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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一章 外戰不外行

  在仁壽宮,把方皇后這邊平穩下來后,幾位大臣又向東回到文華殿去,來回奔波雖然幸苦但也無奈。

  等回到文華殿后,發現里面情況與剛才相比,又有些不同了。在寶座上居中而坐的不是太子了,而是變成了張太后,

  而皇太子則在寶座下方,與大臣們東西對立。

  這個場面看起來很不對稱,一邊只有皇太子一個人,另一邊則是一群大臣。這樣太子占據了一半空間,大臣只能占據另一半。

  但也沒法,禮法上只能這么站位。還好朝會典禮已經結束,一些不重要的大臣已經被「退場」了,所以只剩一半空間也還夠用。

  眾人又偷偷抬眼看了看寶座上的張太后,發現這位老娘娘怒容滿面,顯然很是生氣。

  大家對此可以理解,剛才都聽說了,宮人在慈慶宮鬧事,還有持棍棒打砸的,無論換成是誰,也要氣炸了。

  而且也能猜得出張太后剛才因為「梃擊」氣不過,就跑過來尋求「支援」了。

  老太后估計也是沒辦法,看起來宮里沒有「聽話」的,就跑到這里尋求朝臣支持了。

  但說實話,大部分朝臣對宮里的破事其實興趣不大,看待宮里問題和看待「狗咬狗」差不多。

  只要不影響到國家社稷的穩定,不影響到朝廷的權力運行,沒有大臣愿意管宮里的破事。

  見輔政大臣從仁壽宮回來,張太后醞釀了半天的情緒,終于發作了出來:

  「昨日哀家才應朝臣之請,出面監護太子,今日就有不肖宮奴,在慈慶宮聚眾倡亂,簡直駭人聽聞!

  這不只是哀家受辱,也是公然污損朝廷體面!」

  張太后上來就先發了一通脾氣,可能是為了引起共情,但面對一群官僚機器,并不算成功。

  眾大臣老神在在,象征性的跟著首輔勸了幾句「娘娘息怒」。

  這事怎么說呢,太后你老人家剛剛重新得勢,就想著立刻開展殘酷報復,遭到反彈也不能全怪別人。

  現在你老人家都跑到這里向大臣求助了,說明你老人家也明白,你在宮里并沒多少支持者啊。

  然后張太后才說出了真正的目的:「此事必定有人組織串聯,必須追查到底,尋出真正元兇!」

  誰都聽懂了,張太后這是想借助文官的力量,對宮里的勢力施加壓力。

  但大臣們還是老神在在,沒有熱血沸騰出來大聲支持的。

  原因有兩個,第一還是剛才那句話,外朝大臣一般不會對宮里的破事感興趣,既吃力又不討好。

說得更極端一點,就算你張太后人沒了,無非就是換個人來,又能對國家政務有什么根本性的影響  第二就是,從大局穩定角度,這事還是不要那么細究了。

  弘治正德朝,你張太后是后宮之主,宮里都是你的人,可如今嘉靖皇帝都已經登基二十年了,宮里的人早都換血了。

  因為先前嘉靖皇帝的態度,可以說目前宮里能上臺面的人,全都是反張太后的,根本就沒有張太后的支持者。

  在這種「滿宮皆敵」的局面下,你張太后還想搞追查到底,還想往深里去挖掘,必然會引起大混亂。

如果宮里亂了,肯定又要連累朝廷由不得安生,又是何苦來哉  人生難得糊涂,應該犯糊涂的時候,還是犯糊涂好了!

  不是每一個政治性的案子,都要查清楚的,不然史書上也不會留下那么多謎案了!

  其實司禮監諸太監們也在場,但同樣很有默契的不做聲。他們大都是嘉靖皇帝的從龍之臣,你張太后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張太后看著一干裝聾作啞的大臣,只感氣抖冷。

  她此生最大的失誤就是在二十年前選錯了人,導致今日竟然連一個心存正義的人都沒有!

  因為還心存正義的人,都已經在過去二十年里,陸陸續續的被趕出了朝堂!

  現在充斥朝堂的,都是什么嘉靖男兒、青詞閣老之流!

  正當張太后憤世嫉俗的時候,忽然有個位置很靠前的大臣站了出來,朗聲道:「太后受辱,臣等感同身受,豈能姑息縱容理當一查到底,深究元兇!」

  終于聽到了想聽到的聲音,張太后欣喜的順著聲音看去,卻見說話的人是某位嘉靖男兒......

其余大臣則都驚詫莫名,你秦德威真吃錯藥了昨天張太后還對你秦德威言而無信,差點就把你排除出輔政,你今天怎么又開始舔上了  張太后雖然也覺得這事可能不靠譜,但實在沒有別人搭腔了,只能順著秦德威的話往下問道:「如何追查」

  秦德威奏對說:「宮闈之事,外臣多有不便,故而只能委派內監追查!」

  張太后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太虛了,太不實在了,沒有一點實際內容。

  所以張太后就逼問道:「你就說該由何人負責此事!」

  眾人以為秦德威仍熱會繼續打太極時,秦德威卻在司禮監諸太監里掃了幾眼后開口道:「既然娘娘讓臣來舉薦人選,臣就斗膽推薦鮑忠!」

  張太后暗喜,等的就是這種話,這樣才是施加壓力!

  如今司禮監諸太監里,除了更多精力放在東廠的秦福秦太監,鮑忠算是僅次于掌印張佐的高級太監了。

  換句話說,如果張佐去世,能接替司禮監掌印位置的人,理論上不是秦福就是鮑忠,鮑忠因為也是興王府出身,可能性比秦福還大一點。

  猛然聽到秦德威點名,鮑太監婉拒道:「我一直管著司禮監文書房,做的是文墨事情,對宮中實務并不熟悉,只怕難當此任。」

  在他的認知里,當前局面復雜混亂,最大的靠山皇帝昏迷不醒,小心謹慎明哲保身才是王道,趟渾水這種事還是不要做了。

  秦德威也沒與鮑太監過多糾纏,直接又說:「此事關系重大,非大檔負責不可。

  既然鮑太監謹慎不出,那就請秦太監出面吧!

秦太監微微驚訝,這小王八蛋居然沒任何提起劇本,現場就開始突然襲擊了  接還是不接,這是一個問題秦太監在短短瞬間,閃過了好幾個分析,決定暫時應下來。

  但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也沒等秦太監出聲,一號太監、司禮監掌印張佐卻發言了:

  「剛才秦中堂也說了,此事干系重大,那還是由我們司禮監負責追查好了!」

  眾人聽完張佐的話,頓時覺得「我們司禮監」這幾個字意味深長,就仿佛嚴閣老嘴里的「我等閣臣」一樣。

  秦太監名義上掛著司禮監秉筆太監的職務,但主要差遣卻在東廠,張佐說的「我們司禮監」,隱隱然有排除了秦太監的意思。

  其實張太監的本意是,隨便找個能上臺面的太監,象征性的查一查就完事了,誰來負責無關緊要,反正也不會出結果。

  而且張太監也不想有什么結果,萬一追問到張太后前幾年受虐待的事情,然后深究起來,那他這個司禮監掌印說不定就會被要求對此負責。

  總而言之,別人無論是誰負責追查,大概是沒有結果的,但如果由秦太監來負責追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執掌東廠的秦太監,是絕對有能力搞七搞八的!而秦太監與自己又不對付!

  所以張佐才會搶在前面,扛下事情,表面代表「司禮監」。其實就是寧可自己把事情管了,也不能交給秦太監。

  秦太監剛想開口反擊,卻見所有的人眼神都飄向了秦德威,并沒人看自己......

  秦德威也不負眾望的沒有客氣,直接就反問:「張太監你確定想要負責慈慶宮遭遇梃擊之事」

  這是別人第一次聽到「梃擊」這個詞,也不知道秦德威怎么想出來的。

  張太監冷笑道:「司禮監幫著皇家總理宮中事務,何事不可過問我作為司禮監掌印,由我來負責追查有何不可」

  秦德威立刻指責說:「不得不說,張太監你這站位不對,完全喪失了原則!」

  張佐作為司禮監掌印,地位相當于外朝的首輔,當即訓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沒話說了就閉嘴!」

  秦德威先是朝著某個方向拱了拱手,然后才開口道:「皇上尸骨......啊不,尸厥不起,兇手雖然當場捕獲,但還沒被審問定罪處刑!」

  而這些事,本該由你這個司禮監掌印直接負責!

  皇上的事情就是最大的事情,所以關于皇上的事情,只能由你這個司禮監掌印專門負責,別人都不夠格!

而你張佐卻不思報答君恩,只想著分心負責處理太后這邊的的事情!豈不是站位錯誤、喪失原則  我就想問一句,你張佐心中到底還有沒有皇上!」

  張佐:「......」

  因為制度原因,宮里大太監自成體系,很少與秦德威有面對面「交流」的機會。

  見太監圈的一號人物、張佐張太監被秦德威懟的啞口無言,其他文臣都是看熱鬧心態。

還有加油不怕事大的文臣,暗暗里給秦德威鼓勁,你秦德威總不能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吧  卻又聽到秦德威補充了一句:「你這種行為就和那些妄圖逃離無逸殿的大臣一樣,實屬忘恩負義,是非不明!」

  嚴閣老:「......」

  一時間有點冷場了,秦太監這才慢慢悠悠的站了出來,很有大局觀的對張佐說:

  「張爺你是司禮監掌印,要擔起更重要的責任,皇帝那邊必須由你去。其他些許小事,還是由我幫你分擔好了。」

張太監很想說,就皇上被宮女刺殺那事,有什么可查的  兇手已經就擒,動機十分明晰,審問就是走個過場而已,然后并稟報皇后和太后,最終全部處死就完事了!

  但越是清楚明白的事情,越是沒有什么操作價值啊!只有能暗箱作業的事情,才具備操作空間!

  比如太后慈慶宮被梃擊的案件,比起皇帝被宮女刺殺,如果開動腦回路,更富有想象力。

想到這里,張太監狠狠的瞪了眼鮑忠,你剛才為什么要婉拒如果你答應了下來,哪還會讓秦太監趁虛而入  秦德威假裝不耐煩的說:「行了行了,不知朝廷還有多少事情要議論,不要在一件事情上浪費太多時間。

  追查慈慶宮梃擊之事就這么定了,就讓秦太監來負責!」

  不少官員眼見這一幕,不禁對秦德威暗暗佩服,這秦中堂外戰也很威武啊,連大太監都能擺布起來。

  竟然在殿上當眾給大太監們安排工作,而這幫大太監最后居然全都只能照做。而且因為職業需要,向來對大臣不客氣的東廠秦太監居然也服帖聽從了。

  而且秦中堂這么安排,也算對得起太后了,不然慈慶宮梃擊案,不知道要被踢皮球踢到什么時候。

  這個時候,左都御史屠僑站出來對太后奏道:「還望娘娘稍安勿躁,如今宮廷有許多方面尚未理順,故而容易產生混亂。

  當務之急除了追查各項宮案之外,還應畫好各方面規矩,形成定制,然后才有方圓!」

  沒等太后回應,秦中堂卻很詫異的先問道:「你屠總憲要給宮廷立什么規矩」

  屠僑沒搭理秦德威這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話,繼續奏道:「臣熟思過,當務之急大概有三條。

  第一條,宮務到底該有誰主攝,聽說方才秦德威提議,娘娘讓出宮務,交由方皇后,是否為定例,還請娘娘明確。」

  聽到這條,張太后臉色就有點變了。

  屠僑繼續說:「第二條,輔政大臣雖然名義丁下,但如何輔政,當有具體章程細數,另外輔政大臣該在何處入直,還請早日明確。

  第三條,太子天性仁孝,如今皇上不豫,是否應該讓太子移居無逸殿,也好就近侍奉皇上,以彰示孝心。」

  雖然屠總憲這三條明著是對太后奏的,但大家還是看向秦中堂.......

  無論如何,先看看秦中堂的反應,總不會錯的。

  反正大明朝就是這樣,任你權位多大,總會有人針對你的,這就叫「言路暢通」。

  無論秦中堂也好,嚴閣老也好,都是堵不住的。

  秦德威卻看向另一邊的六歲皇太子,高聲道:「東宮年紀尚小,體力柔弱,臨朝視事萬萬不可太久!

  今日從清晨至今,時間已經太長了,我秦德威擔憂東宮身體有疲勞損傷,斗膽請諸公就此散去!

  不然稍有差錯,又是國本動搖!誰能負得起這個責任!」

  眾人:「......」

  秦中堂外戰不外行,內戰更不外行啊。

  太子監國的第一次朝會,就這么被秦中堂強行叫停了,仿佛一場朝會什么大事也沒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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