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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逆水行舟

  秦太監回到自己直房,讓左右隨從都退下后,才稍稍放松下來,然后陷入了長考。

  正所謂天威莫測,故意出一道含糊的旨意,讓臣下去猜測,這是皇上的老把戲了。

  其實秦太監有個很大不敬的腹誹,也許是皇上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辦了,所以扔個模模糊糊的旨意出來,假裝是圣明天子考驗臣下。

  但無論皇帝動機怎么想的,考驗就是考驗。

  秦太監只知道,自己的職業生涯又到了一個極其關鍵的節點,甚至關系到未來的命運。

  現在情況是這樣,隨著天子幼年大伴黃錦的逐漸成熟,肯定要擠占自己的空間。

  因為乾清宮管事、提督大內禁兵這些差事,本來就天然更適合伴隨天子長大的黃錦。

  只是前些年黃錦還年輕不成熟,對宮里事務不熟悉,所以自己才有機會,從某種意義上算是替黃錦占著位置。

  雖然自己與黃錦目前算是聯盟關系,大家都是“年輕一代”,需要共同面對老人。

  但黃錦也不可能為了聯盟關系,冒著引起猜疑風險,拒絕皇帝提拔,放棄進步吧?

  對此秦太監雖身居高位,但一直很清醒。

  如果不能開拓出新的生存空間,那今后就只有不停被擠壓的命運了。

  想想御馬監的前輩,五十多年前成化朝的大太監汪直,立下那么多功勞,最終結局如何?

  前路被司禮監眾太監牢牢封鎖,后路被東廠提督尚銘步步緊逼,最后汪直被擠壓的去了南京孝陵種菜。

  一代權閹汪太監就這樣默默無聞的老去,據傳聞前幾年死了,但已經沒人在意和關注了。

  同為御馬監太監,他秦太監目前面臨的情況又何其相似?

  向前看,司禮監由來自興王府的老人把持,他秦福依舊是外人。

  前后看,盟友黃錦在等著接手他秦福的差事,不讓還不行。

  表面風光之下,個中滋味,冷暖自知。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不想被淘汰,秦太監就必須要找到職場突破新方向!

  但到了乾清宮管事、御馬監太監這樣的地位,如果不想養老的話,所能騰挪的空間是在不算多了,除了司禮監,去哪都是降職貶斥。

  這也是秦太監一直暗搓搓琢磨著畢云,盯著東廠的緣故。

  因為對秦太監而言,只有去名義上是司禮監下屬、威名赫赫、極其要害的東廠,在外人眼里才能算是不跌份,甚至算是升了。

  想到這里,秦太監突然又醒悟到,這次出宮辦案,也可以視為皇上給的一次機會。

  讓你辦一件本該由東廠去辦的事情,看看你到底行不行,能不能挑起東廠的擔子。

  能有這樣的機會,估計還是黃錦幫著說話了。

  嘉靖皇帝這人刻薄,不會平白無故就施恩的,既然你秦福想去東廠,總得做點什么來交換吧?不然憑什么給你好處?

  一直到深夜,想明白嘉靖皇帝的所有可能的用意后,秦太監才能和衣而臥,安然入睡。

  當太監的,不怕事情難辦,有時也不怕把事情辦砸,但就怕沒琢磨明白皇上用意啊。

在夢里,已經頭發全白的秦太監奏請外放為南京守備太監養老,收了一大堆義子義孫次日清早,昨夜雙修的嘉靖皇帝還沒有起床,或許還是三修四修  秦太監只能在大殿門外叩首陛辭,然后出去辦事。

  剛走出乾清門,就看到了司禮監太監、東廠提督畢云在宮門外徘徊。

  秦太監本不想說話,繞過就走。

  但畢云卻喊住了秦太監,懇請道:“煩請老秦幫忙傳話。”

  良心未泯的秦太監停住腳步,心里無奈的嘆口氣。

  一直以來,他并不想直接面對畢云的,眼不見就心不虛了。

  誰知道畢云總是熱情的糾纏自己,這就讓人實在很苦惱啊。

  五年前,五朝元老太監蕭敬去世,終年九十。

  四年前,正德朝八虎太監之一張永去世。

  兩年前,正德朝八虎太監之一谷大用被抄家貶斥。

  所以現在的秦福,已經是非興王府出身的太監里,除了畢云之外地位最高的一個了。

  相對于畢云,秦福與皇帝還更貼心一點,所以畢云一直都是盡力籠絡秦福的。

  相對于其他興王府出身的太監,前朝余孽畢云更信不過。

  但畢公公始終想不到,一直在謀算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眼前這位秦太監,這時候還在指望秦太監幫忙說話。

  轉過身來,秦太監對畢公公反問道:“畢爺是來求見皇上的?”

  畢云點點頭,不然一大早在乾清宮門口兜圈子作甚?

  秦太監神色復雜的說:“還是別見了。”然后又補充道:“皇上遣我出宮辦張延齡案。”

  畢公公愕然,然后茫然,事情怎么變成這樣了?

  秦太監對畢公公行了個禮道:“畢公年過六十,若能退而養老,不失為善終啊。”

  畢云很敏感的問道:“你這是何意?”

  秦太監解釋說:“張家的事情宛如一道上好的食材,皇上一直在等著將食材做成佳肴。

  但畢公你燒菜卻燒糊了,皇上已然覺得畢公老邁無用,畢公你還能如何?

  你事情辦不好,也沒有任何補救。這種情況下,糾纏著要見皇上,只會惹皇上更見厭煩啊。”

  “那你出宮去辦案?”畢云又疑惑的試探道。

  秦太監長嘆一聲道:“我怕別人去辦案,對畢公你更不利!難道皇上派了別人去,能讓畢公你更安心?”

  畢公公感覺不出秦太監的邏輯有什么問題,又求教說:“那老秦你覺得,我現在應該怎么做?”

  秦太監好心指點道:“什么都別做了!豈不聞,做的越多、錯的越多乎?

  你要什么都不做,最多就是被皇上視為昏庸,最壞也就是免差養老去。

  你要是想做什么,萬一越做越錯,惹得皇上厭煩動了別的心思,后果豈不更加莫測?”

  你這就是勸咱坐以待斃?畢公公總覺得哪里不對,但又想不出反駁的道理。

  秦太監不再說什么,這幾句真的都是肺腑之言,你畢公公最好信了,什么也別再做了。

  應該說,畢公公回想起來時,感覺事情從一開始就不對!

  堂堂一個可止小兒夜啼的東廠廠公,捏住了張家這落魄死狗的人命罪證,然后敲詐點錢財,本該是順水乘舟吧?

  可張家居然絲毫不害怕,始終不給錢,這是不是有人暗地里給張家撐腰?

  作為苦主和人證的孫某,已經屈服于東廠,為何又膽敢壞東廠的好事?

  他居然擅自跑到刑部去告發張家,把事情捅出來,這是不是又有人在背后操縱?

  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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