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一元境。”
隨著司徒震撼一聲唱喝,南宮鉞從山崖上起身,落在了八角門樓外,以手指點住了李處晷的眉心。
拜劍臺周邊,修士的目光,也集中在了這位云水劍潭的少主身上。
一元境,代表修士已經煉化了第一種五行本命。而且李處晷還是一名九宗罕見的劍修。
劍修入幽篁難度極大,為了追求走極端殺力,需要一把契合自身的好劍,煉化為了本命物。
煉化本命物代表‘天人合一’,放在劍修身上就是‘人劍合一’,劍不再是外物,從兵刃變成了修士的手腳,成為身體經脈的延伸;真氣不再是往劍中灌注,而是在自身經脈中流轉,對劍的掌控力能暴漲多少,可想而知。
而且,像這種切磋的場面,壓境界壓不住本命物,因為那是修士身體的一部分;這就和不能從左凌泉身體里,剝離蛟龍血脈一樣。
萬眾矚目之下,李處晷的境界被壓到了靈谷六重,然后解下長劍,走進了拜劍臺。
手無寸鐵進場,并非目中無人。
劍修‘人劍合一’,本命劍常年溫養在身體里;本命劍稍加磨損,就等于修士本體受創,劍折則人亡,因此輕易不會動用。
面對尋常靈谷,隨身的‘小妾劍’足以對付,但左凌泉提前掌控了五行之水,李處晷還是給予了對手最大的尊重。
李處晷身著錦衣,走過稍顯泥濘的大地,微風卷起袍子,身形穩如山岳,遠看去,好似一根定海神針。
左凌泉在場中持劍而立,目光總算認真了些。
是不是劍客,僅從氣質上就能窺見一二;面前這個錦衣公子,可能是左凌泉習劍以來,遇上的最接近他的人;也是頭一個能在同境之下,讓他感覺到壓力的。
不過壓力帶來的不是忌憚,而是棋逢對手的好勝之心!
李處晷顯然也有同樣感覺,走到左凌泉附近,眼神已經從最初的風輕云淡,變成了認真。
李處晷在十丈外站定,直視左凌泉的雙眼:
“本以為你是個裝作劍客的術士,沒想到還真是習劍之人。”
左凌泉提醒道:“李兄最好認真些,你我只會打一場,若是李兄待會連劍都沒拔不出來,可能會遺憾終生。”
這話可謂狂妄至極。
圍觀修士皆是錯愕,沒想到左凌泉面對九宗青魁,還這般目中無人。
李重錦靠在太師椅上,輕哼道:“果真是散修出身,不知天高地厚。”
其他九宗長者,也覺得左凌泉有點太裝了。
只有老陸明白,左凌泉是真的在叮囑對方,別因為大意而失手,傷了自己劍心,從而就此消沉。
李處晷身為云水劍潭少主,在同輩之中,劍術造詣已經登峰造極,對于左凌泉的話,自然當作了挑釁,平淡回應道:
“習劍之人,太狂了沒好處。”
左凌泉見此也不多說了,畢竟對方說不定真有本事,能讓他酣暢淋漓地打上一場。
南宮鉞待兩人打完嘴炮后,抬起手來:
“開始吧。”
話語落,拜劍臺周邊寂靜下來,圍觀修士目光灼灼,不敢眨眼。
不過這次,依舊沒瞧見雙方突襲撞在一起的場面。
寒風徐徐,拜劍臺內雪落無聲。
兩道人影彼此對視,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風吹動衣袍發出的輕響。
颯颯——
李處晷面無表情,不緊不慢抬起右手,赤色烈火從體內涌現,匯聚于掌心,逐漸組成劍柄、劍刃……
不過眨眼之間,一把通體赤紅的長劍,出現在了李處晷手中。
此劍名為‘紅信’,以天火為引,仙獸魂魄為劍靈,由青瀆尊主親造的仙劍胚子。
周邊修士見此劍,都是目光灼熱,連九宗長者都顯出了鄭重之色。
畢竟九宗不是以劍修出名,整個九宗的仙劍,加起來也只有五把,其中四把都是以生靈魂魄為劍靈,后天鑄造而成;真正自生劍靈的仙劍,只有一把,在九盟至尊手里。
仙劍胚子雖說還不是仙劍,地位相當于青魁較之于八尊主,只是有概率成長為仙劍。
但青魁的分量同樣不低,整個九宗每代人加起來才十余個,仙劍胚子同樣如此,都是是修士夢寐以求的無上至寶。
李處晷手持赤紅長劍斜指地面,就好似變了個人,氣勢節節攀升,一股難以描述的壓制力擴散開來,蔓延整個拜劍臺。
場地中的火焰微微晃動,指向李處晷手中的佩劍。
作為對手的左凌泉,只感覺前方出現了一張數十萬把劍組成的天網,沒有任何空隙可以躲避,似乎隨時都會從他身上攆過,將他攪碎為齏粉。
“好強的劍意!”
圍觀修士在無孔不入的劍意壓制下,不由自主地退開了些,目露驚愕。
九宗長者則是微微點頭,露出贊許之色;仇封情道:
“果然是劍一‘連云’,從劍意來看,摸到些許門檻了。”
李重錦面帶傲色,正想和旁邊的南宮鉞吹噓一句自家少主的劍道造詣,但尚未開口,臉色就是一變。
因為左凌泉握住了劍柄!
在李處晷節節攀升的氣勢之下,左凌泉紋絲未動,右腳往前探出一步,右手握住腰間劍柄,做出了拔劍前刺的前置動作。
也是在這一瞬間,大雪紛飛之下,整個拜劍臺好似都寂靜下來。
天空飛舞的雪花,化為了一個明顯的漩渦,朝左凌泉持劍的右手上聚集。
場地中的河流,齊齊漫上河岸,朝左凌泉匯聚。
鋒銳無比的穿透力,指向了在場近萬人的眉心,讓人不寒而栗!
這氣勢比李處晷強太多!
圍觀修士方才是驚得退開兩步,這次直接是嚇得僵立在了原地,有幾個境界高的修士,甚至本能掏出了防身器具。
氣勢如虹的李處晷,差點被這一下擾亂了心神,眼中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難以置信的不止李處晷,仇封情眼神錯愕,哪怕左凌泉還沒有出劍,也感覺到了這一劍的可怕,開口道:
“這也是劍一?”
李重錦等人也發出了類似的疑問,因為只有‘劍一’,才能展現出這種讓人神魔退散般的劍意。
老陸已經知曉,眼中還是露出驚嘆之色:
“沒錯,就是劍一。”
仇封情哪怕已經得到確認,還是難以置信。
所謂‘劍一’,是‘大道至簡’的意思,放在武道上,就是不講任何道理,必然戰勝對手的方法。
就比如九盟至尊上官玉堂的‘斬龍’,和人對敵一劍斬開空間,敵人自然隨著空間一分為二,等同于降維打擊,根本沒得防,所以‘一劍破萬法’。
九宗共有三式‘劍一’——驚露臺‘無影’、云水劍潭‘連云’、鐵鏃府‘斬龍’。
三劍也代表了三大宗門各自的武學流派,都是三位尊主浸淫武道一生悟出來的‘真理’。
劍一的理念都十分簡單,一句話就能說清楚。
斬龍——把劍練到能破開空間。
連云——瞬間劈出百萬劍。
無影——劍出無跡。
但道理簡單,要掌握卻難比登天,鐵鏃府到現在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劈開空間,能摸到門檻的都寥寥無幾。
仇封情不相信左凌泉能以現在的年紀學會‘劍一’,但這份‘舍我其誰’的劍意,也只有掌握劍一才能爆發出來。
他仔細感受了下,難以置信道:
“這是哪家的劍一?”
“自學成才。”
“不可能,他要是能十八歲自己悟出劍一,上官老祖都得甘拜下風……”
其他九宗長者,反應和仇封情如出一轍,都不相信左凌泉尚未出手的劍是‘劍一’,但事實好像又擺在眼前。
所有人中,李處晷壓力最大。
面對前方的滔天劍意,李處晷也被激起了劍客血性,手持佩劍,氣勢再度攀升。
劍意沒有任何實際殺力,但卻是劍客切磋最重要的一環。
因為一旦壓不住對方的氣勢,對自己的劍產生懷疑或者退縮,心神動搖之下,必輸無疑。
左凌泉苦練十五年,出劍之時早已心如止水,此時此刻眼中只有對手,根本沒有太多想法,只是在尋找出劍的契機。
雙方劍意爭鋒,就好似兩只蛟龍角力,壓的不少低境修士直接站不穩。
李處晷氣勢節節攀升,試圖壓住左凌泉,從而不讓心湖產生波瀾。
但任憑他如何追趕,也總感覺左凌泉在他耳畔低語:
你已經死了!
李處晷的氣勢很快攀升至頂點,卻依舊如同仰望山岳的螻蟻。
難以比肩的劍意沖擊下,李處晷心湖出現了波瀾,手中通體赤紅的長劍,也因此微微顫鳴了一下。
咻——
也就在這一瞬間,劍鳴聲如滄海龍吟。
圍觀修士根本沒瞧見左凌泉如何出手,就發現方才左凌泉出現在了李處晷面前,手中長劍已經指向了李處晷的眉心。
左凌泉的劍道理念,是‘用最快的速度,不遺余力把劍刺在最準的地方’。
這一劍練成,就代表走到了當前身體能爆發的極限,同境之內無論人仙妖魔,都不可能比他快一分一毫,所以是‘一劍破萬法’,可以被稱之為‘劍一’。
李處晷被壓倒靈谷六重,眼力還能看清左凌泉的出手,但體魄的限制,讓他無論如何都沒法爆發出更快的速度來反手。
十丈距離看似很長,但對于雙方來說幾乎貼臉。
在左凌泉沖來的瞬間,李處晷手中劍也劈了出去,用的是剛摸到一點門檻的‘連云’。
‘劍一’是最強殺技,沒有任何防御性質,也沒有強弱之分。
如果兩名同境修士,‘劍一’同時出手,結果只能是同歸于盡。
但李處晷只是摸到門檻,根本沒有徹底掌握這一劍的精髓,心神動搖之下,出手也稍稍慢了一瞬,因此哪怕迅速反手,也為時已晚。
巔峰劍客對決,劍出手的瞬間便已經分了生死,根本不需要第二劍。
左凌泉蘊含浩瀚劍氣的墨黑長劍,已經點在了李處晷眉心。
劍氣在接觸皮膚的一瞬間,從劍尖爆發而出,化為水桶粗的墨色長龍。
后方跟著滿天飛雪和水流凝聚而成的堅冰,如同一把巨劍,刺向李處晷。
李處晷劍也出了手,赤紅劍氣同時爆發而出。
也就在此時,山崖上全神貫注旁觀的裁判南宮鉞,抬手掐訣,拜劍臺內山河移位,把李處晷直接拉到了場地的邊角。
這一拉,便代表分出了生死。
咻——
黑色劍光一閃而逝,近乎刺耳的劍鳴聲過后,拜劍臺內出現了一道逐漸變寬的凹槽,蔓延出去近百丈才炸開,掀起泥土砂石。
拜劍臺的角落,同樣掀起了漫天砂土。
李處晷一瞬間之間劈出數千劍,劍鋒所過之處,樹木石塊瞬間被分割為木屑沙礫,連河流都被劈成了水霧,可怖殺力展現無遺。
但李處晷握著劍臉色發白,沒有絲毫自得之意——因為他如果不被拉開,已經當場暴斃,根本沒有出這一劍的機會!
圍觀修士大半沒看清過程,瞧見這般恐怖的場景,都是噤若寒蟬。
李重錦愣在椅子上,愣愣看著左凌泉手中的劍鋒,但現在也難以相信這一劍是真的。
仇封情眼中只剩下驚艷,良久才吐出一句:
“好快的劍。”
很快,煙塵散盡,拜劍臺周邊的靜默仍然在持續,直至司徒震撼拍著巴掌,大吼了一聲:
“漂亮!”
在場所有修士這才炸鍋,嗡鳴聲一片,根本聽不清彼此的言語。
南宮鉞目露驚嘆,站起身來,開口道:
“依方才所見推演,李處晷眉心中一劍,頭顱盡碎,必死之傷;死前反手,無頭之軀最多劈出十余劍,且殺力大減,可擊傷左凌泉,但難以重創,所以出手制止。此戰,左凌泉勝!九宗各位長者,可有異議?”
九宗長者都能看清所有細節,李處晷以靈谷六重的體魄,根本沒法躲開左凌泉這一劍,也接不住,在不能借用外力的情況下,推演一萬次都是輸,因此沒有任何異議。
南宮鉞待其他人沒異議后,又看向旁邊的李重錦:
“李道友可有異議?”
李重錦抓著椅子扶手,稍微緩了下,才壓下心底百種情緒。
眾目睽睽之下,今天這場輸得很徹底,以左凌泉這手‘劍一’,其他宗門必然會力保拉攏;修行一道,面對修行奇才,在沒法斬草除根的情況下,唯一的處世之道就是‘以和為貴’,避免結仇。
因此李重錦心里再覺得丟臉,還是展現了大宗門該有的氣度,開口道:
“左小友好劍術,我云水劍潭心服口服。九宗年輕一輩第一劍仙,非你莫屬。”
“嚯!……”
圍觀萬千修士,聽見這話躁動起來,眼底的震撼無以復加。
他們想過‘劍無意’能把李處晷逼出來,甚至過上幾招,但完全沒想過能贏,更可怕的還是一劍瞬殺。
要知道李處晷可是云水劍潭青魁,代表了云水劍潭弟子輩的最高水準;李處晷連一劍都扛不住,那其他青魁也不見得能打過,這得是個什么樣的天縱奇才?
與眾人的震驚和敬仰相比,左凌泉的反應很平淡,也有點出神,甚至皺著眉。
左凌泉手持長劍,站在漫長凹槽的起點,轉眼看著李處晷。
準確說是李處晷劈出來的劍痕。
雖然是一劍秒殺的對戰,但左凌泉還是看出了李處晷這一劍的可怕——瞬息之間數千劍出手,如果練至大成,估計和他這一劍難分高下。
這種感覺,左凌泉是第一次體會,他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的劍,應該是‘人間無敵、一騎絕塵’,應該是世上最強一劍,而不是有人能和他比肩,和他平起平坐!
因此贏了這場對決,左凌泉半點不高興,甚至對自己練了十幾年的‘劍’產生了懷疑。
老陸站在閣樓內,本來正為左凌泉感到自豪,但瞧見左凌泉的神色后,略顯疑惑:
“這小子打贏了架,怎么臉色比輸了還難看?”
仇封情也是巔峰劍客,發覺了左凌泉眼底的那絲迷茫,眉頭緊蹙:
“確實,方才的銳氣都弱了許多莫不是劍心出了問題?”
劍客動搖了劍心,對自己的劍產生懷疑,后果可是毀滅性的;如果找不回那份自信,銳氣全無,可能連劍都沒法再握了。
老陸是惜才之人,可以說是看著左凌泉走出大山,聽聞此言,他正想現身,提醒左凌泉別胡亂自我否定,忽然又發現左凌泉的神色恢復如初。
仇封情見此,輕輕松了口氣:“估計是看差了,沒出問題。”
老陸對左凌泉有些了解,想了想道:
“應該不是看差,是這小子想通了。”
“想通什么?”
“不知道,但不管想通了什么,都很可怕。”
左凌泉想的東西其實也不多,無非是:
他的劍還沒有到巔峰,還得繼續練。
李處晷這一劍,好像就是他繼續往上提升的方向。
左凌泉心念通達后,方才的自我懷疑自然煙消云散。他收起了佩劍和思緒,抬眼看向山崖上方,拱手一禮,然后朗聲開口:
“天帝城商司命何在?”
此言一出,拜劍臺上下都是一靜。
所有人都沒料到,左凌泉打贏之后,竟然冒出這么一句話。
這是想做甚?
坐在閣樓里吃瓜看戲的商見耀,聞聲一愣,看向旁邊的蟒袍年輕人,詢問道:“你和此子有舊怨?”
蟒袍年輕人在窗口負手而立,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認識。
商見耀稍顯疑惑,身形一閃,來到了南宮鉞的旁邊,頗為和氣的開口回應:
“左小友認識司命?”
左凌泉不認識,不過上官奶奶讓他收拾幾個人,他肯定是指哪兒打哪兒。
“不認識,就是覺得他不該坐在雛龍榜第一,想討教一二。”
“嗡——”
這話出來,拜劍臺周邊頓時炸鍋,響起各種議論聲:
“左劍仙這是什么意思?”
“這你都聽不懂,要爭雛龍榜第一……”
“我覺得左劍仙是要穿九宗糖葫蘆,挨個打一遍……”
九宗長者雖然很欣賞左凌泉,但對于左凌泉的挑戰,并不怎么看好。
‘劍一’同境無敵,在擂臺賽的規則下見誰秒誰,十分賴皮。但切磋這個東西,可不光是比拼術法武技的殺傷力。
左凌泉已經漏了底,對手知道他有一手爆發力極大的劍技,就會提前提防。
而提防的方式也很簡單,保持距離打拉扯、打控制,讓左凌泉沒機會近身出劍即可。
九宗青魁皆是天之驕子,在知曉左凌泉殺招的情況下,驚露臺和云水劍潭兩家可能打不過左凌泉,其他青魁卻勝算很大。
因此,商見耀對于挑戰并未回絕,而是含笑道:
“左小友倒是年輕氣盛,不過司命能被各方道友譽為青魁第一人,也有緣由,左小友從其他家開始打要合適些。”
圍觀修士也覺得應該如此,左凌泉起手就從雛龍榜第一開始打,那打輸了后面沒臉挑戰,打贏了后面不用挑戰,就熱鬧可看了。
而且對天帝城來說,其他宗門的青魁沒被打趴下,他們贏了沒有‘力挽狂瀾’的名氣;輸了直接變成九宗倒是第二,丟死個人,所以不可能選擇打頭陣。
左凌泉見此,也沒有再為難天帝城,換成了上官奶奶安排的另一個目標:
“既如此,敢問中洲臥龍何在?”
這話可問到了圍觀群眾乃至九宗長者的心坎里,都是看向驚露臺的方向,希望在九宗傳了小半年的天驕‘中洲臥龍’能現身接戰斗,哪怕雛鳳出來也行啊。
仇封情站在窗口,瞧見左凌泉開始挑戰自我,微微楞了下,轉眼看向旁邊的中洲兩杰。
齊甲還在自閉,話都不想說,畢竟他連青魁李處晷都打不過,更不用說左凌泉了。
左云亭倒是興致勃勃:“老陸,要不你把我送下去試試?我保證一劍撂倒我弟。”
老陸懶得搭理,對仇封情說道:
“打得太順也不好,給他點壓力吧。”
仇封情明白了意思,微微點頭后,身形一晃,來到了高臺之上。
所有人目光也集中起來,在仇封情身邊尋找,沒找到名傳已久的‘臥龍雛鳳’,都有點失望。
仇封情背負雙手,低頭看向下方的左凌泉,平靜道:
“年輕氣盛是好事,但太過目中無人,對修行并無益處,還是要對強者保持敬畏之心;以你方才展現的水準,中洲臥龍想殺你毫無懸念,現在挑戰太早了,還是先和其他同輩切磋磨礪后,再來吧。”
此言一出,拜劍臺鴉雀無聲。
連上官靈燁和左凌泉都愣了,更不用說其他九宗長者。
左凌泉身懷‘劍一’,殺李處晷只需要一劍,其他青魁都感受到了壓力,正在思索應對之法,中洲臥龍卻是殺他‘毫無懸念’。
這就是根本沒把左凌泉放在眼里!
李重錦望著旁邊的仇封情,表情十分精彩,微微攤開手,意思明顯是:
“你他娘在逗我?這可是劍一,放在中洲也沒人敢說能必勝此子,你別看岔了。”
南宮鉞也是這個意思,眨了眨眼睛,詢問仇封情是不是喝高了,當著小輩的面胡說八道。
仇封情裝得有點大,面對九宗老友驚疑不定的眼神,心里蠻不好意思。
不過他說的也不是假話,左凌泉要自裁,本就沒什么懸念,因此從外表看起來胸有成竹 左凌泉半信半疑,不過九宗話事人,想來不會在其他宗門面前裝腔作勢,說的肯定是真話。
為此,左凌泉只能抬手一禮:
“謝前輩指點,我繼續努力,爭取早日成為臥龍的對手。”
仇封情點了點頭,略微琢磨,把眼神望向了旁邊的南宮鉞:
“雖然你目前不是中洲臥龍的對手,但對上九宗青魁,勝算還是極大;聽聞鐵鏃府年初新出山了一名青魁‘上官九龍’,我等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一直好奇;恰好九宗長輩都在,還有左小友捧場,不知南宮長老,可否讓貴宗青魁請出來亮個相?”
眾人聽見這話,又面露希冀。
畢竟上官九龍的神秘度比臥龍還高,據說是九盟至尊的嫡傳弟子,應該也是上官靈燁那樣的狠角色。
南宮鉞面對各位道友的目光,倒是有點尷尬——他身為鐵鏃府戒律長老,其實也想看看自家的青魁是個什么樣的天才,但老祖偏偏沒告訴他自家新晉的青魁是誰,這讓他怎么叫人?
上官靈燁坐在山崖的最頂端,雙眉微蹙,覺得當前局勢有點麻煩。
老祖沒有下令公布青魁的身份,她不好自作主張開口點明自家青魁是誰。
而且‘臥龍’根本不把左凌泉放在眼里,肯定是有真材實料。
現在點明了左凌泉身份,左凌泉又打不過‘臥龍’,那鐵鏃府丟人可就丟大了。
不過,上官靈燁還是相信左凌泉的天賦和悟性,只要多教些仙術絕學,世上就沒有追不上的對手。
上官靈燁琢磨了下,心思一動,在山崖上開口道:
“想要挑戰‘上官九龍’,以左凌泉目前的水準,還不夠;等他打贏了中洲臥龍,再來挑戰我鐵鏃府。”
這樣一來,打不過臥龍,九龍就可以一直不露頭,可以說是兩全其美的法子。
但下方的九宗長者和圍觀散修,聽見這話卻是一片嘩然,有點看不懂了。
左凌泉都一劍秒青魁了,怎么說著說著,和人人都能踩一腳的菜雞似得?
仇封情和老陸則是滿眼不可思議,他們的‘臥龍’是瞎編出來的,才敢說左凌泉不是對手;鐵鏃府好像是真不把左凌泉放在眼里,這‘上官九龍’是個什么怪胎,連‘劍一’都看不起?
左凌泉知道臥龍、九龍都很厲害,但是發現上官奶奶覺得自己不如別人,心里還莫名酸了下。
不過知恥而后勇,他自然也不會怨怪上官靈燁說實話。
眼見九宗推來推去的,說得個個都比他猛,但就是沒人下場,左凌泉干脆攤開手道:
“既如此,晚輩也不挑人了。九宗這么多天之驕子,總有一個敢和我打的吧?若是都不敢上場,我就告辭回家練劍了。”
拜劍臺內外安靜下來。
九宗長者也覺得這樣推來推去不對勁,好歹也是統治半個洲的仙家豪門,當著數萬散修的面怯場,實在太丟人了。
天帝城、驚露臺、鐵鏃府表明不打頭;云水劍潭輸了、伏龍山青魁私奔、藥王塔只比煉丹,那就只剩下三家能出人了。
掩月林是武修,走高爆發刺客路數,和左凌泉如出一轍,勝算很低;此時能打頭陣的,也只有善術法的望海樓和桃花潭兩家。
九宗長者沉默片刻后,一團粉色的桃花瓣從風雪中飄過,落在了石崖平臺之上,組成了一個人影。
人影是一個女修,身材豐腴柔潤,穿著少見的桃色裙裝,手腕上還搭著飄帶,發髻以花瓣點綴,黛眉之下是一雙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儀容稍顯嫵媚,但身上又不帶煙塵氣,看起來有種不一樣的仙氣。
來人是花燭夫人,九宗會盟桃花潭帶隊長老,她站在仇封情等人旁邊,開口道:
“你們男人都推來推去不敢上,那就我來打頭陣吧。”
桃花潭主要斂財手段為種靈草靈果,是南方九宗最大的原材料產地,說起來都是種地的,很少與人殺伐。
不過九宗能攢下偌大家業,沒一個是善茬,桃花潭對五行方術的研究沉淀,僅次于老牌豪門伏龍山。
見桃花潭打頭陣,其他九宗長者也不在多言;南宮鉞開口道:
“既如此,下場就讓桃花潭風信子,和左小友對陣;不過左小友連戰兩場,消耗不小,先回去養精蓄銳,三日后再戰,如何?”
左凌泉無論修為多高,都最多只能出五劍,方才消耗了大概四成的真氣儲備,目前還能打三個。
不過,和專精術法的修士單挑,只要起手沒找到機會秒掉,就必然陷入拉鋸戰,對自身狀態的要求極高。
左凌泉也沒有托大,抬手道:
“那我三天后再來請教貴宗高徒。”
花燭夫人微微頷首示意后,又開口道:
“這樣干打也沒意思,我桃花潭打頭陣,給你們看熱鬧,你們總得出點彩頭吧?”
花燭夫人也是正兒八經的仙子,在修士之間的人氣很高,圍觀修士聽聞此言,也覺得左凌泉挑翻了九宗青魁只有名氣收益,顯得九宗有點小家子氣,于是都開始起哄:
“花燭夫人此言極是。驚露臺以御獸出名,要不給只仙獸仔仔……”
“云水劍潭……算了,天帝城以煉器出名,法寶得給一件兒吧?”
“藥王塔的駐顏仙丹給一顆,左劍仙這一表人才,要是老了,九宗女修還不得哭死……”
九大豪門都富得流油,但法寶仙兵怎么可能隨便給,自家弟子都沒法保證人手一件。
不過花燭夫人開了口,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回絕,九宗長者都開始暗中琢磨,讓誰出這個冤枉錢。
上官靈燁本身就有薅羊毛的陋習,瞧見此景自然來了精神,率先豪氣開口:
“我鐵鏃府身為九宗三元老,對出類拔萃的晚輩,自然要予以褒獎;下場勝者,鐵鏃府獎白玉銖十萬作為獎勵。”
修士聽見此言頓時嘩然,連九宗長者都目露異色。
十萬白玉銖可不是小數目,左凌泉四處殺人越貨,目前存款也才萬余枚白玉銖,換算成銀子足以在俗世買一座城池了。
九宗家大業大不假,但這種給外人捧場的彩頭,花這么多冤枉錢顯然有點浪費,鐵鏃府造錢的也不能亂給不是。
而且這場就給這么多,后面和商見耀、臥龍、九龍打,該給多少?
司徒霸業管著宗門偌大家業,眼見師妹亂來,連忙用神念提醒上官靈燁別瞎起哄。
只是上官靈燁可從來沒有白給的意思。
左凌泉是鐵鏃府的人,她帶頭掏錢,號召九宗豪門募捐;打完后,鐵鏃府的錢等同于如數奉還,九宗掏的東西,還能想辦法和左凌泉分賬。
這可不是白給,而是白嫖。
如果不是怕左凌泉打輸了把肚兜都賠出去,上官靈燁能把自己的家底全掏出來壓上。
花燭夫人見鐵鏃府如此給面子,笑瞇瞇看向了其他人:
“靈燁丫頭好生闊氣,這才向九宗三元老的做派;商前輩,您家也是九宗三元老,要是給少了,怕不合適吧?”
兩個女人一唱一和,和敗家娘們似的逼迫其他宗門捐款,商見耀顯然有點頭疼。
但鐵鏃府帶頭募捐,他家不跟著也不像話,只能開口道:
“既然鐵鏃府這般豪爽,我天帝城自是不能虧待了后輩;下場勝者,可在我天帝城自選名師,定制一件下品法寶。”
白玉銖有價,法寶無價,而且還是定制款,哪怕是下品法寶,這獎勵也算十分豪氣了,所有修士都露出艷羨之色。
花燭夫人又看向伏龍山,笑瞇瞇道:
“許長老?”
伏龍山許陰騭是老牌道士,對名利看的很淡,面對花燭夫人逼捐,很干脆的搖頭:
“每場準備兩份兒足矣,下場伏龍山再出彩頭。”
其他宗門長老對這個提議沒有半分意見,連忙答應下來。
上官靈燁見此,只得悻悻然收手……
九千字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