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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四章 截胡

  想當初秦中堂年少時,由于缺乏長輩約束和管教,處于“三不管”狀態。

  又是身在南京城秦淮河邊這種地方,面對無數紅塵誘惑,很是過了一陣子聲色犬馬的荒唐歲月。

  別人眼里夢寐以求的女神,在秦中堂這里可能就像是吃膩的點心,剩下了就隨手扔掉,最后也就手段高超又性情相投的王憐卿才能修成正果。

  一直到秦中堂功名之路實現大突破,參加了更好玩和刺激的廟堂游戲,在女色方面才有所收斂。

  徐銓并不介意心愛夫人的過往經歷,反而溫情的安慰說:“不愉快的陳年舊事,就不要再想了,我一定不會讓你傷心。”

  看著眼前這一幕,在嚴世蕃心里,不知為何,嫉妒的小火苗曾曾的冒出來。

  安撫好夫人情緒,徐銓又看向徐世安和嚴世蕃,聽到這兩人的身份后,他又不打算放這二人走了。

  “閣下與秦中堂關系匪淺,可否為我引見?”徐銓先對徐世安說。

  徐老三不想答應也不敢拒絕,假裝大大咧咧的回應說:“秦兄弟人又不在這里,我也不知道他行蹤,怎么給你引見?”

  嚴世蕃不知想了什么,忽然主動補充說:“以秦中堂的身份地位,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求見的,就算在中間幫忙引見,需要合適說辭。

  閣下若想請徐三爺引見,不妨先說明自家來歷,也好讓徐三爺仔細斟酌,想個合適的說辭。”

  徐銓沉吟了下,這話聽起來確實也有點道理,秦中堂絕對不可能接見不知來歷的無名之輩。

  就在這時候,那位因為回憶過去而心情不大好的徐夫人對徐銓說話了:

  “他們這些人的心腸都是彎彎繞繞的,你如果只聽他們的,最終還是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徐銓連忙又轉過頭去,“夫人有什么高見?”

  徐夫人指著嚴世蕃:“這是嚴閣老的兒子,對官場稍有了解的都知道,嚴閣老與秦中堂乃是政敵。

  那么問題就很明顯了,嚴大爺為什么會與政敵的奶兄弟徐三爺走在一起?

  而且據觀察,他們一行人彷佛以徐三爺為首,這與嚴大爺的身份并不匹配。”

  徐銓能當一個頭領,腦子也不太笨,立刻也反應了過來:“若說其中緣故,這位嚴大爺不是利益妥協,就是被迫的?”

  徐夫人便接著說:“以秦中堂的冷血無情,這樣放任嚴大爺跟著徐三爺出來,怕不是存了欲擒故縱、借刀殺人之類的心思。

  所以只要提著嚴大爺的人頭,去見秦中堂,就一定會被接見!”

  嚴世蕃:“......”

  他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每個人見到自己后,首先生出的念頭都是弄死自己?

  想到憤慨之處,嚴世蕃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就笑這老天有眼無珠!

  徐銓詫異的問道:“你又何故發笑?”

  嚴世蕃迅速停住了笑聲,回應說:“我笑徐統領的這位夫人,格局實在小了!把秦中堂想得也實在太低端了!”

  還有句話嚴世蕃沒說出來:難怪當初秦德威看不上她,她根本就不懂秦德威。

  看著對面徐頭領和徐夫人都臉色不善,嚴世蕃便解釋說:“第一,無論從我大明朝堂風氣來說,秦中堂這個人的習性來說,政斗很少直接用肉體消滅來解決問題!

  所以你們想用我人頭來換取秦中堂的好感,實在大錯特錯!這也許是草莽江湖的玩法,但絕對不是官場的玩法!

  甚至相反,我在徐三爺這里,相當于是秦中堂的人質!人質只有活著,才能發揮出最大作用!”

  “第二,我能看得出,徐頭領你應該是有所訴求,故而才會打聽朝廷風向,以及想著求見秦中堂!

  假如秦中堂完全不如你所愿,你又該怎么辦?難道你就篤定,一定能從秦中堂那里得到想要的結果?你就不考慮留條退路?

  而我嚴世蕃乃是當朝執政閣老的兒子,如果秦中堂不能讓徐頭領你滿意,你不妨考慮我們嚴家這邊!

  可是如果你取了我項上人頭,那就完全沒有任何其他可能性了!一旦你被秦中堂拒之門外,你就別無選擇了!”

  徐銓又對徐夫人說:“他說的也有道理。”

  嚴世蕃便趁熱打鐵的勸道:“我看徐頭領也是個講理的人,如果覺得我所言有理,不妨再透露些信息,我可以幫著徐頭領參謀一二。”

  徐銓笑道:“別人或許擔心官府圍剿,所以藏頭露尾的,我卻是不怕!實話告訴你,我乃東海商人,近年往來于大明與倭國。

  如今我們巨艦數十,人員上萬,在倭國那邊也是立下了一份基業,與倭國諸侯分庭抗禮!”

  嚴世蕃和徐世安震驚之余,又一起恍然大悟,原來這幫人不是陸地強盜而是海賊!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徐頭領吹牛夸大,但心里很多謎團都得到了解釋,難怪這幫人做派有點目無法紀、肆無忌憚!

  這種人說是海商,其實和海賊也差不多,至少也是半商半賊。

  想想就知道,在大明嚴厲禁海的官方政策下,一切私人海上貿易都是非法,不是“賊”能在海上行商?

  也難怪徐頭領如此關注朝廷海上政策的風向,不惜劫持大人物也要打聽出真實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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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也難怪這幫人有實力突襲京口驛,并劫走目標人物。一是東南腹地承平百年無戰事,武備防務都十分松弛。

  沒準這幫人都有合法的路引,在陸地上也根本看不出是海賊。

  二是京口驛東邊距離沒多遠,就到了大江入海處。海賊從極其寬闊的江口上朔并登陸,并不算多難,想逃跑也容易。

  徐銓說完自己的來歷,就立刻對嚴世蕃問道:“我等就是這樣情況,在你看來,秦中堂將會如何看待我等?”

  嚴世蕃沉吟片刻,心里飛快的思考起來。

  現在可以推斷出,這幫半灰半黑的海商估計混得不錯,近些年勢力膨脹了,所以就有了新的政治追求,產生了“合法化”的訴求。

  他們大概是想從大明取得合法身份,甚至獲得官方冊封,所以期待朝廷政策能有所改變或者松動。

  這都可以理解,只要不是鐵了心造反而且沒有渠道,哪個土匪強盜不想受“招安”?

  這股新出現的勢力,就相當于大明版圖上的增量,為什么不能為己所用?

  不一定要找秦德威,投奔他嚴世蕃,有嚴閣老背書,一樣也可以招安和洗白的!

  雖然嚴世蕃不太懂海上事務對政治有什么用,但秦德威所重視的事情,就一定有值得重視的道理!

  如果能在這里截秦德威的胡,也能算是一次重大勝利!

  嚴世蕃一邊想著,一邊對徐銓說:“既然徐頭領信得過我,那我也就言無不盡了!

  方才我替你仔細考慮過,大概有三點結論。首先,你們對秦中堂來說,應該是有用的,這是一切的基礎。

  據我所分析,秦中堂對倭國向來關注,再說他到東南,本來就是為了平定倭亂的。

  而且秦中堂對海上事務一直就有興趣,不惜派我去廣東搜集海上情報。

  你們這些往來于大明與倭國的海商,對秦中堂的用處之大顯而易見。”

  徐銓聽得,催促道:“那其次又是什么?”

  嚴世蕃繼續說:“其次,秦德威這個人只講利益,只要徐頭領你們對他是有用的,他應該會產生接納你們的心思。

  而且秦德威行事向來膽大妄為,別人不敢做的事情,他就能敢,接納你們完成承受的住。”

  “若是如此,就甚好!”徐銓有點興奮,終有撥云見日之感!

  專業的事情,就該找專業的人咨詢,嚴大爺看起來就是最專業的人選!

  嚴世蕃看不下去徐頭領這種膚淺,趕緊繼續說:“還有至關重要的第三點,徐頭領一定要聽好!

  秦德威這個人崇尚權謀,就算他想要接納你們,必定也會先把你們敲打幾次!

  等你們被羞辱到忍無可忍時,他會再突然給你們一點甜頭,讓你們頓時千恩萬謝、感恩戴德!”

  沒經歷過秦中堂鞭策的人,多半是體會不到那種感覺的,徐銓只點頭道:

  “多謝嚴大爺指點迷津,既然打算接觸秦中堂,就要做好面對這些的心理準備了。

  那再請徐大爺說說,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嚴世蕃胸有成竹的說:“可以繼續把我留下來當人質,然后放了徐三爺回去!

  并請徐三爺給秦中堂送信,先讓秦中堂知道徐頭領的存在!”

  徐世安詫異的看了眼嚴世蕃,這姓嚴的居然如此仗義?竟然肯留下當人質,只為讓自己可以脫身?

  徐銓對徐夫人問道:“夫人以為如何?”

  徐夫人澹澹的答道:“言之有理,可以先請徐三爺送信,秦德威如果感興趣,就一定會主動做些什么!

  我們先等著秦德威的反應就是,但同時也一定要做好逃走的準備,以防秦德威為了功勞突襲我們。”

  如此徐銓就留下嚴世蕃,放了徐世安。又擔心徐世安找不到路,還打發了人送徐世安回到京口驛。

  然后徐銓將這處院落充當聯絡點,只留了幾名手下值守。

  而他則帶著包括嚴世蕃在內的大部分人,轉移到了江邊一處隱蔽碼頭的船上。

  嚴世蕃雖然號稱是人質,但也得到了徐頭領的以禮相待。

  徐銓甚至在船上設了宴席,夫妻一起出面招待嚴世蕃,這讓嚴世蕃終于找到了一點點宰輔公子的感覺。

  嚴世蕃終究沒有忘記自己的計劃,趁著酒酣耳熱的時候,遞話說:

  “我就酒后吐真言的說上幾句,我敢料定,秦德威最終會接納你們,但我同時也不看好你們的將來!”

  徐銓現在對嚴世蕃已經有一定信任了,問道:“這又是為何?”

  嚴世蕃卻朝向徐夫人說:“夫人你說,秦德威是什么樣的人?”

  徐夫人評價說:“無情無義,冷血刻薄,視人如螻蟻,做事一切都要經過算計!”

  嚴世蕃大笑幾聲,拍桉道:“夫人說的不錯,就是這樣!我也要說,秦德威這個人做事行,但做人不行!”

  然后對徐銓說:“秦德威對勢力范圍內的控制欲很強,很少給人自由的空間,黨羽親信在他眼里如同工具。

  你們這些做海商的,想必自由慣了,能忍得了這些枷鎖和拘束?”

  徐銓飲了一碗酒后,對嚴世蕃嘆道:“說幾句交心的話,雖然想求秦中堂網開一面,若是被那樣當工具使用,還不如繼續在海上浪蕩。”

  嚴世蕃趕緊接上話說:“其實我倒是想到了一條兩全其美的辦法,或許讓你們可以接受朝廷冊封,又不必失去自由。”

  徐銓十分納悶,還有這樣得好事?

  嚴世蕃就說出了一個構想:“我大明朝廷在西南諸夷之處,實行羈糜制度,多設有土司。

  然后封賞夷人頭目為土官,代替朝廷管轄夷人,同時這些土司也是大明的藩屏。

  在我想來,對待你們這些海商頭領,也可以彷照羈糜制度!以海船為土司,以頭領為土官,為大明組成海上藩籬!

  你們這些大頭領,就可以代代世襲為官,與國同休!”

  徐銓雖然有一點政治訴求,但也僅僅是“合法化”而已,然后取得朝廷“牌照”,成為特權人士。

  所以聽到嚴世蕃描繪出的宏偉藍圖,徐頭領是相當之震撼的。

  這個可以有,簡直太可以有了!

  徐銓強行讓自己冷靜,但還是有點激動的說:“新建海上羈糜近似于分封了,秦中堂縱然受朝廷委托有一定專權,但也決定不了這樣大的事情吧?最后還是要看朝廷的態度。”

  嚴世蕃又開始說可行性問題:“我有六成把握,秦德威在浙江時期,一定會推進開海的!

  只要秦德威開了海,我們就可以跟在后面順勢撿便宜,順勢提出海上羈糜制度!

  家父身為內閣執政,在朝中頗有實力,秦德威最近又不在朝,無人可與家父爭風!

  到了那時,請家父出面運作就是!若是能做成,那徐頭領也算獲得官身,可以光宗耀祖了!”

  徐銓聽得熱血沸騰,拍桉嘆道:“真希望能早日拜見秦中堂!”

  說到最后,你還是最惦記秦德威?嚴世蕃有點不爽,但嘴上仍然安撫說:

  “不必心急,秦中堂也要經過京口趕赴浙江的,我料定兩天之內必有回音!”

  別的倒沒什么可擔心的,就秦德威接人待物那德行,有幾個能受的了?

  只要自己再稍加挑撥,太容易截胡了,把徐銓拉攏過來,自己在海上便進可攻退可守了。

  再不濟,也可以視為養一支私船,總不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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