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鳩打量了一眼方鴻,面色有些震動……抄書人是底層的苦命人,為謀生計,拿命換錢,蓬頭垢面,不修邊幅,哪里顧得上整理儀表和衣裝?
一眼看去。
方鴻一身布衣,儀表不凡。
“抄書人方鴻。”
黃鳩暗暗稱贊,此人別具一格,有些寵辱不驚的氣魄。
旁邊,掌柜低聲道:“大人您來找方鴻……”
“我此來,是給他一樁機遇。”黃鳩慢條斯理道:“一日抄寫三冊書,還是后天三層的境界,想必靈性高,悟性高,未必沒有翻身立命的可能。”
掌柜一驚。
什么意思。
您堂堂后天八層,內氣境強者,要跟我們小小書肆搶人嗎?
這可真是……太好了。
掌柜從心。
他很清楚。
近日,方鴻從每天抄寫兩冊書,變成抄三冊。
書肆的客人聽聞,引為談資,令其名聲傳出去。
“抄書人方鴻。”黃鳩走到方鴻的身前,聲音溫和了幾分:“你可愿隨我去飛云書院,測量靈性,若是達標,開恩破例,準你成為書院的學子。”
“將來……”
他拉長音調,淡笑道:“考取功名才是你的目標!”
此言一出。
眾人都大吃一驚。
張大田低頭,一直沒抬起,嘴角微微上揚。
旁邊。
胡子拉碴中年人,手里握著的墨筆掉在桌上,啪嗒一聲,敲在心坎,他眼睛瞬間紅了。
‘憑什么!’
‘不可能!’
‘抄書人也能練武嗎……搖身一變進書院,得到資助,扶搖直上,考取功名,酒樓話本都不敢這么寫。’
他心生嫉妒,咬著牙,手臂上青筋暴露。
抄書時長的最高記錄保持者,老婦人披頭散發,盯著方鴻:“這少年郎鴻運當頭,有后福……走了好,走了好,離開提心吊膽的囚籠吧。”
養生齋,名為養生,對她而言卻像是一處泥潭。
深不見底,來回掙扎,始終不能爬上岸。
“抄書人。”
“飛云書院的學子。”
兩個身份,差距之大,不可同日而語。
老婦人合上眼睛,為方鴻感到由衷的喜悅。
書肆的丫鬟們更是震撼,又酸澀又后悔,似打翻五味瓶。
她們打長工,心心念念地盼著被武人看上,娶回家,享清福,過上富裕人家的日子。
一個個眼界高,有心氣。
平時懶得搭理一起共事的抄書人。
沒身份,沒地位,沒實力,沒什么前途,沒必要給好臉色……除了芃兒跟方鴻還算熟悉,每天問候,有說有笑,其余人只覺方鴻長相不錯,但又不能當飯吃,偶爾送書,收書,還會不耐煩的催促幾句。
“內氣境武道強者的賞識!”
“要重來,應該跟他說說話。”
“這是錯過了……趁著方鴻眼界不高的時候,主動點,貼上去,他怕是歡喜的面紅耳赤,一心一意,拿我當寶,待到日后,明媒正娶也不是沒可能。”丫鬟們咬著唇齒,心生悔意。
值此之際。
全場啞然。
見方鴻遲遲不應,掌柜都急了,開口道:“你還猶豫什么呢,這可是出人頭地的機遇。”
黃鳩也困惑,眉毛一挑,沒看見預料之中的狂喜,感恩,拜謝。
方鴻遲疑道:“去了書院,還能回來抄書嗎。”
入書院,當學子,是科考必經之路。
這也是斬妖大業的一部分。
有人舉薦,進入其中,方鴻不會拒絕。
但……抄書能增加見聞,提高靈性。
若能兩個全都要,再好不過了。
“能。”
黃鳩一怔,啞然失笑,捋了兩下胡須。
黃鳩理解方鴻,眼光尚且短淺,只盯著養生齋那點酬勞。
不過。
書肆月終獎算什么?
等方鴻進書院,知曉郡縣之大,武道之高,回過頭來,就會明白此時的自己有多么無知。
縣城東邊。
飛云書院。
通體白玉的大門,約有三丈高,凸顯華貴與肅穆,烙印花紋,篆刻字跡,彷如一座雕欄玉砌的殿堂。
路過之人,或低頭,或仰望。
單單這門戶,耗資幾千兩銀子,郡縣百姓一輩子也賺不到。
黃鳩帶著方鴻到了門口:“朝廷書院的學子標準很高,不是武人,要么家世顯赫給捐獻,要么是武道奇才,靈性很高,方能破例。”
“等會進書院,先測量靈性。”
“一些教習,學子,都會過來旁觀。”
黃鳩說著,瞥了一眼,見方鴻打量那個破損青銅鐘,臉色不自然,回想起那一夜的凄慘遭遇。
只一掌。
差點被人活生生打死。
“別看了。”
黃鳩咳嗽兩聲,道:“那青銅鐘是科考功名之銅鐘,每逢院試開啟,命人敲響九下,意為武道后天的九層,也象征大乾王朝的九品官位。”
方鴻瞧著青銅鐘:“那上面好像有個窟窿。”
“細枝末節,不要在意。”黃鳩摸了摸胸口,骨頭似乎有點疼,忍不住搓了搓牙花子。
他修養這么多天,傷勢好轉,已無大礙。
至今沒想通。
那個戴著戲曲面具的武道強者到底是何方人士?
黃鳩嘆口氣,看了眼方鴻,進入白玉正門,踏著一條長達百丈的大道,路面由黑色石頭打造,嚴絲合縫,紋理細膩,色澤清澈,直通書院內部的高大閣樓。
巍峨的閣樓矗立,碧瓦朱檐,勾心斗角。
門匾上書三個字:藏書閣。
此處是考核學子能否進入書院的地方。
這時。
閣樓門開,走出一人,乃是一身青衫的書院教習:“黃老哥,您怎么帶了個普通人來此。”
后天四層以上,養氣血,是武人。
青衫男子打量了一眼方鴻,周身沒有空氣扭曲的跡象,明顯只是后天前三層境界。
黃鳩捋胡須,笑道:“此人是養生齋方鴻,破例舉薦,來此測靈性根骨。”
青衫男子手持羽扇,擺了兩下,啞然失笑:“原來是那個一日抄錄三冊的抄書人……黃哥眼光準,但這一回恐怕是看錯了人。”
“靈性再高。”
“又能如何。”
靈性代表著悟性,慧根。
這東西,好比根骨,也就平民當回事,視為翻身的依仗,練武最重要的是有多少銀兩。
窮人練武,癡心妄想。
富戶練武,供得起餐食丹藥,必然是節節攀升。
除非……根骨或靈性極高,高到令人震撼的程度,自此揚名,引起注意,得到武道方面的資助。
這種奇才,相當罕見。
黃鳩笑瞇瞇說道:“試一試,不麻煩。”
對此。
青衫男子稍稍遲疑了一下。
“好吧。”
“若要啟用藏書閣的靈玉。”青衫男子開口道:“按照書院規矩,需要有三位教習和十位學子,在場旁觀,防止作弊,還請老哥別介意。”
“當然。”
黃鳩輕輕頷首。
書院學子,名額寶貴。
總有人想要營私舞弊,或是給好處,或者耍手段,把家里子女、族內后輩塞進來。
盞茶時間。
聽聞有人測靈性。
幾個閑著無事的教習湊熱鬧。學子來了十余人,大多是后天五層的境界。
不遠處,綠蔭小道,濃眉大眼呂安喬走了過來:“怎么回事,又要招收新學子?”
他乃青云榜第二,內息境,頗有威名。
學子們爭相回道:“黃教習找了一個抄書人,認為其靈性很高,有可能接近武道奇才的標準。”
“沒可能,沒可能。”
呂安喬曬然一笑,端詳方鴻,搖了搖頭。
非武人,進書院,前年破例過一次,那是捐獻,花了三萬兩白銀……并不是資質太高而破例。
呂安喬看著諸多學子,道:“非武人的話,有教習舉薦,接近武道奇才的標準就可以破例,但你們可知,奇才之稀有?”
郡縣之內,附近村鎮,經常傳出某某是武道奇才。
實則不然,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武道奇才的概念。
要么徒有虛名。
要么自不量力。
測一測根骨,靈性,僅僅比尋常人高出一截。
“養生齋,抄書人?”
“瞧瞧他有多高的靈性。”呂安喬注視黃鳩方鴻走進藏書閣,也邁步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