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州府城。
方宅之內。
方鴻手托七彩琉璃小瓶子,洗練金性真罡,化為清幽之芒,高度約有九尺,以其為核心、根基、底子,一下子向上蔓延,節節拔高,升至高天,如同戳破九重云霄的無匹鋒芒。
此刻。
他以真金境,憑借小瓶子,令神通外顯。
竟然超過萬眞之力的水準!
這就是仙賜清平幽明入滅九尺芒!
“唔。”
方鴻低頭看了看掌心上閃耀七種顏色的小瓶,絢爛奪目,幽邃難言,依次流轉,分別是暗赤、暗黃、墨綠、青黛、灰、黑、白:“這些顏色偏幽深,晦暗,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七色之赤橙黃綠青藍紫。”
外觀色澤不明朗,不清澈。
倒也無所謂。
關鍵是這個仙賜清幽九尺芒的高度有點駭人。
名為九尺芒。
實則三百丈。
這異象,這威勢,估計要驚動小半個蒼州府城。
方鴻仰頭,打量了一眼擎天立地的莫測鋒芒,狀如清氣,無顏色,下起掌心瓶口,上抵高天白云,足有上千米之高!
這什么概念?
在前世,廬山各處峰頂海拔均在一千米以上,最高點海拔不到一千五百米。
只見:
金性真罡經過瓶內的鍛造,向上延展,迎風暴漲。
似搖擺,似飄揚,似烽火連天,又似青煙裊裊升,橫亙在天地之間。
一經催動。
方圓幾十里可見。
劈山斷岳,分江裂河,不再是虛言。
“無品級神通。”
“強橫到這種程度。”
方鴻頓時確定了心中猜測:所謂的天賦品級,是按照中天北極紫微大帝的位格來衡量。
既如此。
洞真靈感好歹是個下品,怎不見威能?
下品,無品,看似一字之差。
但……有品級,無品級,就像在大乾王朝有無功名,是霄壤之別,不能夠相提并論。
相比于仙賜清幽九尺芒的神通威能。
洞真靈感就顯得稍弱幾分。
截止目前,除了觀測一個人靈性狀態、真實的武道境界、戰力幾何、真氣真元真罡的數量、真空之界的范疇、真法之力的能級……
大概就這些……
好像沒有別的作用了……方鴻竊以為‘一氣二元四方見微洞真之靈感’的下品天賦應該是輔助類型。
按理說。
輔助技能更全面才對。
比如集控制、沉默、暈眩、擊飛、傷害、保護友方、團滅敵方為一體的多元功效。
“等等。”
方鴻念頭一動,心生明悟:“洞真靈感尚且是人族天賦,暫未外顯,不成神通。”
等到邁入練氣階層,把洞真靈感鑄成了外顯神通,必定不弱于仙賜清幽九尺芒。
簡言之!
天賦顯化成神通!
這需要練氣階層收納天地之氣化己身吐息的高妙手段。
這一刻,方鴻借助琉璃瓶,施展這門無品級的神通,比不得全憑己身一口氣的練氣之外顯神通,卻也有了先天巔峰的實力。
“可惜。”
“攻擊高,防御弱,方方面面都不行。”
“除非偷襲,一擊斃敵……就不知施展仙賜清幽九尺芒,有無限制,消耗多少?要是無限制,那就厲害了,整體戰力足可媲美初晉真法境了吧。”
窮則戰術穿插,精準打擊。
強則炮火齊鳴,全方位壓制,洗地般覆蓋。
“三百丈高度,也就是長度。”
“心念電轉,如臂指使,指哪就打哪。”
“很好。”
“東天門屬于近身搏殺的手段。”
“仙賜清幽九尺芒則是遠距離輸出的招數。”
方鴻體悟,略加沉吟,立即收起這門殺伐類神通:“府城之內,人口密集,卻不好隨意演練,免得誤傷了無辜百姓。”
“別說一門神通。”
“先天武人修習練法,打法,不加以限制的話,波及到周邊區域,都會造成大片大片的傷亡。”
剎那間。
迎風招展的千米鋒芒一點點降落收縮。
清芒大幅度衰減,回歸瓶內,光復原貌,即一道金性真罡,被方鴻拂袖收起。
離體之后、回到體內的真罡有細微變化。
經過掌心小瓶的洗練……
更凝煉……
更堅韌……
隱約有了金性閃耀的意蘊!
此乃真金境得到長年累月之洗磨的武道異象:不老身!
“咦?”
方鴻面色一怔,暗忖道:“所謂不老身,即從今往后,外貌面容被定格,再沒有變化,不因年紀上漲而衰老,幾乎凝固了時光歲月的痕跡。”
聽著好像了不得。
其實沒啥用。
無非是青春常駐,容顏不改,韶華不逝。
要知道。
剛鑄成金性,血肉之軀就得以不衰不腐,年歲再大,身軀機能不衰竭,一直維持在全盛的巔峰時期。
所以譽為真金境:
人如金,不懼火煉冰寒,不畏光陰荏苒。
不老身,像是后續的補丁,只是武道金性的進一步挖掘,開發,完善。
“外貌永駐。”
“改善顏值。”
“蒼州府真金境以上的先天武人普遍是中年模樣,就源于此了。”方鴻思緒發散了一會,便收斂雜念,眼角余光掃了眼,方宅之外的街道、院落、樓閣,幾乎是空無一人。
時值黃昏。
大街上空蕩蕩的,不見人影,全都跑了。
偶爾有幾個逗留的府城居民,大多是拖家帶口。
或是腿腳不利索,出行不便。
沒人湊熱鬧!
都知道兇險!
更何況還有蒼州府城巡州者的嚴厲警告。
“平民退避!”
“速速散開!”
不遠處,約有兩三位巡州者,正在低空巡察,見到清幽之芒,高喝驅散這片區域的民眾。
附近住的那一位先天武人嚇得面如土色,倉皇之間,逃離此地。
先天境,眼界較高,比起尋常人更懂得練氣神通的恐怖威能,泄露絲毫,亦如天災,擦邊重傷,挨著就死,完全沒有生還的可能。
“不行。”
“我得搬家,盡快搬走。”
那人飛身遠離,回頭望了眼,就打定主意,此地不宜居,必須得換個住處。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不見。
路邊商販,來不及收拾攤位,如鳥獸作散一般,甚至地上還有幾只掉落的鞋子,以及雜亂無章的大量腳印。
相隔一條街的酒樓戲臺,正是熱鬧喧囂的時候,賓客滿座,鶯歌燕舞,叫好不斷。
短短一會兒。
客人跑光了。
酒樓的掌柜也從后堂溜了。
臺上,戲子們相顧無言,依舊恪守這門行當的規矩——無論是遇到什么意外狀況,一首戲曲開了頭,不可中止,須得唱完,有始有終。
這是老祖宗立下的規矩:
一旦開嗓,就得唱完,不管臺下是否有人。
況且。
臺下。
還有人沒走,
赫然是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并沒有起身離座,反而抓起瓷盤里邊的蜜餞,送往嘴里,巋然不動的樣子。
“有意思。”
他一邊咀嚼蜜餞,欣賞戲曲,一邊以眼角余光觀察外界。
“先天境,展神通,大多數人族天才也辦不到吧。”
“據我所知。”
“唯有五百年前的蘇狀元,踏入先天真法境,做出極大犧牲,才鑄成一門神通,喚為風雨順。”
他捏起一枚香糕,碾碎成渣,簌簌落下。
臺上的戲曲快要到高潮部分,一時間歌喉拖長,哀怨婉轉。
“那方鴻……”
“殺伐類神通……”
“其本身什么境界……”
“以我練氣神通‘觀山眼’也看得頗為模糊,像真金境,又像真罡境,又又像后天七層,世上豈有這般高明的斂息法門?”
“難不成,是一門內顯神通?”
“呵。”
“我都眼紅了。”
中年人眼簾半開半合,慢悠悠吐了口氣。
方宅外邊的巷子。
有老翁使勁兒揉著眼眶,還以為年紀大了,老眼昏花。
見到那清幽之芒緩緩消散,不留下一丁點煙火氣息,好像從來不曾出現過。
“糟了!”
白發老翁面色變了又變,又青又白又紅,如同染缸一般。
這是逾越認知之外的景象。
未知的事物……
壯觀奇妙的畫面……
不存于世間的飄渺光芒……
很明顯,這是虛妄的假象,壓根兒不是真實。
再加上源自本能的恐懼,似乎有無邊偉力,震懾心靈、血肉之軀,給人一股大難臨頭的滋味……這一切令他狠狠打了個哆嗦。
“這,這是滋生幻象了!”
“瀕臨入魔的征兆!”
“前幾日翻看養生齋出售的改編于上古傳說的系列叢書,就覺得不對勁兒,腦袋變得昏沉沉……那個壞了心的女掌柜說是黑白色封皮,以我后天第七層的內息境界,晝夜捧讀也無礙,不會有事兒,這下被她害慘了……那些書,共計二十二冊,老頭子一口氣將其讀完,耗時五天四夜,隨后睡了一大覺,剛醒來,就看見這種可怕幻象,定是瀕臨入魔無疑了。”
白發老翁面露猶豫之色。
他咬咬牙,又懊惱又悔恨的一拍腦門:“老頭子還沒有立遺言呢!”
在大乾,遺言同遺囑之意。
一旦他突兀暴斃,又沒有遺囑,很容易引起兒女爭奪遺產的爛俗戲碼。
“罷了!”
“抓緊留遺言,趁著天沒黑,前往鎮邪司監管之處。”
白發老翁一把扔開拐杖,匆匆回家去。
后天七層以上的武人,若入魔,會有不小的概率化為邪魔。
因此。
自忖幻象叢生,瀕臨入魔之時,需要上報鎮邪司,要么居家觀察,要么受到監管……當然,是否上報鎮邪司,全憑個人的自覺。畢竟,除了留待觀察、監管,也不排除給你一杯無痛毒酒,予以安樂死。
此規矩,又名為:擇日自盡。
這與洛河村的沉河習俗,沒什么區別。
只不過蒼州府城,都是人工開鑿的河道,不準便溺,不準棄灰,不準沐濯。
沉河,溺死?不存在的。
府城百姓死亡,通常是火葬。
也可以選擇安葬,尋個墳地,落棺入土。
那就需要一筆不菲的費用。
尋常墳地,萬兩銀子。
墓園,陵園,就更加難得,享有死后的尊榮,有較高資格要求,不是有錢能買到。
同一時刻。
某處雕欄玉砌的樓閣頂層,輕紗珠簾垂落,充滿古韻風格。
少女蒔七戴著玉冕,穿著一襲華貴絕美的宮服,腰間懸掛一柄通體玄青的錦繡長劍。
她立于窗邊,掀開珠簾,纖纖素手攥著一張雪色掐銀繡印花邊的圓型手帕。
遙望方宅的位置。
翹首以盼的樣子。
她蹙眉,小聲嘀咕道:“那是方秀才的外顯神通?當真不是練氣高人駕臨,欲害他性命……”
“請公主放心。”
“老身敢以性命作保。”
內侍司老婦苦笑一聲,躬身回稟。
片刻之前。
驚現神通。
她連忙帶著十七公主離開此處區域。
誰成想,公主不愿走……那神通出現在方宅之內,定是某位練氣高人蒞臨此地,找上方鴻,欲要加害,乃大禍臨門之危,竟穿上宮服,要親身登門,拿出永盛帝御賜的上方元劍,勸和一番,化解災禍。
雖然說,公主的身份尊貴,頗得當今永盛帝寵愛。
但是在練氣高人面前。
什么皇子公主,什么達官顯貴,統統不值一提。
練氣高人,外顯神通,足可移山倒海,篡改地貌天象,乃是行走世間的恐怖天災。
隨便吐出一口氣,可滅一城;
舉手抬足,驅散云雨,撕裂山岳;
武道至于此,壽達三百年,具備偉力歸于自身的威能!
內侍司老婦不住勸說。
如果仗著乾帝欽賜的錦繡之劍,想要憑此震懾練氣階層的高人,就太天真了。
奈何,十七公主執意持劍入方宅。
沒辦法。
不得已之下。
內侍司老婦稍加騰空,觀望方宅里邊的狀況。
若形勢不妙,再規勸公主切不可以身涉險。
就一眼,差點把老婦人魂嚇飛了。
方宅之內的景象:方鴻身穿白色便服,手托七彩之光,顯化極盡鋒銳之鋒芒,彼時一出,上揚天穹,展現煌煌莫測的殺伐威能。
‘先天境,顯神通,會有這樣的事兒?’
‘沒理由!’
‘沒可能!’
直到這一刻,內侍司老婦仍是心緒恍惚,不能夠冷靜。
窗邊。
珠簾垂落。
少女蒔七捏緊了雪色手帕,眸子閃過一絲茫然之色,嘀咕道:“我本以為這一屆大乾科舉,方秀才練武時日尚短,怕是無望金榜題名狀元郎,只能等到三年后,下一屆科考再開,或者父皇為其開恩科……那樣的話,就不急,日子長著呢。”
天色漸黑。
太陽落下地平線。
來自巡州衙門的青袍老者來到方宅,緊鎖眉頭,憂心忡忡,待到離去的時候,臉上寫滿了震撼難言的色彩。
他本是登門拜訪,想問問方鴻,是否知道何人施展的神通。
方鴻如實相告。
并且表達歉意。
言:演練神通,沉浸其中,卻忘了身處府城,造成擾民之行徑,愿意賠償相關的損失,對于受到驚嚇的民眾致歉。
聞言,大腦一片空白,青袍老者差點以為聽錯了。
賠償?
致歉?
給那些一介白身的平民百姓?
青袍老者只覺得固有觀念遭到了極大沖擊,一時間無法言語……這份驚嚇的程度,甚至超過方鴻以先天境界施展練氣階層的神通,驚世駭俗,違反常理,令人不敢置信。
當夜。
這消息一經傳出。
小半個蒼州府城為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