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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章 運氣的背后

  陳鳳又對秦德威問道:「你這個提議毫無意義!以你秦中堂的權勢,想要收拾個把人豈不容易?」

  秦德威風輕云淡的笑道:「只是個游戲而已,你還挺較真!那我再加一條,不靠權勢就能收拾他們,這樣稱得上公平了吧?」

  臺階下的本地讀書人聽到這里,都有點羞惱,秦中堂到底他們當成什么了?取樂子的對象?

  他們這是在很認真的抗議,大家都是讀書人,請秦中堂你嚴肅一點對待!

  陳鳳與秦德威說完,目光就向人群逡巡起來。他就不信了,隨便拎個人出來,就能被秦德威收拾到「心服口服」。

  如果只是依仗權勢強行打擊,那可不算「心服口服」,正所謂殺人容易誅心難。

  至少也要像陸孟觀那樣,放開讓他說話,他都不敢說了,才能算誅心。

  就是掃視了一圈后,陳鳳表示自己什么也沒看出來,畢竟他對本地士子又不熟悉,看不出哪個是核心人物。

  于是陳鳳就大吼了一聲:「秦中堂要與你們對話,出來幾個代表上前!」

  話說讀書人雖然在大明具備一定政治特權,但如何聚眾鬧事也是一門學問。

  有的就能成事,逼得官府無計可施,有的就不行,反而被官府收拾了。

  任何鬧事的群體都有一個核心團體,能不能成事,主要就看這個核心團體的實力和能力。

  陳鳳喊的,就是讓這個核心團體自己出來。

  如果其他人都不敢站出來,只讓陸孟觀一個人挨打,那就啥也別說了。

  然后就有幾個人上前,陳鳳隨機指了一個人,「報上名來!不然秦中堂怎么知道是跟誰說話!」

  那人就聲音響亮的報出了自己姓名:「在下屠履道!」別的也不用多說了,只聽這個姓,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寧波城楊、陸、張、屠四大家族,此人必定出身屠家。

  陳鳳就看向秦德威,秦中堂請開始你的表演?

  秦德威對那屠履道招了招手,「過來,我與說幾句話!看你這姓氏,是不是與左都御史屠僑沾親帶故?」

  聽到秦中堂直呼屠僑的姓名,屠履道很是不適應,又有點不舒服。

  以屠僑的地位,外人大都是敬稱一聲「屠總憲」,或者親近一點的也尊稱為屠公。

  所以屠履道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屠僑」這兩個字了,一般來說,直接喊名字是非常無禮的行為,尤其是以卑對尊的時候。

  但屠履道此時也沒脾氣,秦中堂雖然年少,但論起政治地位,其實比屠僑還高,確實有直接喊名字的資格,算不上尊卑不分。

  秦德威才不管別人怎么想,又對屠履道繼續說:「在看你這年紀,應該是屠僑的同族晚輩吧?」

  雖然不知道秦中堂為什么總是提起屠僑,但多半是沒好事,屠履道連忙撇開說:「那又如何?在下與同道來此處,憑的是心中正道,與族中長輩無關。」

  秦德威突然笑得很猥瑣,「想不想知道點屠僑家的風流韻事?尤其是帶點床上細節的,又比如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本中堂都可以告訴你。」

  屠履道:「…」

  這個話題來得如此猝不及防,萬萬想不到,秦中堂居然一轉眼就直奔下三路去。

  秦德威輕佻的笑道:「你到底有沒有興趣,過來聊幾句?」

  屠履道是絕對不可能再往前走的,秦中堂可以憑借身份肆無忌憚,但他不行啊!他怎么可能當眾議論自家長輩在床上有什么癖好?甚至連話題都不能引!

  臺階下眾人齊齊驚呆了,秦中堂你一個朝堂上數一數二的大佬,怎么能這樣不顧身段的卑鄙,竟然用這種方式讓別人閉嘴!

  同時又有人在慶幸,幸虧剛才沒點自己…

  別人不敢多嘴多問,但陳鳳卻敢問,驚愕道:「秦板橋你是怎么知道這些陰私之事的?」

  此時的秦中堂仿佛已經不是中堂,而是個天下第一風流才子,傲然道:「京中教坊司諸胡同,每家每戶無不以能讓我留宿為榮!

  但凡我想問點什么,各家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所以我想打聽些男歡女愛的隱私,實在太容易不過了,于是就比別人多知道點東西。」

  臥槽!無論臺階上還是臺階下,在內心涌起濃濃的羨慕同時,又深刻的領會到了,為何一直有「天生欠打五行缺揍」的傳聞。

  說到這里,秦德威忽然又轉向屠履道,臉色變得冷冰冰,「怎么?你今天到這里來,莫非也是想找我打聽打聽?」

  這句話的潛在意思就是,如果當眾暴光了什么帶顏色的特殊細節花邊,全都是因為你!

  而你身為晚輩,能承擔得起這個責任嗎?回到家里,會不會先被視為侮辱長輩,再被族規給埋了?

  陳鳳久久無語,這也太不要臉了!堂堂一個中堂大學士,竟然這樣對待一個可憐的小秀才!

  屠履道頓時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巨大壓力,而且是他絕對承受不住的壓力。

  于是就和陸孟觀一樣,站在原地進退兩難,呆若木雞了。

  秦德威卻得勢不饒人,厲聲叱道:「既然不想聽,還不滾回去,留在這里做甚!」

  陳鳳對炮灰的遭遇并不在意,只是好奇的低聲對秦德威問道:「屠總憲真的有什么特殊韻聞?他都花甲歲數了,沒想到人老心不老啊。」

  秦德威很詫異的回答說:「我剛才說的是屠家,本意是指屠總憲的幾個公子,你們好像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陳鳳:「……」

  屠總憲公子和屠總憲本人,能是一回事嗎!都不是一個量級!

  原來你秦德威一直在故意誤導!就算事后別人想借此生事,也沒有真正的把柄!

  不知為何恍恍惚惚的,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南京城里的那個玩世不恭、游戲人間的少年。

  秦德威卻像個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冷酷的對陳鳳說:「你發愣干什么?繼續點人啊!」

  陳鳳有點不想繼續這個游戲了,但最后倔強還在支撐著他,他就不信了,你秦德威還真能一個一個全都收拾了?

  于是陳鳳便又在幾個前排代表里,隨手指了一個人:「你報上名來!」

  那人似乎有點畏懼了,很小聲的說:「在下張時德。

  又是一個只聽名字就知道來頭的人,在寧波城里判斷一個讀書人出身似乎就這么簡單,一看此人就是四大家族之一張家的,還是時字輩的!

  張家目前有兩個官員,除了詹事兼輔政大臣的張邦奇,就是官至從三品的張時徹,這個張時德估計與張時徹同輩。

  秦德威笑道:「聽說時字輩都是張邦奇的子侄輩?看來張邦奇也是你的長輩了?」

  又要拿長輩說事?張時德很想說,他沒有長輩,但他不敢。

  感覺陳鳳情緒不太到位,秦德威便又對另一邊的沈知府說:「我發現,你們寧波府這些頂尖的士子,幾乎都有好長輩啊!」

  沈知府答話說:「全因為本地人杰地靈,近幾十年來名臣輩出,科舉三鼎甲里,也屢有寧波人身影!故而這些士子大都受益于長輩的言傳身教!」

  秦德威給了沈知府一個贊賞的眼神,這話墊的不錯,「這說明,本地很重視教書育人!」

沈知府突然福至心靈,又墊了一句:「確實如此,寧波籍大臣哪怕身居高位,也不忘教育。張甬川公甚至還做了教導太  子的詹事!」

  張甬川公就是浙黨大佬張邦奇,別人可不敢跟秦德威一樣亂喊名字。

  此時秦德威發現,這位沈知府身上還是有優點的,不至于啥也不是啊。

  便又繼續說:「說到朝中那位輔政大臣張邦奇,確實非常重視教育。甚至為了得到教育皇太子的機會,他不惜晚上走了嚴閣老的后門!」

  眾人嘩然,難道要出更勁爆的八卦了?

  此時突然從大門里面走出一個胖子,跳著腳對秦德威叫道:「秦中堂安敢辱我父親,我與你勢不兩立!」

  眾人看去,這胖子不是嚴世蕃又是誰,傳說中嚴閣老家的公子,就是不知為何淪落至此。

  剛才嚴世蕃一直站在大門里面偷聽,但聽到涉及自家父親,就實在不能不出去比劃幾下了,不然就是大不孝。

  當即就有親兵上前,奮力攔住了嚴世蕃,將嚴世蕃隔離在安全距離之外。

  秦德威有點懊惱的說:「一時口誤了,其實張邦奇是走了嚴閣老家的后門,剛才少說了一個字。」

  沈知府臉上露出了為難神色,他勢孤力單的可不敢繼續往下捧哏了,不能為了相聲藝術而獻身啊。

  秦德威只好自己繼續說:「說起詹事這個官職,當年有段公案,前詹事陸深沒了后,繼任者本來是你們浙江紹興府山陰縣的何大人!

  但張邦奇卻不念同省之誼,為了奪走詹事官職,不惜去諂媚嚴閣老!

  最后還真讓他成了,把同鄉何大人趕走了,自己上位詹事,然后又做了輔政大臣。」

  陳鳳又又又無語了,別人可能都不清楚,難道他陳鳳這個秦黨還能不知道?

  分明就是你秦德威對政局判斷失誤,讓何大人主動讓出了詹事位置,換取了更實惠的河漕總督。

  怎么今天在這里,就成了張邦奇不擇手段排擠何大人?

  涉及大高層,沒人敢捧哏,秦德威只能繼續單口:「剛才沈太守也說了,本地前輩最擅長言傳身教!

  而你們這些晚輩士子,一定要好好學習張前輩這種為了前途連同鄉也要排擠的精神!」

  本地士子面面相覷,一時也無話可說。

  京城那邊距離遙遠,同省就能算同鄉。而在當今重鄉土的觀念里,排擠同鄉確實是很不道德的行為,這個地沒法洗,而卻只會越洗越黑。

  秦德威又扭頭對嚴世蕃叫道:「不如你再來給這位張時德張朋友說說,張邦奇當初是怎么跪舔令尊的?」

  「我不知道!」嚴世蕃此時還明白,有些事情需要保密。

  秦德威反問道:「你嚴世蕃在家不是最喜歡干涉政務么?當時你肯定在場啊!」

  「不必再說了!」張時德突然爆發了一句,然后就沒有然后了,默默的消失在人群里。

  陳鳳暗暗感慨,到底是因為秦中堂太強大,還是這些士子太弱雞?

  看著氣勢洶洶的一群讀書人,在秦中堂面前,宛如土雞瓦犬一樣。

  「還有誰?」秦德威,對著人群前排的人問道。

  能擺平前排這些有頭有臉的人,這次聚眾鬧事也就差不多了。

  氣勢洶洶過來為民請命的眾人面面相覷,都是跟著領頭的人來鬧的,看能不能分一杯羹。

  可如今領頭人物一個個的都被秦中堂收拾了,他們這些盲從者又能做什么?上去當炮灰嗎?

  所以在人群最外圍,慢慢的就有人開始悄悄散去了。前排的人雖然不好意思現在就走,但明顯也氣勢低沉,沒心氣在折騰了。

  秦德威得意洋洋的對陳鳳問道:「游戲結束了,你服不服?」

陳鳳仍然嘴硬說:「主要還是你  的運氣實在太好了!而且不知道為什么,你的運氣一直就是這么好!」

  沈知府忽然又有點羨慕陳鳳,能在秦中堂面前嘴硬到底也是一種資格啊,為啥自己就沒有秦德威這樣的同年兼同鄉。

  秦德威今天也沒別的事情了,就很有耐心的反問道:「你說說,我哪里運氣好了?」

  陳鳳答道:「你恰好知道他們長輩的那些素材,所以才能拿捏他們,讓他們有所顧忌,不敢再繼續大鬧了。

  如果換個地方,大概就不靈了,這難道不是運氣?」

  秦德威答道:「到一個地方之前,就先要了解這個地方,我還沒到寧波,就已經知道了寧波有四大家族。

  既然已經知道了四大家族的存在,我自然會提前留意關于四大家族的一切事情。

  其中一項重要工作就是搜集本地大家族高級官員的素材,今天不就用上了?

  即使換一個地方做官,其實也差不多,一樣會有針對性的提前準備。

  所以你以為的運氣,只是表面現象,其實背后都是無數精心的準備,以及精密的算計!」

  陳鳳感覺自己似乎被鄙視了,有點氣急敗壞的說:「剛才我隨便點出了幾個,都是最出名的四大家族的人!

  正好都在你搜集的素材范圍內,還說不是運氣好?如果我點出了另外不出名的人,你又能怎樣?」

  秦德威忍不住哈哈大笑,「這是我讓你選人的,難道你就不想想,我為什么敢讓你選人?」

  陳鳳的腦子終于過載了,理解不了秦中堂的思路了。

  秦德威解釋說:「四大家族這幾十年,每個家族每代都能出一二個進士。眾所周知,進士下面的基礎就是舉人。

  那么往下推演,四大家族的舉人數目加起來,即便沒有數十人,起碼也有一二十個!

  如果再繼續往下推演,舉人的基礎是秀才,一二十個舉人之下,每代總能出幾十個秀才吧?

  這人數規模已經很可觀了!所以我可以料定,本地但凡有讀書人聚眾鬧事,少不了四大家族士子做主導!

  如果沒有四大家族士子站在前排做主導,本地士子肯定也鬧不起來!

  所以我才會提出條件,讓你從前排選人!無論如何,你選出來的人肯定都是四大家族的!」

  陳鳳:「……」

  所以看似的偶然性,其實都有必然性?

  正如秦中堂所說的,你所以為的運氣,背后都是無數精心準備和精密算計!

  秦德威一路走來看似運氣一直很好,背后又就究竟是多么龐大數量的準備和算計?

  自己和秦德威之間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嗎?

  難怪自己在秦德威眼里,屬于啥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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