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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馮老爺別這樣

  摸著良心說,秦德威確實瞞著別人,偷偷去上元縣見齊知縣了。

  前文提到過,就在取到火印木牌的當天,他立刻就去了縣衙,見了知縣。只是這個縣衙是上元縣,知縣是齊知縣。

  至于怎么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齊知縣,不用問那么細,問就是秦德威的本事,而且新鮮出籠的書手憑照和火印木牌也起了一點小小的作用。

  當然,以齊知縣的眼界身份,并不是拿一個小小書手名額當回事,上元縣各系統書手沒二百也有一百,他在意的是憑照和木牌背后透露出的信息。

  比如一天之內就能特事特辦搞定兵部下屬衙門的火印木牌,以及撰寫什么“西番述略”這種看著很奇葩的差事。

  這么說吧,如果沒有高層大能直接點頭并督辦,這樣非正常事情是不可能在官僚體系里發生的。

  換位思考就明白了,如果你只是個底層小官僚,你如果想用人做書手,你會用“撰寫西番述略”這種莫名其妙的名頭,冒險向上級提出申請嗎?

  所以只有大佬才有資格如此任性并特事特辦,而能在南京兵部如此任性的人,又能有幾個?以齊知縣的精明,豈能看不出來?

  上面這一切內情,秦德威是不會輕易對外人講的,他現在只苦惱,怎么把馮知縣按回去躺平。

  眼看馮縣尊漸漸逼近自己,秦德威想來想去,只能無可奈何并很籠統的對差役吩咐說:“縣尊累了,扶縣尊歸位坐好!”

  離他最近的王馬張趙四大差役面面相覷,最終只能撲向馮縣尊,一邊跪地不起,一邊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齊聲勸道:“馮老爺別這樣!不至于不至于!”

  幾人合力,居然硬生生跪著將馮縣尊拖回了坐位,堪稱人體力學奇跡。

  江寧縣這邊鬧劇暫時沒人關注,因為在另一邊,上元縣公差已經靠近了十二位錢業東家,詢問道:“哪兩位是程彥和高禮?”

  當即就有兩人站了出來,但沒有去找上元縣公差,而是跪到了公案那里,對著張御史求救道:“御史老爺救我!”

  誰都明白,毫無準備的跟上元縣公差走了,能有什么好事?

  秦德威看著程、高兩個錢業東家的行為,突然就高聲對馮知縣說:“我看張大人必定與此二錢商有私情勾結之事!

  不然這兩人為何不找別人,不肯跟公差走人,偏向張大人求救?

  馮老爺你也是能寫奏章彈劾人的,不妨劾他一本!就說這張大人有徇私之情,至于枉法不枉法咱不知道!”

  輕飄飄幾句話,把張御史一大半的話都堵了回去,很多話就不敢說了。

  想了又想,張御史對秦德威喝道:“此二人涉及本案,豈能任由上元縣帶走?”

  秦德威很疑惑的說:“御史老爺跟我解釋什么?我又不是上元縣的差役。”

  張御史:“......”

  今天再主動跟小學生說一句話,他就是綠帽子忘八!

  卻又聽到秦德威對馮知縣說:“剛才府衙來捉我時,張大人說斷不會妨礙地方正常公務,任由府衙差役將我帶走!他簽的字還在馮老爺你這里!

  如今上元縣要來提人,他卻又不準上元縣把人帶走,卻閉口不提不妨礙地方公務!

  所以我看這張大人言行無狀,公事上面反復無常首鼠兩端,極其不稱職,馮縣尊不妨劾他一本!”

  上元縣幾個公差突然不那么著急了,想多呆一會兒,聽聽小學生說話挺有趣的......

  秦德威卻又轉向程彥、高禮兩個上元縣的錢商,很認真的建議說:“我勸你們也別賴在這里了,還是老實跟著公差走吧!

  你們在這里呆著,難道就不擔心家里和店鋪的狀況?”

  這兩人突然臉色大變,上元縣共有大小二十來家錢業同行,就是現在在場的也有五家!

  衙門為什么只發了牌票來請他們兩個?肯定是已經掌握了一些證據了!

  在衙門掌握了不法放高利貸證據的前提下,自己家里和店鋪現在會怎樣?真不好說!畢竟衙門都派人持牌票來請自己了!

  但今日為什么完全沒收到風聲?

  大家又回想起來了,剛才審案一開始,秦德威說為了防止里外串通消息走漏,所以建議隔絕內外交通。而這御史居然還蠢得答應了!

  這絕對是小學生的陰謀!所以外面消息傳不進來,現在外面發生了什么,他們這些人根本就是一無所知!

  這時候連張御史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走,他必須要盡快掌握情況!當然張御史要出去,也沒人敢攔。

  然后上元縣公差帶著程彥、高禮兩個上元縣的錢商離開了。

  公堂上只剩下了一干所謂原告、被告、證人,以及值守差役們。

  江寧縣的錢商還好,剩下還有三個來自上元縣的錢商,這時候同樣也慌了,雖然暫時還沒有公差來請他們。

  因為現在明顯是老窩上元縣那邊正在搞大動作,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波及到自己,由不得不慌!

  而此時秦德威居然跟馮知縣閑聊起來了:“馮老爺啊,現在有兩種案子,你覺得哪種對一名地方官吸引力更大?或者說,你會選擇哪一種?

  第一種就是破獲不法惡商魚肉百姓,以債息攫取暴利的案子!

  第二種就是破獲一群惡商聯名誣告該管官員,妄圖顛覆官府的案子!”

  馮知縣不假思索的回答:“自然是第二種!”

  第一種再大也僅僅是民間案子,最多也就是能順手賺點錢,然后在民間刷點青天官聲。但第二種可就是政治案件了,破獲一個就能得到巨大的官場聲望。

  所以對老家有萬畝良田的馮知縣來說,肯定是第二種案件的吸引力更大!

  想到這里,馮知縣心情有點激動,小學生突然提起這個,莫非是想教他怎么做?

  難道自己不但能順利過關,還能反手再撈一筆聲望?

  秦德威卻一口否定了馮知縣的答案:“錯!當然是先破獲第一種案件,然后偶然發現線索,緊接著又破獲了第二種案件!這才是名利豐收的最圓滿方式!”

  馮知縣:“......”

  忍了忍了,只要能教自己怎么做事,讓自己重回巔峰,被調戲幾句都可以忍!

  秦德威嘆了一口氣,頗為可惜的說:“這個最圓滿方式,就是上元縣齊知縣如今正在做的事情。本可以由我們江寧縣來做的......”

  馮知縣突然暴起,早有防備王馬張趙四大差役立刻撲過去,跪地抱腰的抱腰,跪地抱腿的抱腿,齊聲勸道:“馮老爺別這樣!不至于不至于!”

  秦德威在這邊貌似瞎扯,說出的話卻讓其他人心驚肉跳!

  感覺馮知縣今天有點危險,秦德威躲遠了點,又把上元縣其他三個錢商招呼過來,和顏悅色的說:“其實吧,我感覺你們都是被蒙蔽裹挾的不明真相之人。”

  便有人試探著問道:“此話怎講?”

  秦德威不緊不慢的說:“你們一共給縣衙送了四千兩銀子,對不對?

  我猜測,肯定是一開始有個領頭人告訴你們,大家都要拿出點錢,對不對?

  而且肯定那個領頭人又告訴你,這是縣衙強逼你們出錢,對不對?

  其實你們三個都是被蒙在鼓里的,誤信了那個領頭人的話,真以為縣衙勒索你們,對不對?”

  一連四個對不對,貌似都是在詢問什么,但很意味深長別有內涵,讓這三人陷入了沉思。

  只聽秦德威又繼續說:“所以縣衙以為你們是自愿的,而你們以為縣衙強逼你們的,這中間真是有天大的誤會啊!

  我想之所以產生誤會,還是要怪那個領頭人居中作祟,兩頭欺騙!

  而你們參與控告馮知縣,也是被小人蒙蔽了,其實只要及時醒悟,馮知縣可以幫你們求情,從輕發落,罰錢就完事了。”

  有人又問:“如何才能及時醒悟?”

  秦德威很耐心的指點迷津說:“現在你們終于明白真相了,所以就把你們所知道的真相寫出來,然后檢舉出領頭人,一式兩份,簽名按手印。

  如果還有執迷不悟、不肯揭露真相的人,那肯定就是蓄意與領頭人合伙作案的!

  現在齊縣尊正在外面做事,你們三個都是上元縣的,難道不想早點脫罪安心回家嗎?難道不想早點從這里出去,看看家里面好不好?”

  話已至此,秦德威也不再說什么了,對差役指示說:“將他們三人分開,不許互相交頭接耳!各自給予紙筆,寫完了給我拿過來!”

  公堂上剩下七個江寧縣的錢商里,忽然也有人高聲叫道:“在下同樣受了欺騙!”

  秦德威笑而不語,走到公堂外面活動腿腳。

  在秦德威看來,對方陣營已經開始崩潰了,聯名的十二個人里,有那么幾個“被蒙蔽的不明真相群眾”及時醒悟就足夠了!

  秦德威站在公堂門檻外,看著天邊夕陽,突然詞性大發,吟誦前賢之句道:“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又覺得不過癮,補充了幾句道:“三顧頻繁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他年錦里經祠廟,梁父吟成恨有余!”

  突然身后公堂里一陣喧囂聲:“馮老爺別這樣!不至于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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