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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誅妖(下)

  街邊的商鋪門口。

  方鴻走過去,透過人群的空隙,看到兩個中年男女躺在地上,內臟已經被掏空,凄慘駭人,邊上趴個扎著丱發的女童。

  女童約有四五歲,小臉淚痕,尚且不懂發生了什么事。

  只知嗚咽:“爹,娘,別睡了,天都亮了呀……”

  眾人竊竊低語,面色各異。

  方鴻聽了聽,才曉得事情的來龍去脈:

  飛云縣城,驚現狐妖,滋生了幾個妖孽。

  其中一頭,逃過追捕,趁夜潛入洛河村,害人性命,食人內臟……

  方鴻掃了眼,沒看到妖孽,已經被送到村里的衙門之地:“可惜……那妖孽重傷,趁機撿人頭不知算不算斬妖。”

  這時。

  練武場的張高麥從旁邊擠出,想來看熱鬧,卻嚇得臉色發白。

  方鴻打了個招呼。

  同學之間沒有太大的仇怨。

  張高麥有點倨傲,自詡不凡,性格還算友善,沒什么壞心眼,只是喜歡指點別人練力氣……而看到內臟掏空的尸體,張高麥心臟直跳,勉強撐著:“咱們教習劉黑山遇到妖孽,能否打過,還是兩說。”

  “后天三層算得了什么呢。”

  “像我這種,正在壯骨,還沒到漲筋騰膜的階段,遇到了妖孽,逃命也得看運氣。”

  后天三層,分為磨皮、壯骨、騰筋膜三個階段,再之后,孕育氣血,沖擊后天第四層!

  方鴻笑了笑,走向周宅練武場。

  張高麥昂頭,鼓勵道:“你平時好好練武,過個二十年,說不定就能踏入后天四層了。”

  方鴻:“……”

  兩人邊說邊走,進了周宅側門,穿過邊上的備弄就是練武場。

  周家內宅,禁止擅入,驚擾內眷的后果嚴重。

  亂棍打出,當街打死,當真一點不夸張。

  大乾王朝的階層如天地鴻溝,父輩是下人奴仆,子子孫孫皆如此,好似樊籠,難以掙脫——唯有武道才能夠打破宿命!

  早飯過后,歇息小半個時辰。

  練武場之內,少年少女們或是聚在一起閑聊,或是揉著肚子,促進食物消化,傳來歡聲笑語,令方鴻差點產生前世上學時、課間活動的錯覺。

  “唔。”

  方鴻閉上眼睛。

  聽著這些人談天說地。

  例如,周老爺的全名叫周河全,納了九房小妾,育有三女二子。

  又例如,周家大女兒居住在飛云縣城,是一位武道秀才的正妻。

  上個月附近鄉鎮鬧妖孽……昨天誰家的狗子咬死大母雞……隔壁夫妻吵架,見了血,鬧到村長面前去。

  “奇怪啊。”

  “大乾王朝的人們好像從來不求仙拜佛信鬼神?只論武道,沒有封建的迷信。”

  方鴻心緒一動,搜尋腦海記憶,似乎聽到過‘仙’、‘神’、‘鬼’、‘圣’之類的詞兒。

  但……

  這些概念似乎是某種禁忌?

  “喂。”

  旁邊響起清脆悅耳的聲音,張菱角正是豆蔻年華,圓臉紅潤,眸子明亮,嘴唇小巧,胸有溝壑:“你怎么不跟我們說說話,一個人多無趣呀。”

  練武場之中,她的胸最大,后天二層的境界。

  方鴻睜開眼,看著張菱角:“別煩我。”

  跟張高麥打好關系很正常,張菱角還是算了……像這種豆蔻年華的少女通常代表著接二連三的麻煩。

  “?”

  張菱角瞪圓了烏黑眸子。

  她自認長相姣好,姿色不俗,長輩們格外寵愛,同齡人爭相討好,有些靦腆的跟她說話都臉紅。

  看方鴻態度冷漠,她臉蛋漲紅,輕輕哼了聲:“你,你這人不識抬舉!”

  小屁孩一個,罵人都不會……方鴻懶得搭理她。

  張菱角有點生氣,抿著小嘴,甩著馬尾辮走了。

  在場這些人,她家境最好,娘親是周家夫人的貼身丫鬟,后來被打發出去,嫁人成家生了她與兄長張高麥。

  “呸。”

  張菱角撇了撇嘴。

  要不是瞧方鴻長得好看,她才不上去搭話。

  要知道。

  武道教習劉青山對別人嚴苛,對待她友善。

  周老爺也夸她美人胚子,偶爾還給她糖吃……去年她想嫁入周宅的小心思被其得知,周老爺臉色陰沉,當場大怒,明言不準,這倒是張菱角一直沒想通的事兒。

  這時候。

  圍在她身邊的幾個人捏緊拳頭,要過去教訓方鴻。

  練武場的打架斗毆很常見,劉黑山也鼓勵相互打斗……武道之路,就是一條獨木橋,窮苦出身必須打得過別人,越兇狠越好,越暴力越好,才能夠得到武道方面的資助!

  “做什么!”

  張菱角又氣又惱,攔住了幾人。

  她志向高遠,早就盤算好,以后要嫁入富貴人家享福。

  眼下是爭風吃醋,一旦傳出去,她名聲也就差了。

  在大戶人家眼里,這是污點。

  張菱角打消他們的愚蠢念頭:“這些土包子也想討好我,換成周家的少爺,那還差不多!哎,哥哥何時能踏入后天四層,過上好日子呀。”

  她扭過頭,看著正在指點一個少女該怎么抱石頭的哥哥張高麥,不禁捂臉嘆口氣。

  少頃。

  劉黑山走了過來。

  “開始練力!”

  劉黑山冷喝一聲,看向方鴻,抓起一塊三百斤重的石頭:“從今天開始你用三百斤石塊,爭取早日突破到后天二層。”

  周宅練武場,鑒定武道境界的方法很粗糙。

  抱石練力氣,石頭重達五百斤,就證明達到了后天二層。

  “好。”

  方鴻點頭。每日練力,過程挺枯燥,但自身力氣增長,漸漸變強,這感覺很是心安。

  而且。

  武道是對抗入魔的唯一手段。

  入魔之說,確有其事,并不是世家大族的封鎖,以此愚民,禁錮底層的百姓。

  譬如大乾王朝的文字,近似前世的華國古文字。

  對方鴻而言,識字很輕松。

  但每當多認一兩個字,腦門就隱隱作痛,甚至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生命本能的恐懼!

  當日正午。

  艷陽高照。

  洛河村東邊田地。

  一位身穿玄色長衫的中年人背負青銅色長劍,疾馳如風,氣勢如下山猛虎!

  他所過之處,茂密的莊稼好似向兩側分開,麥苗紛飛,泥土翻騰,竟然被其硬生生撞出一條路。

  正前方,依稀看到一條白影來回逃竄。

  玄色長衫中年人暴喝一聲:“狐妖你闖入大乾行兇作亂,我奉府城誅妖司之命,緝拿你入獄,若自愿伏誅,可免了刑罰之苦!”

  話音落畢。

  前方那只狐妖左右變向,逃得更快了。

  “嘻嘻。”

  那狐妖發出尖銳刺耳的冷笑,緊跟著咆哮起來:“蒼州府的誅妖司?若不是重傷在身,憑你區區一個武道秀才也想追殺我?后天七層的武人算什么東西,我一爪就能捏死!”

  中年人臉色一沉:“找死。”

  他抽出背后長劍,暴射而出。

  嗤嗤!

  這柄青銅顏色的長劍射出,仿佛將空氣切割,穿金裂石,產生巨大的熱量,令劍尖隱隱發紅發燙發鳴響,瞬間掠過上百米,直接穿透狐妖,把它釘在地上。

  長劍余勢不絕,扎入泥土,攜著狐妖又往前犁出一道溝壑。

  那狐妖吃痛哀鳴,欲要拔出穿透腹部的長劍:“饒命,饒命,我有寶物奉上——”

  只見長衫中年人疾馳而至,根本不多言語,左手捏劍柄,就向上一撩,將狐妖分成兩半!

  “不錯。”

  長衫中年人拔劍,抖了抖劍身的斑斑血跡:“這一身狐妖皮毛很值錢,我追殺百里,力不從心,收不住手,誅妖司不會責備……左半邊妖身上交,另一半賣給朱府的二少爺,定能賣個好價錢。”

  中年人心中盤算。

  如此一來,加上往年的積蓄,能夠在蒼州府城置辦一套二進的院子。

  “蒼州府城的二進院子可不是郡縣、鄉鎮的普通宅院……蒼州府城的天地靈氣濃厚,武道資源多,但地價也高。”

  府城居,大不易!

  他僅僅是一位武道秀才,沒有顯赫的家世,掏空二十年積蓄才能買得起二進院子。

  “唉。”

  “明年開春又一屆武道科舉,不知誰人能高中……可嘆我自小練武,堪堪進入后天七層的境界,此生怕是沒可能中舉了。”中年人面色黯然,將長劍負在背后。

  武道秀才的標準:最低是后天六層!

  武道舉人的標準:后天九層!

  “罷了。”

  “府城有院子,再積蓄多年,將來兒女或有中舉的一日。”

  長衫中年人思忖片刻,從背上取出一張漆黑色布革,蹲下身子,將狐妖尸身裹起,忽地瞧見了什么。

  “咦?”

  他眉毛一掀,驚詫道:“狐妖產子!”

  下一刻。

  遠處傳來哭嚎聲,他抬眼一瞧,有婦人跪在地上,掩面痛哭,身前是一具死相凄慘的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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