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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想輸的和想贏的(上)

  為什么這最后一首詩,讓李開先突然就被破防了?

  一方面原因是,前面有不斷的情緒積累,到了臨界點就爆發了,秦德威的話實在太損了。

  另一方面原因是,這首詩政治隱喻太擊中要害了。“終南捷徑”和“宰相衙”兩個詞,只要能懂的都會懂。

  秦德威前面那些話還都在學領域范圍內,基本仍限于壇之爭。

  但最后這首詩不但黑了八才子的壇作為,還開始揭李開先的政治老底了,哪能再聽秦德威繼續黑下去?

  卻說秦德威急忙一個閃現,就往人群里躲,被怒火沖昏頭的李開先還要追打。

  正在此刻,突然有個三十來歲的御史站到前面,將秦德威護在身后。

  然后又見此人指著李開先大喝道:“住手!你膽敢在都察院行兇打人,簡直目無法紀!真當吾輩風憲都是擺設嗎!”

  秦德威聽此人聲音,似乎就是剛才那個不怕事的御史。

  不由得暗暗感動,無論世道如何,總歸還是有好人的。

  李開先沖動之下敢打小學生,卻沒膽量在都察院里打監察御史,只能清醒過來停住了手。

  砰!負責主審的左僉都御史蘭大人臉色也不甚好看,重重的砸了下公案,怒喝道:“夠了!”

  這是朝廷,又不是黑社會,就算想黑白顛倒,也要講究一個明面上的敘事邏輯。

  哪怕是皇上想殺人,也不能不找理由直接開刀!

  這么多眼睛看著,秦德威已經用實力公開證明了,如果只是人吵架,他只可能被打,不可能打人。

  所以沒法按照李開先的陳述去判決,不然的話,弄不好明天就有一批奏疏彈劾自己枉法。

  最后蘭僉憲只能公正公開的一錘定音:“維持刑部原判!退堂!”

  李開先顧不上秦德威了,匆匆就往外走。

  而秦德威則不著急走,找到那位出面護住自己的御史,感激說:“多謝閣下援手之恩!”

  那不怕事的御史爽朗的笑了笑:“不必謝!我乃江都人,去歲與令尊同榜登科。”

  原來如此!秦德威秒懂,竟然是曾后爹的同縣加同年,果然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以這年頭的習俗,大家都在外做官的話,有同縣加同年這種關系,基本上就是老鐵了,除非秉性脾氣極度不投緣的。

  所以什么多余的都不用說了,秦德威直接叫世叔就行了。

  然后秦德威跟著這位世叔去公房里喝茶閑談,得知這位世叔姓桑名喬,去年與父親一起北上趕考,連自己親媽都見過。

  就是這位世叔的名字讓秦德威恍惚了一下,倒不是說此人有多么出名。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位桑喬桑大人未來應該有一項小小的歷史成就大明朝第一位彈劾嚴嵩的大臣,就是四年后的事情。

  那會兒嚴嵩連內閣都還沒入,才剛當了半年禮部尚書,在朝中口碑還行。

  也不知道當時這位桑世叔哪來的目光如炬,竟能發現嚴嵩是奸臣的,果真是個不怕事的人。

  結局大概就是幾年后被嚴嵩找了個機會,發配九江充軍,一直在戍所老死。

  就當秦德威與桑世叔喝茶閑談,以及共進晚餐的時候,審案結果就飛速的傳開了。

  其實這件案子雖然很小,說白了無非就是兩人口角打架的治安問題,但關注這次審案的人真不少,也不乏高級別大佬。

  那些站在院子里看熱鬧的御史們,就有一些是替大佬們來看結果的。

在禮部,夏言聽到“維持刑部原判”這個  結果,驚愕非常,在他計劃里,這案子是應該輸掉的啊!

  他第一反應就是,王廷相又胡亂插手了?這踏馬的不是給對家把柄嗎?

  然后就是,原來根據敗訴結果,進行的一系列后續安排怎么辦?

  真是亂彈琴!有組織無紀律!

  夏師傅在禮部坐不住了,匆匆茫茫從衙門出來,直奔王廷相家去。

  同時又吩咐長隨去找秦德威,讓秦德威過來,直接去王廷相家!

  在宮城,進了午門向東就是左順門,過左順門就是天子便殿華殿。

  而內閣大學士入值的淵閣,就在華殿對面,無論是排名首位的首輔大學士張孚敬,還是排名最末的大學士翟鑾,都在這里上班。

  首輔張孚敬總攬權柄,日理萬機,根本不會關注到秦德威和李開先打架這種小事,這事跟他完全沒關系。

  或者說內閣中也只有翟鑾關注這個,聽到從都察院傳來的結果時,翟鑾同樣很意外,但又有點驚喜。

  霧草啊,李開先居然輸了!

  在一開始,翟閣老和李開先的意見其實并不一樣,翟閣老本意想讓李開先再輸一次。

  然后就有借口攻訐王廷相和刑部徇私枉法了,再趁機往司法系統插入自己勢力。

  但李開先卻不肯丟這個臉,不愿意再輸,一定要贏。

  翟閣老雖然地位高,但此時也急需拉攏八才子做勢力班底,不好強迫人的,所以也就順著李開先。

  可是翟閣老沒想到,李開先居然還是令人驚喜的輸了。

  莫非王廷相政治智商突然降低,不顧嫌疑的插手了?若這樣的話,那可就是個機會!

  多大的帽子都能扣上皇上你看看,都察院和刑部狼狽為奸,蛇鼠一窩啦!法司系統抱團排外,針插不入水潑不進啦!

  于是翟閣老在淵閣里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回了家,然后派人去找李開先。

  聽第三方的傳言總會有失真,不利于做出正確判斷,所以翟閣老一直忍著,等李開先這個當事人直接匯報詳情細節。

  見到李開先后,翟閣老強行按捺住喜悅心情,先讓下人上了茶水,然后催促道:“仔細說說吧,你輸掉的過程具體是怎樣的?”

  李開先:“......”

  翟閣老知不知道,讓一位受害者再詳細回憶一遍被凌辱過程,那是二次傷害?

  可是在權勢面前,這個受害人沒有拒絕回憶的權力。

  聽著李開先吞吞吐吐的說著今日過程,翟鑾的臉色越來越冷,心也越來越涼。

  所以有這個結果,并不是因為王廷相徇私枉法,強行干涉司法結果?

  而是因為你李開先是個廢物,吵架吵不過秦德威?

  乃至于就算主審官想偏袒你這個朝廷命官,也無處下手?

  翟大學士活了五十五歲,從來沒聽說過,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吵架吵不過成為了一種“證據”,從而輸掉官司!

  翟鑾沉吟良久:“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能不能吵過秦德威?”

  李開先差點就跪了,求大佬放過!還要繼續下去,嘉靖八才子組合只怕就要退出歷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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