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安州的官道上,浩浩蕩蕩的旗牌儀仗在前面開道,后面寬大的車馬儀仗周圍跟著眾多親衛隨從,儀仗后面更是有一大堆文臣武將。
在儀仗中,內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楊嗣昌,正摩挲著黃綢包裹的錦盒,猜想著皇太子接下來的各種表現。
宣大總督陳新甲得到消息后,特意出城二十里迎接,還派出自己的兩千督標營隨車護衛。
其實壓根不需要陳新甲派人護衛,隨楊嗣昌而來的還有高起潛等關寧軍各將,關寧軍數萬人馬也遠遠吊在儀仗后面。
楊嗣昌在眾官員的簇擁下,緩緩從車轎上下車,進入了安州城。
朱慈烺正在巡視軍營,楊嗣昌和高起潛領著一票人前來拜見,朱慈烺打量了一番他,只見楊嗣昌胡須烏黑,頭戴梁冠,腰懸玉帶,身穿一身蟒袍官服,看起來很威嚴。
朱慈烺不是第一次見楊嗣昌,兩年半前,楊嗣昌被調往兵部,在朝會上朱慈烺就經常見到他,那時候的楊嗣昌很低調,也沒這么精神。
朱慈烺暗嘆,看來權力真能滋潤一個人啊。
在楊嗣昌身側,身穿蟒袍的高起潛笑著走出道:“老奴見過殿下!”
朱慈烺認得高起潛,這個太監在宮中的地位不低,與曹化淳,王承恩、王德化等深受崇禎皇帝器重,開始只是崇禎皇帝的內侍,因為時常吹噓自己知兵,崇禎才多次讓他到各地監軍。
在數年前,高起潛還在東宮掛職,作為內侍輔佐太子朱慈烺,可見崇禎對他的信任。
高起潛也仗著這層關系對朱慈烺表現曖昧,一見完禮就跑到朱慈烺身邊,還拉著他的手,嘮起了嗑,掃向眾將尤其是看向盧象升時,滿臉的得意之色毫不掩飾。
高起潛的意思很明確,我跟皇太子老早就認識了,關系很鐵,你們日后要小心伺候咱家!
“高伴伴一路辛苦了。”對于高起潛的熱情,朱慈烺笑呵呵的隨意應付著,不著痕跡的將他的臟手拿開。
見皇太子還算熱情,高起潛臉色笑意更甚,他呵斥關寧軍眾將道:“還不速速前來拜見太子殿下!”
一片甲葉聲響,關寧軍諸將都是單膝下跪,雙手抱拳,向朱慈烺行禮。
朱慈烺沉聲道:“眾將請起。”
朱慈烺打量著關寧軍各將,這些人臉上皆表現出驕橫之氣,讓他很好奇,一幫子逃跑將軍有什么好裝逼的?
眼前這個密云總兵唐通,一直擔任宣化總兵、密云總兵等要職,手握兵權,舉足輕重,崇禎皇帝曾召見他并賜蟒袍玉帶,對他寄予極大的希望,可他在松錦大戰逃跑不說,還先降李自成,后降多爾袞,典型的貳臣賣國賊。
那個朝自己偷瞄的薊鎮總兵白廣恩,流寇出生,被洪承疇打服投降了,跟隨曹文詔鎮壓流寇,屢立戰功,混到了薊州總兵,和唐通一樣在松錦大戰時跑了,也是先降李自成,后降多爾袞。
還有那個一臉猥瑣的山海關總兵馬科,和白廣恩履歷一樣,也和唐通一樣,都在事關大明和滿清國運之戰的松錦大戰中跑路了,先降李自成,后降多爾袞。
不過這些都是后事,朱慈烺不可能因為這個就砍了他們,不說他們不服,崇禎也不讓啊,關寧集團更不讓。
朱慈烺掃了高起潛和關寧軍諸將一眼,他在心中已經預定了幾顆腦袋,準備找到機會就動手。
楊嗣昌的目光看向大教場上的數萬精銳之師,天武軍軍陣黑壓壓的一片,鋪滿了整個大教場,他們列隊整齊,肅立恭候,在酷寒中無人稍動,散發出百戰余生的氣勢。
“這就是皇太子的天武軍?”楊嗣昌心中震動。
楊嗣昌也是領過兵之人,這種軍隊他還是第一次見過,感覺這氣質完全不像大明的軍隊,大明的軍隊應該是那種在寒風中縮著手,用胳膊抱著武器縮著頭的樣子.......
楊嗣昌感覺很不習慣,心中也隱隱有些擔心,即便是洪兵和秦兵到來,能制得住這幫人嗎?陛下訓練精兵的計劃能練出這樣的軍隊嗎?
忽然間,朱慈烺毫無征兆的拔出了寶劍 數萬天武軍齊聲吼道:“萬勝!”
“萬勝!”
“萬勝!”
聲如驚雷,楊嗣昌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往后稍退了兩步,在意識到自己失態后,才重新上前兩步穩住了身形。
在楊嗣昌身后,高起潛和陳新甲等人也明顯被嚇了一跳,關寧軍諸將臉色大變,臉上的傲然之色瞬間不復存在。
眼前的軍隊滅清軍鑲紅旗、安州之戰斬殺韃子過萬,這果然是虎狼之師啊,這聲勢簡直驚天動地 楊國柱和虎大威等宣大將士臉上則是黯然,他們被陳新甲調走后,盧象升和天雄軍參與了安州之戰,這驚天奇功自然也有一份,僅僅分開幾日,往日友軍卻眨眼之間立下大功,真是世事難料。
楊嗣昌臉上露出復雜的心情,咳嗽一聲道:“殿下,天氣寒冷,我們還是回營吧,也讓將士們快快回營歇息吧!”
此番視察軍營,朱慈烺主要也是為了震懾各將,讓他們清楚自己的定位,沒事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大明缺了他們照樣有善戰的精銳。
目的達成后,朱慈烺領著眾人回到了中軍大帳。
楊嗣昌當場拿出了圣旨,向三軍各將宣讀,代表皇帝勞軍嘉獎有功將士,圣旨中還加封茅元儀為保定總兵,賞銀一萬兩,錦緞五百匹。
圣旨宣讀完畢后,眾人叩首謝恩,山呼萬歲。
朱慈烺眉頭緊皺,滅掉八旗中的一旗,還是滿八旗,就升一級?
朱慈烺呵呵笑道:“現在大明立功要求這么高了嗎?”
楊嗣昌臉色微變,還是笑著道:“殿下,茅元儀以前是被發配去漳州的,如今解了戴罪之身,升了總兵還駐守在保定府,如此重要的位置足見圣上信任。”
默不作聲的茅元儀忽然道:“末將對升賞之事沒有異議,只是末將敢問楊部閣,孫閣老的謚號可曾定下?是‘文正’還是‘文忠’?”
自漢唐以來,死后謚號為‘文忠’的官員不過數十人,謚號為‘文正’則更少,這是文官夢寐以求的謚號,皇帝一般不會輕易將文正的謚號給人。
明武宗時,大學士李東陽在彌留之際,大學士楊一清前來看望他,知道李東陽為謚號的事情擔憂,楊一清就當場表示,他死后為他爭取文正的謚號,垂死的李東陽竟然向楊一清磕頭,足見“文正”在士人心中的地位。
見茅元儀這般問,楊嗣昌的臉色當下就得陰沉,他喝道:“茅元儀,此事不是你能議論的!”
朱慈烺眉頭一挑,道:“本宮也想知道,孫閣老到底是何謚號,怎么不見朝廷邸報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