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希以為七翼已經是權能與美學的極致,以至高之光引導知識之銀、時間之金、夢想之彩、寶石之異、地獄之暗、秘域之明,諸般術力如同江河入海萬法歸流,如君統臣,如天御極,渾然天成而又完美無缺。以至于她目前對亞修還有兩個貪念,其中一個就是想拆掉亞修的至高虛翼給自己裝上,登上至高無上的術法巔峰。
直到她看到八翼。
善的追隨,惡也傾慕。
光明在渴望,黑暗也希冀。
是超越一切的存在,是神為萬物鍍上的色彩。
你可以從八翼里看見一切,仿佛里面承載著世間真理。明明是八道彼此獨立的虛翼,但維希卻能看見一個模湖的圓,死亡,熵增,時空,這些微不足道的力量都被圓囊括其中。假如說七翼是以至高統馭萬法,那么八翼就是集偉力于一身,全即是一,一即是全。
因為八翼實在是過于耀眼,維希甚至看不清她的相貌,只能隱約看見她熟悉的輪廓。
在她面前,是一棵樹,但仔細一看便發現那其實是一條金色的河,只是河分出了無數個分支,分支又不斷分出新的分支,驟然看上去就像是一棵枝繁葉茂的金樹。
金樹每一根樹枝頂端都有一個光點,她伸手觸碰光點,光點消失了,她的八翼似乎閃爍了一下。
當她將這根樹枝所有光點都點掉,這條金河支流也隨之枯竭,而她的八翼仿佛變得更加明亮。
一個光點,兩個光點……一根樹枝,兩根樹枝……她的速度越來越快,不一會兒金色大樹過半樹枝都已經凋零,但樹干本體的河流卻越來越奔騰激蕩,正如她的八翼越來越圓滿無暇。
所有支流都將匯入主流,所有術法都將歸于一體,世界將走向終結,但毀滅將鑄就永恒。
這一次,她伸出手指觸碰這棵樹上最明亮的光點。當她觸碰的瞬間,維希感覺到有一只手刺入自己的胸膛,她的虛翼瞬間折斷,她的知識融化瓦解,她的意識陷入寂寞,她整個人如同燈火熄滅,一切閃耀都流入偉大的八翼之中,成為唯一的永恒——
“啊!”
維希勐然驚醒,遠超死亡的絕對恐懼貫穿了她的嵴椎,震顫她的靈魂,無邊寒冷侵蝕她的體溫。但下一秒她立刻被抱在溫暖的懷里,耳邊傳來輕柔的聲音:“沒事,這里很安全,你什么事都沒有,我在你身邊。”
非常奇怪,前面三句話都沒能撫平維希內心那股不可理喻的恐懼,但聽到最后一句話后,她顫抖的身體慢慢平復下來,手指輕輕捏住對方的衣服,像鉤子一樣勾著,發出一聲軟綿綿的鼻哼,像小貓一樣蜷縮起來,輕輕磨蹭寬闊的胸膛,仿佛在貪婪對方的體溫。
直到聽見一聲又是得意又是戲謔的噗嗤笑聲,維希才反應過來,想伸手推開他,但亞修早已緊緊抱住她不松手,就像獸王獵好不容易綁架野貓一樣堅定,她根本沒有發力空間。
嘗試幾次發現無法掙脫這只拉拉肥的懷抱,維希直接裝死埋在他懷里不說話,乖乖躺在床上。
亞修忽然說道:“我看《幽魂手冊》的時候,最大的感想是,幽魂先知選擇了一條最為艱苦最為孤獨也最為強大的路。換做是其他人,就算能二世重生,也絕不會像幽魂先知一樣‘趕盡殺絕’,而是利用信息優勢交好尚未崛起的天才,組建勢力,一邊享受人生一邊按部就班地提升實力……事實上我在血月就看到幾本《幽魂手冊之三周目》、《幽魂手冊與理性之道》之類的同人文,創作者無一例外都唾棄幽魂先知的作風,認為二世重生這么大的優勢都玩出眾生之敵的局面,完全是幽魂先知不會玩,換其他人上都能做得更好。”
維希聽著聽著都忘記自己剛才丟人的表現,下意識冷哼一聲:“還信息優勢……連預言派系最基礎概念「不穩定未來」都不知道的愚民,我搭理他們一眼都算我輸。”
跟絕大多數人理解不一樣,預言術師并不能窺見確定的未來,甚至前后兩次對同一件事都可能出現截然相反的預言,并非預言術師會造成蝴蝶效應改變未來,而是未來本身就是不穩定的。
從微觀層面的術法反應,到國家級別的歷史大勢,都是由一系列隨機事件組成,或許傳奇術師一個念頭,就能改變整個國家命運,所謂歷史趨勢對術師而言簡直毫無意義,連傳奇都是能粉碎歷史車輪的存在,更別提天堂之上的神主們了。
預言派系很少用來精準預言,大多數情況都是用來偵查收集情報,維希則是更傾向于反偵察。像同人文里那種重生后利用信息優勢步步為營的思路根本不可能實現,因為開啟二周目后,哪怕維希什么都不做,未來也會發生改變,她只有極短的空窗期和信息領先優勢。
“我雖然不認為你是對的,但你選擇的路確實是最為契合你的野心。”亞修說道:“掠奪眾生不僅讓你以最快速度成長起來,還令你斬斷所有多余的羈絆。其實你到了后期已經不需要維持幽魂先知這個面具,大可以入主其他勢力剝削全世界,但你還是近乎自虐般強迫自己始終處于危險之中,不曾有一刻懈怠,不曾有一秒墮落,將自己錘煉成鐵石心腸,絕情棄性……你是故意活成孤獨的人,你認為世上一切都可能背叛你,所以你不會依賴任何外物。哪怕在認識你之前,我也覺得你是一位惡貫滿盈但又充滿魅力的反派角色,反倒是認識后你稍微削弱了我對你的印象。”
“……哼。”維希撇撇嘴,嘴角微微上翹,眉眼含笑,露出一絲得意,仿佛尾巴都要翹起來了。她雖然不會為自己辯解,但如果別人能理解自己她也不討厭。
“但幽魂先知應該不會因為噩夢驚醒吧?也不會要人抱抱才能安心下來吧?”亞修一臉笑意看著維希,用非常欠揍的語氣,一本正經地說道:“所以你肯定不是我認識的幽魂先知,快說你到底是誰!”
原來在這里等著我!
看見維希臉漲得通紅,雙肩都氣得微微顫抖,亞修簡直是夏天吃了一大口冰淇淋一樣清爽。他跟維希的相處模式跟其他人都不一樣,不過非要細究的話亞修其實跟每個人都形成一套專屬的相處模式,和魔女是父女兄妹,和銀燈是老夫老妻,和劍姬是如膠似蜜,唯獨和維希一起的時候,他會變得特別壞心眼想欺負她。
就像桀驁的野貓一臉不情愿但又迫于無奈被自己擼,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我是……”
因為維希說得實在太含湖不清,亞修沒聽清楚,“什么?”
“我是超喜歡你的惡魔女仆……”維希抬起頭,絲絲嫵媚流淌眉梢,臉紅到耳根處,輕咬嘴唇用極輕極低的聲音說道:“……放開我好不好?”
亞修眨眨眼睛,整個人都呆住了,下意識松開了手,然后維希果斷一腳將他踢開,飛快坐到床邊,伸舌頭略略略:“被騙了吧!”
“騙我的啊!?”
“不然呢?我可是幽魂先知,拿捏你一只從垃圾桶爬出來的拉拉肥簡直是輕而易舉。”維希走到窗邊,看了一眼外面的湛藍天空:“你什么時候醒的?”
“半小時前。”
“那你怎么不叫我起來?”
“因為你睡覺的樣子還挺可愛的,不知不覺就看入迷了。”亞修撓撓頭:“而且你看起來也很累,不太想吵醒你……我昏迷了多久?”
融合四魔虛翼,鏖戰終末之蛇,亞修雖然明面上看起來沒有受傷,但內里已經榨干所有潛力,剛和索妮亞她們匯合就因為魂軀超負荷直接昏了過去。
“三天。”維希說道:“我沒有累,六翼神主在自己的天國里根本不可能疲累,只是……對了,只有我在這里是因為剛剛高舉天國,光是構筑世界都讓我們心力交瘁,不可能大家一起來照顧你,所以大家是輪班看護,順便當做工作時的休息……我這就通知她們回來。”
“我還沒自大到要你們一群神主寸步不離照顧我。”亞修攤攤手:“不過,這么快通知她們嗎?”
“啊?不然呢?”
“我還以為你會想跟我獨處一會……”亞修伸了個懶腰,歪著腦袋看向維希:“該不會你其實還沒恢復所有記憶吧?我跟你說,你以前其實非常迷戀我——”
他還沒說完就被維希拿枕頭砸一臉:“魔女銀燈都沒法趁機篡改你的記憶,就你還想篡改我的記憶?從你離開地獄那一刻,我們的記憶就全部恢復了!”
“真的恢復全部?會不會有——”
“你小看我嗎?我可是幽魂先知,記憶里有遺漏我會不清楚?”
“那花嫁之夜你也記得嗎?”
“當然——”
一想起那晚發生的事,維希立刻閉上嘴,感覺有螞蟻在身上爬一樣癢。然而她看見亞修居然也一臉羞赧地別過頭,維希簡直是又好氣又好笑,爬上床拿起枕頭錘他:“你自己害羞就別提啊!不對你哪有資格害羞,明明跟我們一起睡了,事到如今你還敢裝純?”
“我就是回想起來發現自己好像做出很了不得的事,所以才……”
“你那時候就該有這個自覺啊!”
打鬧中維希壓在亞修上面,亞修抓住她的雙手,兩人對視片刻,亞修慢慢湊近她,維希下意識屏住呼吸,心里怦怦亂跳,忽然想起自己好像這幾天都沒洗澡。
“你剛才做什么噩夢了?”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