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榮耀少佐其實并不是第一個戰死于衡陽之戰的日本軍官。
6月1日晨6時!
東路日軍的前鋒部隊就抵達距離衡陽城區約20里的泉溪市!
最先抵達的是便衣隊,沒有穿軍裝,但兇殘本性不改,方顯絕的擔憂成真。日軍便衣隊在附近村莊里抓了數十名來不及逃走的中國老百姓,用槍強迫他們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掩護日軍搶占耒水東岸的新碼頭,讓中方守軍投鼠忌器不敢開槍。
隨著時間的推移,到下午1時,日軍到達的人馬越來越多,一個中隊長來到耒水邊仔細觀察對岸動靜,只見夏日的烈陽下,耒水兩岸風平浪靜,連蘆葦也一動不動。
這名日軍步兵中隊長不敢大意,命令士兵用步兵炮隔著耒水開炮試探動靜,炮擊了足足10幾分鐘也沒有什么響動,這才確定中方守軍確實早已潰散而去。
于是,日軍爭先恐后下到河邊,分別乘坐汽艇、木船向對岸全速沖去。
旅團長可給他們這兩個步兵大隊承諾過,兩天內那個步兵大隊能將自己的軍旗插上衡陽機場的航站樓,誰就是頭功。
做為68師團步兵第57旅團的第6步兵大隊,一路急行軍領先來到距離衡陽機場已不足15里的耒水河畔,這會兒那里還能按捺得住榮獲頭功的心思?
與此同時,68師團師團長佐久間中將還在距離衡陽40公里外的卡車上,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手中的衡陽地圖上,根本沒有心思去看看車窗外的風景,那都即將成為68師團鐵蹄下為帝國占領的肥沃土地,換成別人,早不得意氣風發了?
不是佐久間中將沒有情趣,而是這位日本陸軍中將深知,這一戰對于好不容爭取到主攻衡陽的68師團的重要性。
打好了,丙種師團有可能升格為116師團那樣的乙種師團,打不好,他這個師團長要去給橫山勇當副手不說,68師團也會徹底淪落為治安警備師團。
所以,佐久間早在潭州會戰獲得勝利后,就籌劃起對衡陽之戰,尤其是在湘江東岸的衡陽機場,更是他必取之地。哪怕是11軍司令部臨時修改作戰計劃,命令第68師團主攻衡陽城西,他也依然命令師團下屬的第57旅團麾下的兩個獨立步兵大隊目標不變,殺奔衡陽機場,并許下重諾。
“師團長閣下,第6步兵大隊發來電報,他們已經渡過耒水,即將抵達衡陽機場外圍!”車隊停下的時間,師團通信中隊的大尉跑向車頭,給正在揉著額角驅除疲憊的日本陸軍中將匯報。
“呦西!回電小笠原少佐,命令他們加快行軍速度,爭取在傍晚就抵達衡陽機場并將之拿下。”佐久間眼中閃過一絲興奮。
粵漢鐵路已經被成功切斷,再將這座機場拿下,衡陽城內的中國守軍就已成孤軍,再也無法從外界獲得任何援助了,橫山勇閣下在軍事會議上喊出‘三日拿下衡陽!’的口號也不會成為一句空談。
“三木君,你這在寫什么呢?”站在耒水岸邊的第6步兵大隊長小笠原七郎少佐突然問站在自己身側略靠后的少尉通信官三木一夫。
“少佐閣下,是日記,記錄一下心情!”三木一夫少尉略顯局促的回答道。
“哦?那可以給我看看嗎?我也想知道在帝國皇軍高歌猛進之時,我的士兵們是怎么想的。”小笠原七郎遙看著已經登上船開始離岸的大隊士兵們,心情明顯很不錯。
大隊長都發話了,三木一夫少尉那還敢遲疑,恭恭敬敬地將自己的日記本遞了過去。
“昭和19年5月,天空一片晴朗,這是自進入中國湘省水鄉作戰以來少有的晴天。戰友們在田野間追逐奔跑,如此輕松還要得益于中國軍隊的全面潰敗。
就在前一天,也就是5月24日,皇軍久攻不下的湘省重城潭州終于被我們拿下了,為了拿下這座城,無數的帝國軍人付出了生命,想必兩年前戰死在潭州城下的哥哥終于能安息了。
5月26日,短暫的假期宣告結束,我師團接到了緊急的作戰命令,上面要求我們迅速集結,向衡陽進發。大家雖然渴望放松,但作為一名帝國軍人,作戰才是我們獲取榮耀的方式。
在此之前,帝國軍隊已經席卷了中國豫省至桂省一線,中國軍隊雖號稱有百萬之眾,但在帝國皇軍面前卻顯得不堪一擊。
此番,第116師團已作為前鋒部隊率先向衡陽挺進,戰爭一觸即發,但大家都堅信,此次衡陽也是勢在必得。我和小野君打賭,攻下衡陽后,誰擊殺的敵軍少誰就請喝酒。
29日,我部距離衡陽越來越近。一路上,遇見的抵抗微乎其微,不過這些已經成為我們習慣的事情,不戰而逃早已成為中國軍隊的習慣。
30日,我軍逼近衡陽,上方不斷有我軍航空兵的盤旋,這一貫是我軍作戰的習慣。以密集炮火摧毀敵人抵抗意志,再用武士道精神徹底消滅他們。
大隊長小笠原閣下請幾個中隊長喝酒,我這個小小通信官也有幸參加,席間各位都談起過即將而來的衡陽之戰,我11軍為此投入3個師團參與對敵城的圍攻,但在于座的諸君看來,這有些多此一舉,拿下一個小小的衡陽,何需帝國軍隊的三個師團。
當天晚上,諸君都喝得很多心情也很愉悅,大家都在歡慶著即將到來的勝利。
遠方的媽媽,一夫很是想念你,一年前和你分別,從此來到異國他鄉。但是媽媽請你不要擔心,我一定會載著滿身的榮耀,完成哥哥未盡的事宜,期待我們東京再見。”
小笠原七郎少佐輕聲誦讀著自己麾下通信少尉這幾日不斷記錄地文字,嘴角微微翹起。
通信少尉還算愉悅的心情,皆是帝國大軍的軍功!
“6月1日,晴!我步兵大隊在小笠原閣下的率領下,正士氣高昂的渡過大河”
這是三木一夫剛剛寫下的文字!
“三木君,你寫的很好,但我還是要給你提下意見,在日記中不斷提到我的時候,不要忘了旅團長和師團長兩位閣下!”小笠原七郎少佐滿臉微笑著指導道。
“嗨意!”三木一夫連忙立正低頭。
“咚咚咚咚!”的恐怖聲音突然撕破長空!
那是速射炮連續發射的聲音!
正在對話的兩名日軍軍官猛然扭頭看向河中心,河面上不斷騰起水柱。
一名站在最前面汽艇船頭上張望的日軍小隊長猝不及防之下,更是被一發炮彈爆炸的氣浪給掀到半空,在空中連續翻滾幾圈,又掉進滔滔耒水。
瞬間,河面上槍炮聲響成一片,燃起熊熊大火!
“敵襲!敵襲!”嘶聲裂肺的聲音在岸邊響起。
記錄著三木一夫少尉美好心情的日記本掉在地上,沾染了一片泥漬!
埋伏在耒河對面河灘地蘆葦蕩里的是190師第568團1營。
6月30日190師抵達衡陽后,就被方顯絕安排防守衡陽機場,568團和190師直屬的一個工兵連以及警衛連總共2100多人就在衡陽城內簡單的吃過晚飯,連夜由衡陽城東渡過湘江,進駐已經沒有戰機起落的衡陽機場。
如同日本人想的一樣,衡陽機場遠離城市,原本可以放棄,但衡陽之軍還需要補給,粵漢鐵路一旦被日軍切斷,該機場將成為唯一通道。
方顯絕的想法是,如果日軍將主攻方向放在城西南,那衡陽機場能守多久就守多久,若是日軍投入重兵攻擊機場,守軍就將機場進行破壞再撤回城內就是。
總不能就把一個機場要點就這么拱手讓人吧!
當然了,更重要的一個戰術就是,消耗!哪怕讓日軍進攻時死傷個幾百人,也為將來日軍攻城削弱一部分力量。
這其實很殘酷,衡陽機場位于湘江東面的平原上,無險可守,對日軍消耗其實也是對第10軍的官兵亦是消耗。
但俗話說‘慈不掌兵’,哪怕早就明白這一點,但對于方顯絕這個最高指揮官來說,依然會這么做。
衡陽城市外圍的所有陣地,其實都是為消耗日軍所用的,消耗的不僅是鮮血和生命,還有士氣。
日軍不是沒有感情的木頭人,大量的尸體和傷兵,同樣會讓他們心生恐懼,等到日軍清理完城外所有陣地,士氣必然遠不如初來之時,那時候衡陽城也才有一線生機。
至于說衡陽守軍,士氣或許也會低落,但一支孤軍,還需要用士氣來提高戰斗力嗎?不想死,那就得拼命,包括方顯絕在內,所有還在衡陽的中國人,沒有第二個選擇。
選擇接受命令的190師在師長容有略的率領下迅速抵達衡陽機場,并派出586團一營前往20里外的耒河,容有略對該營布置的作戰任務并不難,‘略作抵抗,隨即后撤’,一營無須死守,只需遲滯日軍的進攻速度,為衡陽機場布防贏得時間。
但190師這位一營營長楊濟和少校可不是一般人,常德會戰中還是副營長的他就親自帶著一個步兵連與敵白刃戰,并以80死30傷的戰績干掉日軍70多人,并把戰死的日軍當街壘成工事,以僅剩下的十幾名士兵躲在日軍尸體壘成的工事后面對增援而來的日軍射擊,以掩護白刃戰中受傷的傷兵們撤離。
那家伙,日軍瘋狂的機槍子彈掃在尸體壘成的工事上,真正的血肉橫飛,躲在其后的楊濟和滿頭滿臉都是血肉,猙獰的猶如一個魔鬼,率先攻入一個街壘的幾名日軍就這么看著一個赤紅色的身影從尸體堆中躥出來,提著一桿沖鋒槍沖他們掃射。
可惜,那無比恐怖血腥的一幕竟無人將其留存于記憶深處,因為,所有被驚呆而稍微遲緩的日軍都被當場射殺。
濃烈的血腥氣甚至第一次壓住了戰場上的硝煙味兒,導致日軍停頓攻勢15分鐘,也正是這寶貴的15分鐘,190師的援兵得以抵達,已經只有五名士兵的楊濟和上尉才得以幸存。
據說,支援而來的中方士兵也是瞪著眼前這個垂下槍口沖他們咧著嘴笑的‘血魔’確認了好半天,才確定這是自己人。
常德會戰后,狠人楊濟和被直接調到一營當營長。
你就說,這樣一個狠人,又怎會來個略作抵抗?
“楊營長,我命令你立即帶著你的人撤回來。”586團的團長在后方大約7里處正在布防的工事里打來電話。
“不能就這樣便宜小鬼子,得讓兔崽子知道點厲害。如果不戰而退,徒長敵人的士氣,滅自己之威風!”楊濟和卻是脖子一擰,直接給自己團長懟了一波。
上校團長也沒脾氣,‘勇’本身就是雙刃劍,用的好,就是所向披靡的鋒銳,用的不好,那可就成了‘莽’字當頭,一個不好就連帶著幾百號人送死。
幸好,楊濟和少校還真不是個莽夫,他不僅打算半渡而擊,讓他打算和日軍剛一波的底氣,是他身后的4門戰防炮。
方顯絕也是個聰明人,深知190師2000余官兵逆流而上的不易,既然把防御衡陽機場如此艱巨的任務給人家了,怎么可能不給點支持?
不僅承諾會以城內8門火炮對衡陽機場陣地予以支持,更是將城內不多的戰防炮劃了4門直接給190師調配。
日耳曼帝國制37毫米戰防炮從淞滬開戰以來,一直都是中國步兵們最可靠的依靠之一。
1000米的有效射程既可以當火炮對步兵進行殺傷,也可以直瞄裝甲目標和固定工事目標,日軍步兵裝備的主戰89式坦克前部30毫米厚裝甲,往往能被該炮一擊而穿。
這樣的火炮,打木船和汽艇那簡直堪稱殺雞用牛刀。
沖在最前面的汽艇當即被轟得在河面上連續翻滾,緊隨其后的10多艘木船則被炸得木屑橫飛,想活命唯有跳入河中。
幸好此時已是六月,氣溫已經在30度,耒水此時也還不算太過洶涌,只要水性足夠好,還是能游回去或是游至河對岸的。
但可惜,楊濟和率領的這個步兵營可是586團的尖刀營,光是輕機槍就裝備了20挺以上,更別說還有5挺重機槍。
“給老子打,老子熱成這樣都沒敢下水,狗日的還敢在老子面前戲水?”楊濟和是狠人也是個妙人,當即眼一瞪下令。
20挺輕機槍和5挺重機槍一起開火,在水里的日軍步兵只能是活靶子,耒水河面被鮮血染得通紅,登上船的300余日軍步兵除了極少數能逃回己方河岸,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全部葬身寬達300米的耒水河中。
戰死或失蹤的人員名單中包括一名日軍大尉以及4名日軍少尉!
河岸對面的小笠原七郎看得目眥欲裂,卻沒有太大辦法。
他步兵大隊倒是裝備的也有12挺重機槍和2門步兵炮,但中國人的火力點都藏在寬廣的蘆葦蕩里,短時間內日軍根本無法確定火力點具體位置。
火力覆蓋?靠2門步兵炮,那可還是省省吧!可別沒開幾炮,卻被中國人埋伏在對面河岸上的速射炮給偷了,那第6步兵大隊才是真的要哭了。
這一波激戰不過才持續了15分鐘,就以中方全面勝利而告終,也從這一刻起,衡陽保衛戰正式打響。
日本第11軍用304名步兵的小命祭旗!算是一場血祭吧!
午后,第6步兵大隊改變策略,以一部繼續佯攻留守在耒水岸邊的楊濟和營,主力400余人卻是繞過泉溪市,從南邊悄悄渡過耒水,打算包抄這股敢停留在河岸邊阻擊他們的中國軍隊。
而楊濟和早就用兩個步兵班距離自己側翼5里外警戒,一旦發現日軍身影,立刻點燃濕柴堆就的篝火示警,4門最沉重的戰防炮更是早早的就被送至后方五馬槽防線。
第6步兵大隊的影子剛剛出現,586團1營500余官兵立刻提著槍不管不顧的撒丫子跑路。
把大熱天跑步行軍已經累成狗的第6步兵大隊400余日軍步兵直接給整EMO了。
中國人是如同大隊少尉通信官三木一夫所描繪的那樣望風而逃了,但這滋味兒卻為何如此苦澀呢?
他們不知道,更苦澀的味道還在后面!
是夜!三木一夫在自己的日記中這樣寫道:“媽媽,我們低估了敵軍的抵抗意志,草叢里,已經堆積了200多名玉碎帝國官兵的尸體,他們是傍晚時才從河中打撈上來的,他們的臉雪白的猶如家鄉的雪,中國湘省的夏夜,我竟然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