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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五章 歷史轉折中的秦學士(上)

  雖然秦德威表面上很淡定,甚至還有心思搶答逗樂子,但懂歷史旳都知道,陶仲文說的這兩件事情,絕對都稱得上嘉靖朝的大事。

  說起嘉靖朝政治,從嘉靖十七年下半年到嘉靖十八年年初幾個月時間,就是非常明顯的轉折點,稱得上嘉靖朝前期與中后期的分水嶺!

  歷史上這段時間不長,但連續發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嚴嵩借著“稱宗入廟”上位,開始與夏言長達十年的明爭暗斗,而且還足足影響了后面三十年政治格局。

  當然在本時空,因為秦德威胡亂摻乎,政局走向已經開始偏離軌跡了。

  第二件大事,就是嘉靖十七年十二月,嘉靖皇帝的親媽蔣太后去世,以及三個月后的南巡。

  這事對嘉靖皇帝精神打擊很大,之后的嘉靖皇帝開始進入狂熱修仙模式。

  第三件大事,就是嘉靖朝前期的國師邵元節重病不起,并在嘉靖十八年二月去世。

  歷史上在這段時間之前,嘉靖皇帝還是一個非常勤政好學,渴望用天下大治來證明自己,但性情急躁、不得其法的皇帝。

  但這段時間之后,灰心喪氣的嘉靖皇帝仿佛一百八十度向后轉,漸漸開始沉迷修仙,不再上朝,也很少與大臣見面,對國家的責任感變得淡漠。

  所以說,陶仲文陶老道嚷嚷的“兩件大事”并不是空話,確實是大事,堪稱歷史轉折點的大事。

  當然陶老道其實并不清楚,這兩件事到底有多大意義,他只是從對自己的影響來看待的。

  萬一邵國師病歿了,那他陶仲文有沒有機會當新國師?

  這并不是臆想,他陶仲文也是進過宮做過法,在天子面前露過臉的高士!

  至于為什么要跟秦德威說這些事,因為秦德威三年前就預測過,他陶仲文有當國師的氣數。

  陶仲文或許是許多人心目中的老神仙,但秦德威才是陶仲文心里的老神仙,這種關鍵時刻陶仲文只想聽聽秦德威怎么說。

  “鎮靜!”秦德威訓道:“該怎么做,我早就對你強調過!你不要去琢磨皇上,不用想辦法去皇上那里刷存在!”

  陶仲文有點關己則亂,忍不住說:“現在有很多道友,都在想法子找門路......包括邵仙長的幾個弟子。”

  秦德威非常肯定的說:“你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繼續緊緊追隨邵國師!越是其人將死,越是要侍候好邵國師!

  皇上其實是個念舊的人,邵國師又是深得皇上信重十幾年的真人,讓邵國師臨終前推薦你幾句,比什么都管用!”

  陶仲文又問:“雖說我與邵仙長交情甚好,但邵仙長有幾個弟子,邵仙長為何要放棄弟子,轉而推薦我?”

  秦德威對宗教史不是很了解,他也不清楚歷史上邵元節臨死前為什么向嘉靖皇帝推薦陶仲文。

  但不影響秦德威從結果倒推原因,以及信口開河胡編,反正編錯了也是陶老道該著,不影響他秦德威的政壇地位。

  “邵國師十幾年來始終榮寵不衰,說明邵國師非常清楚皇上的性子,所以才能維持著皇上的信重,

  等機會合適時,你就直接問邵國師,他那些弟子有本事伺候皇上嗎?伺候不好的后果,他那些弟子擔得起嗎?”

  以嘉靖皇帝這種別扭性格,沒幾個人能侍候好,邵元節如果不怕死后還被弟子連累,就該明白怎么才是穩妥。

  秦德威比陶仲文本人都有信心,“也只有你,顯靈宮的仲文真君才是下一任國師的最佳人選,別人都不行!

  如果邵國師還為此糾結的話,或者對你能力沒信心,那么就讓邵國師給你一個機會試試水!”

  陶仲文疑惑的說:“什么機會?”

  秦德威高深莫測的說:“大約在明年年初,此時不可說。”

  明年二三月時,嘉靖皇帝會啟程南巡......至于原因,秦德威現在不敢說。

  現在已經十一月了,下個月初蔣太后就沒了。

  最后秦德威極力給陶老道打氣:“我看好你,仲文顯靈真君!”

  陶仲文有點惱火的說:“能不能別叫我仲文真君!”

  這個稱呼簡直不倫不類,還尬出天際,不知道秦學士今天為何如此喜歡這樣叫人。

  回到家里,秦德威又對曾后爹說:“現在不適合運作官職,還是要等等,明年再說。”

  曾后爹想問原因,秦德威保密不說,這讓曾后爹再次心塞,長嘆父將不父,活得像個兒子的下屬,還是非親信的那種下屬。

  然后秦德威又得到一個消息,嘉靖皇帝終究還是感念嚴嵩的“功績”,覺得一點不賞實在過不去,便恩蔭嚴世蕃為尚寶司丞。

  這說明皇帝抹去了嚴世蕃一切過往,如此堵在嚴府外的錦衣衛官校就沒借口抓人了,只能撤掉。

  也是沒法子,權貴的兒子哪有那么好抓,穿越者亦不是萬能的。

  這時候天氣已經很冷了,只有回到內室火炕上,秦德威才會摘除一切面具,躺在炕頭長吁短嘆。

  徐妙璇疑惑的問道:“正當得意之時,夫君為何憂嘆?”

  秦德威慨然道:“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憂嘆。”

  徐妙璇也不是政治小白,還是不明白:“大禮議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秦德威翻個身,有點悲涼的說:“你們又哪里知道,真正的凜冬將至啊。”

  樂觀的人們哪能知道,嘉靖朝亂世即將開始。

  大臣本以為執拗于大禮議的皇帝已經很煩人了,但好歹都是過去式了。

  可今年以后,大臣們才明白,執拗于修仙的皇帝更踏馬的煩人!

  徐妙璇用力將憂國憂民的秦德威扳了過來,“就是凜冬今晚到,你也別想逃避!按你的說法,現在不是安全期,這幾日不許偷懶!”

  時間走向了年底,按照慣例,各衙門漸漸進入了清閑放松模式,只等著到了十二月后,就準備封衙過年。

  吏部右侍郎兼翰林學士張潮結束了使命,從外地返回了京師。秦德威怕出意外,出了京城來到通州迎接。

  當晚張老師會在通州過夜,秦德威便有了時間與張老師溝通。

  沒別的意思,就是秦德威實在不放心,要看看張老師思想有沒有變化。

  畢竟張老師離京之前想當諍臣的想法有點可怕,實在不行,不換思想就換人,秦德威也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見過禮后,秦德威懶得寒暄,主動問道:“老師知道消息了嗎?”

  張潮面無表情的說:“回程時沿途所遭遇招待,比去程時隆重了十倍,我豈能不知?

  我活了五十多年,從來不知道,做官還能這樣做的,感覺什么都沒做,也能連升數級。”

  秦德威由衷的贊嘆說:“那是因為張學士你有一個好弟子啊。”

  張潮:“......”

  秦德威又對張學士勉勵說:“好好做,禮部尚書未必就是終點,內閣大學士也未嘗不能期待。”

  張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狠狠的說:“被送出京時,我本來有斷絕師生關系的想法,然后辭官走人!”

  秦德威禮節性的大驚失色了一下:“老師你怎可如此!”

  張潮繼續說:“后來老夫悟透了,老夫不能那樣做,必須要保留有用之身和師生關系。”

  秦德威大喜過望,連忙稱贊說:“看來老師你真悟透了!沒錯,必須要保留有用之身,不然何以待將來?”

  所以為了師生關系,就放棄犯顏直諫吧,先自保再說其它!

  然后又聽到張學士說:“老夫看透的是,像你這樣肆意妄為人,若無約束,必定要成為......治世之能臣。

  所以老夫必須為了你而保留有用之身和師生關系,這樣才能對你有所制約!

  放眼朝中,也只有老夫具備這樣資格了,這就是老夫的責任!當年老夫將你取中時,就埋下了今日之宿命啊。”

  秦德威愕然片刻后,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夸獎說:“老師你的心理建設做的真好,堪稱一代大儒了。”

  甭管用什么理由當遮羞布,張老師能自我說服就行。

  次日秦德威陪著張潮回了京城,然后張學士接了誥書,從翰林院搬到禮部上任了。

  從此以后,張學士就是張尚書了,尊稱為大宗伯,雅稱春官也可。

  在大禮告成之后,大臣們都以為嘉靖皇帝肯定要躊躇滿志,積極奮發一下,然后先過個好年。

  卻不料,嘉靖皇帝整個十一月都沒再上朝,甚至都沒出現在大臣面前,連最大朝儀之一冬至大朝都取消了!

  這下所有大臣都明白,肯定出什么事了。

  然后就傳出了消息,嘉靖皇帝的生母蔣太后已經進入病危狀態,無數道士在宮中為蔣太后祈福,連皇帝自己都親自下場齋醮,哪還顧得上朝政。

  這幾年入朝的新人可能不知道,但老人們都清楚,蔣太后對嘉靖皇帝有什么意義。

  當年大禮議時,嘉靖皇帝一個新人少年與朝中元勛宿老抗爭,很大程度上就是蔣太后給與的勇氣,蔣太后就是嘉靖皇帝的精神支柱。

  在滿朝關注中,到了十二月初四,蔣太后駕崩,結束了從京師到安陸,又從安陸返回京師的傳奇一生。

  嘉靖皇帝發自內心的伏地慟哭,幾近昏厥,夏言等內閣大學士和張潮等禮部官員幾次攙扶。

  數日后,等嘉靖皇帝情緒稍稍穩定后,在文華殿舉行奉慰禮,文武百官一起入殿安慰嘉靖皇帝。

  這也是近二十天來,嘉靖皇帝在朝臣面前首次公開亮相。

  站在隊伍里的秦德威暗暗感慨,只怕以后這種君臣朝會的場面越來越少。

  懂歷史的都知道,嘉靖皇帝以后只酷愛寫小紙條給大臣猜謎,而不是面對面的交談了。

  這次奉慰禮除了安慰皇帝,主要內容就是討論蔣太后的身后事。

  嘉靖皇帝第一個詔旨,就是讓禮部給蔣太后擬謚號,這都是應有之義,上任沒幾天的禮部尚書張潮接了旨。

  嘉靖皇帝第二個想法,他懷疑皇伯母張太后以巫蠱詛咒親媽蔣太后,想要廢掉張太后。

  群臣頓時炸了鍋,無數個草泥馬在心中呼嘯而過,皇帝遷怒的簡直毫無道理。

  差點瘋掉的大臣們無論忠奸一擁而上,硬生生勸住了同樣差點失心瘋的嘉靖皇帝。

  畢竟嘉靖皇帝名義上是張太后所立,皇上你廢張太后堪稱大逆不道,根本沒有任何天理和法理的支持啊!

  而且如果廢了張太后,皇上你自己的法統怎么辦?

  縱然是桀紂,也不能這么干事的!

  站在最前面的大佬們面面相覷,心有靈犀的都明白,現在必須要說點別的事情以分散皇帝的注意力,免得皇上又發瘋。

  就是該說點什么事,大家都拿捏不定。皇上這個人喜怒難測,現在情緒又不穩定,說什么都很冒險。

  號稱最近最懂皇帝的人、第三大學士嚴嵩突然出列,面有哀容的奏道:

  “聽聞圣母當初潛居王府時,曾經著有《女訓》一卷,不如整理刊印,發行天下!”

  嘉靖皇帝心里略感寬慰,不禁又紅著眼圈說:“可!圣母誕育朕躬,夙承慈訓,本該修訂成籍,為萬世遺訓也。”

  其余眾人只能嘆道,不愧是嚴嵩,知道怎么哄著皇帝,奸臣也是有奸臣的用處啊。

  嚴嵩暗中得意,正要繼續說下去。因為還有個很關鍵的問題,誰來編蔣太后的這本《女訓》?

  懂行的都清楚,只要負責編這本《女訓》,完工后必定能升,不要懷疑嘉靖皇帝對爹媽的孝心!

  而且這本《女訓》聽說只有一卷,并不算太長,應該很快就能完成。

  別人雖然也有心動的,但不好意思直接出來搶,因為這是嚴閣老提議的。

  按規矩得讓嚴閣老先說話,除非你還有其他道理,但已經是不可能的。難道還能去說,不要編蔣太后的《女訓》這本破書?

  說時遲那時快,嚴閣老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就從后排竄出一人,沖到了寶座前,對嘉靖皇帝奏道:“嚴嵩所言多有不足,考慮十分不周,臣秦德威必須補充幾句!”

  嚴嵩雖然不相信秦德威還能變出花來,但總有不妙的預感。

  秦德威繼續奏道:“我大明昔年曾刊印過記述高皇后生平言行的《高皇后傳》,也刊印過《文皇后內訓》,俱為宮中女德寶典!

  如今圣母又有《女訓》,不如與《高皇后傳》、《文皇后內訓》匯編到一起,重新刊印,永為萬世垂范!”

  嚴嵩:“......”

  高皇后是太祖高皇帝的馬皇后,文皇后是成祖文皇帝的徐皇后,這二位在大明后宮都是具有極高地位的人物。

  把蔣太后跟那二位相提并論,相關著述匯編在一起,那豈不就把蔣太后抬高到了與高皇后、文皇后等同的地位?

  想到親媽的身后哀榮,嘉靖皇帝頓時眼圈又紅了,哽咽著說:“就如此辦,交由秦德威整理匯編,朕親自作序。”

  秦德威立刻接旨!身為高階翰林官,奉命編書沒毛病!又不是沒編過!

  嚴嵩感覺自己要爆炸了,差點就劈手奪下殿上武士的金瓜,然后往死里毆打秦德威。

  馬勒戈壁的,人事全不干,搶功第一名!可一可再不可三!

  眾人看看嚴嵩,再看看秦德威,忽然有點同情嚴嵩。雖說這是個奸臣吧,但真的有點可憐。

  明明是嚴閣老先提出的建議......

  另外,秦德威這個套路并不新鮮,當初秦德威編《皇明寶訓》時,就夾私貨把《獻皇帝寶訓》塞了進去。

  如今把蔣太后《女訓》與高皇后、文皇后匯編一起,與當初是一樣的套路。

  可最氣人的就是,這么白撿的升官機會,他們怎么就想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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