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八百四十九章 聽我一句勸

  秦太監扭頭看去,結果發現,說這話的人是嚴嵩嚴閣老,不知道是不是隱含著挑撥離間的意思。

  秦德威連忙打岔說:“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秦太監輕喝道:“你閃開,別說話了!這里不需要你!”

  司禮監掌印太監稱得上是宮里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地位與大臣里的首輔對等。

  如果皇帝健康并能正常行駛職權時,又沒有強勢太后之類角色的話,司禮監掌印太監在宮里的實權往往僅次于皇帝。

  但此時張佐發現,自己的權勢在此時一點用都沒有了,先前還笑話東廠秦太監沒了皇帝撐腰就啥也不是,結果自己這會兒境遇也差不多。

  一步之間就是天堂地獄的差別,現在張佐感覺就是已經墜入了萬丈深淵。

  只要皇帝不醒,如今朝廷宮廷最有權勢的人物都在這里了,還有誰能救他張佐?

  張太后不可能,這位老娘娘即便再沒有頭腦,也不可能“原諒”他張佐。

  畢竟秦太監名義上是幫張太后出氣,抓的也是前慈慶宮管事太監周義,張太后再傻也不會在這時候表示“寬洪大量”。那樣只會讓所有人都離心離德,以后就沒人幫忙辦事了!

  至于皇后,都開始哭了,那就是唯恐他張佐不死了,怎么還可能伸手救人?其實嚴格說起來,張佐張公公犯下的千錯萬錯,還都可以找措辭解釋,都可以想法子補救。

  所以剛才看熱鬧的大臣們聽到對張佐的各種指控時,心里都比較淡定,因為張公公還是很有可能設法逃罪的。

  在宮廷廟堂里混的,誰沒被人指控過一堆罪名?

  直到皇后公開抹了眼淚,這才是真正的分水嶺和點睛之筆。從這時起,大臣們才有了感覺,張公公可能要真正完了。

  在名份上,司禮監掌印太監是奴婢,皇后是主人,奴婢把主人逼哭了,這就相當于惡奴欺主,是非正義的、悖逆倫常的行為。

  如果奴婢勢力能大到讓尊卑顛倒、所有人都閉嘴也就罷了,但張佐明顯沒強到那個程度。

  而且張佐身上本來就背著罪名還沒洗干凈,皇后在大臣面前一哭,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臣雖然不能直接決定宮里事務,但是掌握著輿論,可以占據道德高地,間接施加壓力。

  而文臣最喜歡標榜的就是正義性,如果皇后都這樣表示了,大臣們肯定也要有所表示。

  所以在場的大臣們除非是甘于當諂媚太監的女干臣,否則絕對不可能幫助“非正義”的張佐說話。

  即便是與張佐暗地里多有接觸,與張佐有結盟傾向的嚴嵩嚴閣老,這時候也不會站出來為張佐開解,最多也就只能做到閉上嘴,不落井下石。

  其實嚴閣老心里更郁悶,剛與張佐勾搭的差不多了,怎么又出事了?那先前的精力不就白投入了嗎?

  這張佐簡直就是廢物啊,堂堂一個司禮監掌印太監,居然連東廠提督太監都搞不過!別說打倒秦太監了,甚至連自保都做不到,這才幾天就像是要徹底完蛋!

  最終張佐環視一圈,所能看到的這些人,太后、皇后、大臣此刻全都是敵非友!

  “除了皇上,你們沒有人能罷免我!”張公公突然憤恨的出聲。

  眾人無語,沒想到張佐會蹦出這一句來,難道這是打算抱著玉石俱碎的心思,負隅頑抗到底?

  但也不得不承認,張公公說得話也沒錯。因為司禮監掌印太監肯定是皇帝親自任命,理論上也只能由皇帝親自罷免。

  往常皇帝健在時,太監退出機制健全,宮斗輸了被罷免就是。但如今皇帝昏迷,“退出機制”就十分不完善了。

  換句話說,誰有這個資格罷免司禮監掌印太監?在舊規則已經不適應的情況下,新的規則卻又沒有建立起來。

今天一直想搶  戲的秦中堂在這個時候,站到了張佐面前,好言好語的說:

  “聽我一句勸,你對家所求只是你的位置,你千萬要想清楚了。事已至此,想要這個位置不是并沒別的辦法。”

  腦子轉的慢的人都沒聽懂秦德威的意思,只是感覺秦中堂這句話語氣和藹的不像是真的,大部分人從沒見過秦中堂如此和善。

  但當事人張佐卻聽懂了內涵,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簡直就是用最和善的語氣,說著最兇狠的話。

  秦德威的意思其實就是,你對家所求并不是你的性命,主動退出還可留下生機,去宮外閑住老死。

  如果堅持不退,也許別人會把你弄死。

  這一點都不夸張,在過去,太監互斗之后,輸家還有可能被皇帝罷免,并被發配去孝陵種菜。

  但現在,如果張公公頑抗到底,就法實現正常退出,那對家就只能搞肉體消滅了。

  人沒了,位置不就騰出來了嗎?

  想明白了后,張佐仰天長嘆一聲,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再回想起來,可能從原皇后親信太監陳洪踏進外宅家門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經輸了!悔不該當時起了貪念!

  雖然張公公覺得自己現在空前清醒,但竟然還是分不清,那陳洪到底是真叛逃,還是詐降?

  他的判斷力也不差,昨晚看著陳洪明明就是真投降,但為何最后效果還是跟詐降一樣?

  一邊想著,一邊對張太后說:“我承蒙皇上天恩,得以執掌司禮監十年,如今年老昏聵,難以盡職。故而懇請恩典,放我出宮養老。”

  到此徹底塵埃落定!眾人不得不佩服秦中堂,輕輕幾句話,便直接打碎了張佐最后的一點反抗心思。

  面對張公公的請辭,張太后自然是點頭準了,絲毫不拖泥帶水,連象征性的慰留都沒有說。

  于是新的問題就來了,退出可以自由退出,那么應該怎么合法的任命新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總不能也自由任命吧?

  這本來是皇帝獨有的權力,但現在明顯指望不上皇帝了,必須另外設定一個規則。

  張太后就對大臣們問道:“諸位先生可有什么法子?”

  其實這法子大家都想到了,便由首輔翟鑾代表群臣奏道:“可由兩位娘娘共同商定。”

  宮里除了皇帝之外,地位上最尊貴的就是張太后和方皇后了。

  目前兩位娘娘一個是名義上的攝政,一個是負責宮里事務,各自分享了部分皇權,如今再共同商定司禮監掌印人選,也算名正言順。

  按道理說,大臣不該對宮里事務插手,但太后都問到這了,也就奏答一下意思意思。

  反正結果八成是秦太監了,走個形式而已。

  而且主要是太后和皇后也都不好自己給自己授權,總需要一個第三方“勸進”,這才是剛才太后問計大臣的真正意義。

  被大臣“勸進”后,張太后就仿佛拿到了合法授權,當仁不讓的開口發言。無論如何,從輩分上來說,張太后是長輩,確實應該比方皇后先發言。

  “鮑忠可以接任掌印!”張太后斬釘截鐵的說。

  仿佛被打了一悶棍,秦太監的笑容漸漸僵住,怎么還能有別的人選?還有大臣愕然的下意識想道:“鮑忠是誰?”

  別人都說秦德威經常不按常理來,現在再看張太后也差不多!

  關鍵是,張太后這樣做事太壞口碑!和上次對秦德威一樣,這次張太后又出爾反爾!

  秦太監累死累活,幫你張太后出氣,懲治前慈慶宮管事太監,結果你張太后轉眼之間就公開提拔別人?

  大家無語之余,都想問一句,張太后你是不是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政治交換?你是不是以為,所有人應該供你予取予求?

  你也就是個至尊太后,不然早被人收拾了!

  直到這時候,眾人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才想起了鮑忠到底是誰。

  沒錯,此人也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只是平時沒那么高調,一直躲在張佐后面。但身為司禮監秉筆太監,一樣要處理政務,所以輔政大臣們大多也都認識鮑忠。

  這時候,旁邊的方皇后發話了,“鮑忠做司禮監掌印太監,只怕難以服眾,不如直接讓秦太監直接兼任了!”

  這才是政治生活正確的打開方式。

  張太后對方皇后反駁說“誰也沒做過司禮監掌印太監,怎么就知道鮑忠不能服眾了?我看鮑忠老成持重,正適合坐鎮司禮監。”

  方皇后也顧不上繼續抹眼淚了,側頭對張太后說:“鮑忠從未獨擋一面過,才干如何也未經考驗,驟然升為掌印,恐難勝任!”

  面對方皇后的激烈反對,以及秦太監的黑臉,張太后依然力挺鮑忠說:“鮑忠多年在司禮監,一直協助掌印處置公務,還需要什么考驗?”

  聽到這里,眾人就大致能猜到,鮑忠只怕是燒過冷灶了。

  所以一直孤立無援的張太后,才會對鮑忠上了心,拼命力挺。不得不說,一樣米養百樣人,宮里更是什么樣的人都有。

  就張太后這個無權無勢的窘迫處境,正常人都不會多看一眼,結果居然還有鮑忠這樣的人去逢迎。

  要不然張太后怎么會想起這個人,

  然后又見張太后和方皇后互相爭論,一時半會兒的相持不下。

  就在這時候,秦德威突然打岔叫道:“我有幾句話要說,我感覺兩位娘娘實在太不公正!”

  語不驚死人不休,秦中堂成功的把所有目光都吸引了過來,這次誰也聽不懂又是什么意思。

  秦德威繼續說:“兩個人選里,秦太監就站在這里,隨時可以參與;但另一個人選鮑忠卻消失不見,這公平么?”

  眾人:“..."

  就是這鐘雞毛蒜皮的事情,也值得你秦德威大驚小怪?

  然后從善如流的張太后就命令一個小太監,前往西苑去傳旨。眾人又一邊等著,一邊看著方皇后和張太后繼續爭論。

  半個時辰后,鮑忠也出現在慈慶宮里。

  秦德威就問道:“鮑太監啊,你可知道,奏請太后把你叫到這里,究竟是為了什么?”

  鮑忠心里明鏡似的,當然知道發生了什么。一號張公公和二號秦太監兩人爆發激烈沖突,宮里人都在關注。

  其后兩人又一起進了慈慶宮,然后張佐黯然銷魂的出來。就算沒有小道消息,只用眼睛看,也能猜到些什么。

  但鮑忠即使心里猜測再多再準,也不能說出來,只能繼續裝糊涂。

  秦德就說:“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司禮監掌印太監張佐辭職了!現在太后提名你為新掌印的候選人!”

  鮑忠連忙又對太后行禮,謝恩。

  秦德威很自然而然的繼續問:“你個人對此有什么想法嗎?”

  鮑忠很疑惑地看了秦中堂幾眼,這地兒并不是文臣地盤,更不是秦中堂你家里。

  怎么你秦中堂還問東問西的,仿佛在這里主持起來了?再說你一個文官,代表誰詢問太監?

  鮑太監心里嘀咕的了幾句,就沒及時回答。

  卻又見秦中堂面目慈眉善目、語氣和藹可親的說:“聽我一句勸,你對家所求只是一個位置,你千萬要想清楚了。”

  鮑忠詫異的問道:“我需要想清楚什么?”

  秦德威就好言解釋說:“想必你不比張公公更精明吧?所以請你多看看張公公,多想想張公公。

  第一,你需要想清楚張公公為什么辭職。第二,你再想清楚,張公公為什么不死扛到底,他在怕什么?”

“張公公辭職與我有什么.....”鮑忠話才說一半,突然醒悟過來,猛然又  強行停住了。

  以張佐十年司禮監掌印之勢力和能力,都被秦太監和方皇后聯手廢掉了,自己真能比張佐更強?

  再說自己這邊,支持自己的張太后也不是什么厲害人物,實力還不如張佐。所以就算自己當上了掌印太監,又能挺住多久?

  鮑忠突然覺得,去爭那個掌印未必是好事。方皇后主掌宮務,秦太監在外東廠,而自己強行當掌印太監,被里外夾擊,下場不會好了。

  想到這里,鮑太監也不猶豫了,立刻對張太后說:“聽聞老娘娘提名奴婢做掌印,奴婢惶恐之極,才疏學淺實在不敢應承重任,懇請老娘娘另擇他人。”張太后氣惱的說:“那就讓皇后做主吧!”

  秦太監嘆口氣,這個掌印來的真是......一言難盡。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