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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3章 那又如何

  “你們相信引力嗎?”

  “你是問預言派系、命運派系、真理派系還是空間派系的引力?”

  “最純粹也最強大的,物理上的引力。”戲劇詩人看了一眼虛境七層的璀璨星海:“大到日月星辰的運行,小到一滴水的落下,都跟引力脫不開關系。引力是這個世界最根本的物理法則,世間萬物都建立在引力之上。”

  “在此之后,才是人與人之間的引力,人與時間的引力,知識與知識之間的引力……幾乎所有術法,都可以用引力來解釋。”

  “聽起來跟我朋友的死靈世界觀有點相似。”亞修說道:“他認為世上一切都能用吃尸體來解釋,連虛境都是靠尸體堆疊而成……你是打算開創一個引力派系嗎?”

  “形而下的引力其實在土術與風術里都有一定程度的闡釋,從最初的到近代,術師們已經探究完物理引力的極限。”戲劇詩人笑道:“形而上的引力你們一直都在探索,在此走得最遠的應該是,她對時間引力研究到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程度,二周目神靈至今仍然難以復刻的絕響。”

  “我并不喜歡在說正事之前先進行那么多鋪墊。”繁星平靜說道:“直接說重點。”

  “我對繁星你的思辨能力沒有任何輕視,也不是故意浪費你的時間。”戲劇詩人說道:“但請諒解,并不會所有人都有你的條件,有些人需要更詳細的解釋才能理解,就像殘疾人需要支付更大的代價才能正常生活,希望繁星你也能多給一點耐心。”

  繁星沉默片刻:“好吧。”

  亞修聽得都忍不住環視一周,想從虛境七層找到‘有些人’在哪。

  “我其實要說的,是文明的引力。”戲劇詩人說道:“你們還記得怎么凝聚白銀術力嗎?進入虛境,探索知識之海,用靈魂吸引知識,從知識萃取術力,最終將術力凝聚為虛翼……”

  “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嗎?明明你們長大需要進食,消化,發育,你們學習知識需要理解,鍛煉,實踐,絕大多數事你們都需要有付出才有收獲,偏偏在獲取世上最強大的力量時,你們卻能不勞而獲,幾乎不用付出任何代價――虛境對你們的阻礙不叫代價,叫學費。”

  亞修心想確實,他以前也曾模模湖湖思考過這件事,但他認為這是術師體系的顯著優點。

  沒有血統,沒有資質,上到精靈下至拉拉肥,只要你的技藝到達白銀境界完成虛境共鳴,那你就能進入虛境,跟古來今往所有術師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唯一的評判標準只有知性,除此之外任何資本都無法介入術師的征途。

  但如果將所有多余要素排除,那么術師獲取術力的過程其實簡陋得近乎不勞而獲:

  在虛境里行走,沒了。

  甚至連一套冥想法、一本練習冊、一句口訣都需要,只要你在虛境里走,就會源源不斷凝聚術力,甚至你想拒絕都不可能,這是一個強制性的過程。雖然亞修很滿意這種虛境喂飯的修煉方式,要是需要他打坐或者運轉周天之類的,或許他早就擺爛了,但他有時候也會思考,到底是術師在吸引術力,還是……

  術力在追逐術師?

  “第八個早就死了。”

  戲劇詩人說道:“正因為它的死亡,所以世界才開始出現生命。它是所有生命的源頭,也是所有術師的始祖,術師之所以能與虛境共鳴,染指創世生命的權能,是因為術師本就是虛境的主人。”

  “所以你明白術師為什么可以輕而易舉攫取術力了吧?”戲劇詩人看向亞修:“因為那本就是你的東西,主人取回自己的物品哪需要付出什么代價?想拿多少隨便拿,只要你的虛翼裝得下就行。”

  “為什么只問我明不明白?”亞修一臉無語:“而且不是說術師是虛境的盜賊嗎?怎么又是虛境的主人了?”

  “盜賊是特指半神以上的術師。”戲劇詩人說道:“打個比方,現在六國普遍的政治基調都是人民是國家的主人,人民在國家享受福利當然是不需要花錢,但如果個別人士霸占公共資源,壟斷政府權力,甚至形成國中之國,那么這些人難道還是主人嗎?”

  “所有踏入神之領域的術師,包括你們都是‘個別人士’。虛境給術師劃下的安全范圍是傳奇以下,突破傳奇的術師都是虛境打擊的貪官污吏。”

  “等等,”亞修忽然醒轉過來:“我們不是在討論吞噬世界之蛇嗎?”

  “這不就要說到了嗎?”戲劇詩人笑道:“我鋪墊這么多,只是為了說明一點――術師對知識是有引力的。假如沒有虛翼限制,任何術師都能吸干虛境,只要他探索的范圍足夠大,花費的時間足夠多。為了阻止術師吸收知識,虛境從夢想階梯開始就層層布下障礙,到了七重天堂甚至別出心裁,將六翼知識封存在世界秘域里,這樣神主們肯定是吸不走了,只是它沒想到神主會將世界秘域直接搬走,就像為了學技術直接將工廠搶到手。然而到了最關鍵的力量,虛境卻突然放棄掙扎。”

  亞修終于反應過來:“至高圣杯!”

  “明明是至高無上的知識,但虛境卻沒有任何阻止,你們凝聚至高虛翼的速度比你們任何一道虛翼都要快,飲用圣杯瞬間完成,連盜竊行走都不需要。如果說其他虛翼還要你們過去把飯吃了,那么至高虛翼簡直就是直接塞進你們嘴里。”

  “虛境不是不愿阻止,而是它已經阻止不了了。”戲劇詩人攤攤手:“你們的引力已經超越了虛境能夠承受的極限。”

  “什么意思?”

  “你們知道黑洞是怎么形成的嗎?”戲劇詩人反問道。

  繁星說道:“當恒星的熱核燃料耗盡,無法承受外殼巨大的質量,它的核心就會開始坍縮,物質不可阻擋地聚集到中心,最終形成體積無限小,質量無限大的星體。”

  “非常漂亮的回答,”戲劇詩人微微鞠躬:“不過現在的情況跟黑洞是有一點點不一樣,至少熱核燃料沒有耗盡,可惜的是……恒星中心里出現了兩顆中子星。”

  “你們兩位就像密度極大的中子星,你們對文明的引力已經超越虛境的極限。你們就算什么都不做,術法知識都會源源不斷匯聚到你們身上,可因為你們的術力已經滿溢,所以這次術法知識只能跟你們的貪欲結合,既像是獵人追逐獵物,又像是食物追逐食客。”

  “吞噬世界之蛇。”亞修喃喃道。

  “亞修你應該還不明顯,但繁星你能清晰感覺到吧。”戲劇詩人說道:“每當你擊殺一次蛇,你的術法境界就會顯著提升,邁向虛境心跳的道途也能走得更遠。”

  亞修看向繁星,繁星面無表情,顯然是默認了。

  “蛇并不是你們的敵人,相反,它其實是幫助你們奪取虛境心跳。”戲劇詩人說道:“只有通過擊殺蛇,你們才有可能迅速增長全派系術法境界,在終末道途上走得更遠!”

  “那么蛇的知識――”

  “當然是從虛境里抽調過來。”戲劇詩人想了想,又說道:“對了,從虛境七層誕生開始,虛境就不再掉落術師手冊了。”

  “啊?”亞修一愣,“為什么?”

  “你們的引力太大了,任何飛揚的理想都會怦然墜地。”戲劇詩人疏導哦:“不僅僅是術師手冊,還有術力、知識以及你能所想象的一切……蛇每一次重生,都會裹挾比上一次多得多的力量襲擊你,你們的死斗只是表象,實際上你們是互相吞噬,甚至可以說蛇其實是你的官方強盜,它會源源不斷盜取世間的一切力量,然后送過來讓你更進一步。”

  “直到它能成功吞噬你為止。”

  “等它大到一定程度,虛境和現實都會受到影響,或者說,是虛境和現實無法抗拒你的引力,融合到蛇身上主動赴約。”

  “就像黑洞形成一樣,全世界的資源都會源源不斷融入到蛇軀,無論你們擊敗它們多少次它們都會卷土重來,因為不是它們在追逐你們,是你們在吸引它們!”

  “坍縮已經開始了,”戲劇詩人聳聳肩:“黑洞即將誕生,一切都無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亞修心里千思百轉,他這下終于明白吞噬世界之蛇的機制,但不僅于事無補,反而令人更加絕望――哪怕他們能封印蛇也沒有意義,這條蛇封印了,那下次就會出現新的蛇。

  就跟潮汐一樣,不可能你拿走今天的浪花,明天就沒有新的波濤。只要術法至高對世界擁有超越虛境的引力,那么世界終將化為蛇追逐至高。

  這不是什么災難,而是文明的進程。術法至高的實力超越虛境能夠容納的上限,哪怕術法至高什么都不做,世界都會因為引力自然坍縮。

  假如用游戲來比喻,那就是有兩名玩家超越了滿級……不,是玩家來到滿級后的第七個篇章,可服務器根本沒有升級到能負載第七篇章的程度,所以整個服務器都要因此損壞。

  吞噬世界之蛇不是他們的絕望,而是文明的極限。

  “解決吞噬世界之蛇的方法呢?”繁星平靜說道:“按你這個說法,這個世界已經在劫難逃,除了拖延時間外我們無計可施。”

  “術法知識,其實也就是術師概念。”戲劇詩人說道:“這也是為什么說蛇源于術師概念,因為沒有術師,自然也不會有術法知識,更不會誕生吞噬世界之蛇。術師是母體,知識是苗床,蛇是結果。”

  “你們都算是一片術師概念,只要術師概念沒有補全完整,有外在的術師提供游離的知識,那么蛇就能無休止重生。”

  “蛇只是結果,知識也只是中間商,你們想解決吞噬世界之蛇的根源,有且只有一個辦法。”

  “成為唯一術師,補全術師概念。”

  戲劇詩人看著他們:

  “這樣只要擊殺了吞噬世界之蛇,它也無法再次重生……因為它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幫你聚集了所有知識,這世上再也沒有不屬于你的知識。”

  “而你,會成為名副其實的吞噬世界之蛇。”

  什么?

  亞修的表情就像是數學課上彎腰撿筆的學生,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怎么成為唯一術師,怎么補全術師概念?這世界有多少術師,就有多少片術師概念,更何況每分每秒都可能有人成為術師,怎么補全――

  亞修忽然頓住,童孔皺縮。

  他立刻轉頭看向繁星,繁星似乎依舊表情恬澹地看著戲劇詩人,肌膚勝雪,清冷高潔,似乎這世界再也沒有能讓她動搖的事,然而她眼眸里流露出的色彩,就像從業已毀滅的恒星里射出的星光,閃耀中藏著虛無的死寂。

  “繁星,現在討論的可不是影子國度,要死的也不只有影子。”亞修后退一步,怔怔說道:“而是所有具有知性的生命,從你的繁星國度到血月國度,從知識之海到七重天堂,你看得見的看不見的,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全部都要――”

  繁星輕輕側過頭看過來,或許是因為亞修這副驚恐的姿態很有趣,她嘴角微微上翹,絲絲嫵媚流淌眉梢,眼波流轉間星光閃耀,笑得漂亮極了。

  “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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