”
“嗯,”安楠點點頭:“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在紅寶石山狩獵戰斗,全都凝聚了異色虛翼,現在正考慮調整虛翼的術色比例,猶豫是調配雜色還是維持純色。”
“我建議是純色,雜色虛翼頂多只是能讓你們在傳奇位階有一定的戰斗優勢,但在晉升半神儀式以及后面的術法道路,純色虛翼對術師更有幫助。”亞修叮囑道:“如果你們想改變主修術法,傳奇位階是你們最好的轉修期,到了半神再轉修術法就會永遠虧了一道純色虛翼……”
安楠聽得很認真,現在亞修可不比以前,作為人間最為盛名的半神術師,繁星至高親自諭令五國通緝的亂世狂徒,他高屋建瓴給出的建議是不可想象的知識財富,五國傳奇們愿意付出一切代價來獲取他在修煉術法上的只言片語。
“她們過得還好嗎?”
“芙瑞雅和希芙琳還沒暴露自己的傳奇實力,仍留在醫院里安靜修煉;塔瑪希的千愿天國經營得還不錯,好像已經要建起城鎮……對了,塔瑪希想將千愿天國還給你,但她一直沒法構建出通往人間的空門,你能不能——”
“讓她先留著吧。”亞修搖搖頭:“我們現在不需要天國,我拿回來不僅沒多少意義,甚至還可能是巨大的麻煩。”
今時不比往日,對于普通術師來說一個天國確實是超乎想象的財富,但對于亞修他們來說,一個‘無法移動的固定天國’,頂多是錦上添花的資源點,并非不可或缺的根據地。
先不提亞修他們只要通過這場試煉就能高舉天國,就算他們現在能高舉天國,也絕不會踏入天堂。
天堂里有四大神主,有繁星至高,天堂對他們來說比地獄還要兇險,亞修傻了吧唧才千里送人頭。雖然不知道千愿天國隱藏在天堂何處,但亞修非常懷疑自己一旦踏入天堂就會同時鬧醒四位神主與一位至高,所以千愿天國他拿回來也不敢碰,還不如讓塔瑪希繼續留著。
世界秘域許愿池雖然頗為重要,但沒有永恒奇觀,無法轉換出有效戰力。
只有等亞修成了神主,千愿天國與許愿池才能在他手里發揮出真正的價值。
交換了最必要的情報后,亞修與安楠同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過了一會兒,安楠無可奈何地捂住臉,語氣復雜:“你為什么要主動提起那一次……這在我們之中可是不許提的禁語,前些時間光是提起你的名字都會讓氣氛變得非常尷尬。”
亞修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想笑,忍不住問道:“那你們感覺怎么樣?”
安楠遲疑了一下:“很舒服?”
兩人對視片刻,亞修幽幽說道:“我其實問的是你們以這種方式晉升傳奇后有沒有什么異常……不過我大概得到答案了。”
安楠抿緊嘴唇,雙肩氣得發抖,實在忍不住才錘了他一下。這時候她瞄到亞修嘴角那一抹藏不住的偷笑,頓時怒火燒穿肚皮,以傳奇位階逆伐最強半神:“你問的就是這個!你就是故意的!”
喀。亞修伸出手指輕輕點住安楠脖子上的項圈,安楠瞬間停下來,倒不是亞修控制住她,而是亞修這個動作讓他們都想起同一件事。
“當初我剛從血月逃出來,一落地就被你和班戟抓住。”亞修說道:“還被你戴上了鎖術項圈,然后高價賣給四柱神教……”
“其實也不算是很高價。”安楠悠悠說道:“我只是想通過四柱神教獲得異國旅人的情報……時代變得好快,一年前找一個異國旅人還挺費勁,現在每天都有幾千個異國旅人在空門那里進進出出。”
“當初被你戴上項圈,現在輪到我給你戴上項圈。”亞修吃吃笑道:“總算是報復回來了。”
“不是說好我們要重新開始的嗎?你怎么還記仇的啊。”
“因為我最近又覺得,即使是那場充滿算計的相遇,現在回過頭看也是一段彌足珍貴的回憶。”亞修說道:“我其實還挺懷念我們在福音橫沖直撞的日子,反正跟著大小姐到處跑就行了,我們只需要當你的后盾。”
安楠斂下眼瞼,柔聲說道:“現在是你們到處跑,我在福音當你們的后盾了。”
她俯身壓著亞修,這只全福音最兇惡的紫飛蛾,此刻目光清澈得一汪清泉,徑直流入亞修的眼眸。她雙手撐著沙發,淡粉色的雙唇微微顫動,慢慢湊近下去。
亞修舉起食指堵住她的嘴唇,輕輕搖了搖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