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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二章 閉門造車

  熱熱鬧鬧的獻俘禮結束了,嘉靖皇帝忽然陷入了余韻后的空虛,又回到了西苑仁壽宮繼續修仙。

  等刑部當天在西市砍完了被判處死刑的俘囚,朝廷也就終于恢復到了正常運轉的狀態,不必為了籌備獻俘禮而停擺。

  比如要不要再補個大學士之類的事務,又提上了日程。

  在獻俘禮上收獲最豐的秦德威,捧著長矛、誥命、鐵券這樣看起來有點怪異的物品組合,回到了家中。

  在秦府里,早就預先修好了小祠堂,專門用來供奉這些御賜之物。

  按照禮制,秦德威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手里捧的東西送到祠堂。

  徐妙璇帶著其他各房人物,包括兒女們,一起站在在內門,等候著迎接封爵歸來的老爺。

  但等了一會兒不見人,讓婢女去打聽,卻得到回稟說:“老爺從祠堂出來后,就先去了隔壁院子!”

  祠堂的隔壁是所謂“家廟”,也就是陶仙姑修行之處,與祠堂建在了一起。

  徐妙璇有點生氣,夫君這樣做事太不講究,失禮太甚!

  大大小小的一家子人都在這邊等著拜賀呢,他卻先跑到個暫無名分的外人那里!

  作為正妻要扛起責任,徐賢妻轉頭對其余妾侍說:“我且去看看。”

  一路前行,來到陶仙姑居所,院門外的仆役沒攔著徐妙璇這個主母。

  再往里面走,廊下的婢女也只對徐主母行了個禮,也沒有任何響動。

  徐妙璇見狀,就知道屋子里面肯定不會有什么不正經的場面了。

  她走到房門前,特意停了一下,果然聽到了里面的說話聲音。

  一個清冷女聲說:“祖父使人傳過話,道是教主已有了分一些產業與門徒,然后更加靜心修仙的心思。”

  另一個男人聲音說:“仙姑啊,不要讓些許俗務打擾我們之間的純潔關系。

  我知道你還有壓箱底的溫補藥方,為了秦家嫡子大業,求仙姑布施與我。”

  先前清冷的女聲說:“這些藥方,有男有女,本要留在雙修時使用。”

  先前的男聲賭咒發誓:“如果秦家有了嫡子,我必定奉獻自身,誠心雙修,不然五雷轟頂!”

  門外的徐賢妻聽著對話,心內五味雜陳,原來夫君其實也在著急嫡子問題啊。

  原來夫君平常表現出來的毫不在意,只是為了安撫自己心情而已。

  就在徐妙璇站在屋外陷入感動的時候,房門打開,秦德威走了出來。

  看到妻子在外面等,秦德威一點都不意外,很自然的揮手說:“走,回去!”

  回了內院后,秦老爺接受完全家拜賀,就讓大家散了。

  然后他就主動拉起了徐妙璇的手,“走,跟我進屋!”

  徐妙璇愕然,感覺今天的夫君不太正常,下意識的問道:“進屋作甚?”

  秦德威急切的說:“當然是你我夫妻同心,為了秦家嫡子而共同努力!”

  徐妙璇越發覺得夫君更不正常了,前些日子還動輒擺爛躺平,今天怎么又著急起來了?

  只聽說過權力是最好的春藥,難道爵位也是?

  此后數日,本該意氣風發的秦德威秦爵爺連班也不去上了,客人也一概不見。

  整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進,就專心在家里與妻子造小人,這種明顯不太正常的積極主動的勁頭,倒是讓徐賢妻又是歡喜又是擔心。

  作為最近風頭最盛的人物,秦德威不知道被京城官場里多少人關注。

雖說在廷議上禮部尚書張潮引用  了“徐有貞”這個成例,在法理上解決了秦德威這個特殊人物的職業選擇問題。

  但這種例子終究實在太特殊了,法理只是法理,在實操中到底如何,其實也沒有軌跡可循。

  再說徐有貞本身也不是什么成功案例,他本人更不是人心里的榜樣人物。

  所以大家都很想看看,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或者說,有的人也想看看,秦德威能不能給臣封爵樹立一個真正的樣本范例,成為“后世”的成例。

  但是秦德威這個直接躺平擺爛的表現,著實讓別人感到意外并且難以理解。

  其實京城里并不缺混吃等死的公侯伯勛貴,甚至可以說比比皆是,多一個豐州伯似乎也沒有什么。

  但秦德威他終究不是普通的伯爵,他同時還是是半步入閣的狀元臣,這樣學別人混吃等死還是有點詭異。

  如果你秦德威就想當個無所作為的伯爵,那當初張潮張尚書費盡力氣,連徐有貞這樣不太正面人物都不惜搬出來,又圖的什么?

  面對這種狀況,大部分人都選擇了繼續觀望。常言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即便是躺平擺爛的秦德威那也是秦德威啊!

  當然也總會有不怕死的人,會勇敢的去摸摸老虎屁股。

  比如說工部員外郎嚴世蕃,在家里洋洋灑灑寫了幾百個字的奏疏,主題為彈劾秦德威。

  因為沒有言官身份,嚴世蕃也不能風聞言事的胡亂彈劾,所以還是精選了議題的。

  工部近期向內閣報送了一份功勞名冊,需要在淵閣功績簿登記存檔,但因為秦德威不上班,導致遲遲沒有落實。

  所以完全可以彈劾秦德威玩忽職守,總而言之,這是一份言之有物、讓人挑不出毛病的彈劾!

  嚴嵩從宮中休假回到家里,看到兒子擬寫的奏疏,吃驚的說:“你瘋了?”

  嚴世蕃毫不在意的說:“我家與秦德威之間的關系都已經如此惡化了,我就是不彈劾他,情況仍然不會好轉!

  那我又為什么不彈劾秦德威?在我看來,不彈劾白不彈劾!就是彈劾了秦德威,也不能更壞了。”

  嚴嵩無可奈何,自家兒子總是能找到這種似是而非、聽起來又有幾分理的觀點。但很可惜,朝中有個比他更擅長這個的。

  想了想后,嚴閣老又對兒子質問道:“但你這樣做,對你又有什么益處?不能獲利的事情,又何必去白費力氣!”

  嚴世蕃驕傲的說:“父親可曾記得,朝中誰是第一個彈劾秦德威的人?”

  嚴嵩無語,這個“第一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好像就是自家兒子。

  嚴世蕃拍著胸脯說:“以后這就是我立朝的本錢!別人不敢彈劾秦德威,而我就敢!我還要成為彈劾秦德威最多的人!”

  嚴閣老不禁有些悲哀,作為大學士的兒子,嚴世蕃居然混到這個靠蹭別人博名的地步,應該說是悲哀還是識時務?

  告別了父親,嚴世蕃拿著奏疏,雄赳赳氣昂昂的來到通政司。

  他要光明正大的將自己奏疏投遞給通政司,進行公開展示!

  嚴世蕃相信,只要是彈劾秦德威的奏疏出現,一定就會立刻引爆公眾眼球!這就叫舍我其誰,這就叫敢為人之所不敢為!

  剛走進通政司大堂,就看到一堆官吏圍在一起,中間又有個年輕官員昂首而立,慷慨激昂的對通政司官吏說著什么。

  “我,監察御史陳春,彈劾秦德威尸位素餐,荒廢政務,辜負國恩!”

  站在大堂門口的嚴世蕃:“......”

  忽然覺得手里的奏疏不香了,

  自己只敢擺事實講道理、有理有據的說秦德威“在某些問題上玩忽職守”。

  而再看看人家,已經直接噴開“尸位素餐辜負國恩”了!

  有個老吏喝彩道:“這已經是陳大人第三次彈劾秦學士了吧?不愧是當朝彈劾秦學士最多的人!無以倫比!”

  聽到這個,嚴世蕃忽然有印象了,確實聽說過這陳春故意彈劾過秦德威,但被皇帝批了個“無事生非”。

  后來也打聽過,這陳春是秦德威的同年......

  想到這里,嚴世蕃出離憤怒了,這秦德威踏馬的還給不給別人一點出路了?連“彈劾秦德威”這種名譽都要自己人包圓?

  忽然有人看到了在門口徘徊的獨眼官員,立刻認出了并招呼說:“嚴大人到此有何貴干?”

  嚴世蕃正陷入了憤怒情緒,心里也并沒有預案,聽到別人問話,下意識的就說:“本官前來彈劾秦德威!”

  其實他說完就后悔了,或許不應該說出來的。

  那前腳剛到的監察御史陳春聞言先是愣了愣,大概也是沒想到,除了自己,居然還有人敢彈劾秦德威。

  但又一想,這可是實權閣老的親生獨子,自然有作死的本錢,反正無論如何,好爸爸總能保住他的。

  然后陳御史回過神來,又迅速排眾而出,熱情的對嚴世蕃招呼說:

  “原來是同道中人!要不要我在你的彈章上聯署,共襄盛舉?可惜我的彈章已經投進通政司了,不能再拿出來請嚴大人同署了!”

  嚴世蕃冷淡的說:“不必了!”

  若請你聯署,豈不連這點最后的榮光都被你搶走一半?

  即便都有人開始彈劾了,但秦德威依然在閉門造車。

  或者說,這時候閉門造車才是正常,畢竟大臣被彈劾后謝罪不出是政治常態。

  這日秦德威正坐在堂中,與徐妙璇一起喝藥的時候,忽有婢女在門外稟報:“前面傳了話進來,中書舍人方佑帶著公事來了,正在前院書房等候。”

  心里有數的秦德威放下湯藥碗,站起來就向前院書房而去。

  方佑見到秦德威就迅速公事公辦的稟報道:“有人上疏彈劾中堂,御批送到閣中,令中堂自辯!”

  秦中堂淡定的說:“知道了!”

  方佑也明白陳春和秦中堂之間的關系,對秦中堂無動于衷的態度毫不奇怪。

  但是......方佑趕緊又提醒了一句說:“彈劾中堂的奏疏是兩本!”

  哪個官員這么虎?秦德威詫異的問道:“還有誰?”

  方佑答道:“是嚴閣老之子、工部員外郎嚴世蕃!”

  秦德威聞言也很意外,“嚴世蕃不是去年南巡后才到工部當主事嗎?什么時候當上了員外郎?”

  方佑苦笑幾聲沒答話,有個閣老爹,一年多時間升個半品奇怪嗎?

  秦德威揮了揮手:“若無他事就下去吧,我這就寫奏疏自辯!”

  回到內院,秦老爺又對徐賢妻說:“今晚歇歇!我要寫奏本!”

  彈劾有兩份,自辯當然也要寫兩份。秦德威懶得再往書房跑了,就在堂屋開始執筆寫草稿。

  針對陳春那份,秦德威寫道:“臣自知如今中外驚疑,必遭彈劾也。

  故而意欲奏請將爵位傳于子孫,而臣本人仍然以純臣身份為國效力。

  如此可避免職冒武號之尷尬,也免去朝中大臣猜疑武混雜,或可為后世之垂范也。

  但臣本房尚未有嫡子,爵位無人可繼承,故而心中急切......”

  幾天徐賢妻習慣了與夫君夜夜纏綿,今晚獨守空閨,忽然有點坐不住,又出了臥房看夫君寫奏疏。

  看到這幾句后,徐妙璇頓時恍然大悟,難怪夫君真正得了爵位后,忽然就開始積極造小人!

  原來是真需要一個嫡子名正言順的把爵位拿走,以化解外界的猜疑!

  畢竟傳統觀念根深蒂固,一個武勛體制伯爵值守淵閣還是太奇怪了,跟別說以后可能還要完全體入閣。

  找別人彈劾自己,只怕也是為了順理成章的引出這些話!

  這人真是個政治動物!徐妙璇忽然感覺自己成了工具人,還是不太合格的那種。

  而且未來的嫡子也成了分化猜疑、讓父親輕裝上陣繼續勇攀高峰的工具人!

  有人為了自己權勢,連兒子都可以利用!

  想通了這些后,一時間徐賢妻氣得牙癢癢,忍不住就在夫君后背狠狠擰了一把。

  秦德威不滿的扭頭喝道:“你干什么?別搗亂!”

  徐賢妻難得不講理一次,小小的撒潑說:“這勞什子伯爵沒意思,將來我兒子也要考狀元!”

  如果按照秦德威那種設計,這個嫡子將來注定是混吃等死的富貴閑人,不會有半點實權!

  秦德威執筆嘆道:“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國家社稷,總要有人做出犧牲,就讓他去當伯爵吧!”

  還有另一份自辯要寫,安撫好了徐妙璇后,親德威就換了本札子,再次執筆開始寫。

  “臣風聞朝廷要增補大學士,是以嚴世蕃又開始跳梁!臣疑心此乃背后有人挑哄也!

  臣委實不明白,以臣之功勛,不計出塞之事,臣官職才是四品。

  而嚴世蕃何德何能,一年驟升為部院從五品,與臣只相差一品半?”

  與第一份自辯不同,這份口氣就很不一樣了,充滿著攻擊性,甚至還直接把是否要增補大學士的問題挑了出來。

  兩份自辯疏明傳后,朝中立刻意識到,秦德威還是那個秦德威!

  雖然秦中堂一直不上班,但仍然能掌握住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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