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馬希文就是‘蝴蝶花’。
選擇以落魄賭鬼的身份來偽裝,這是馬希文自己的提議。
無論是日特還是黨務調查處都曾經分析過‘蝴蝶花’可能的身份,普遍的判斷是這應該是一位知識淵博的學者。
杭州各大院校的教授、教師是重點審查對象。
沒有人會將編寫密碼本的‘蝴蝶花’同一個爛賭鬼、甚至是‘逼死妻子’的爛賭鬼聯系在一起。
房靖樺看著悲傷的馬希文,他的內心也極不好受。
老馬是真正的文化人,很有修養、學識淵博,為了革命工作,為了隱藏身份,犧牲了太多太多。
“鐘國豪,20歲,杭城下城區人,父鐘孝義,打漁為生,民國二十二年漁船為日人軍艦撞翻,鐘孝義被日人射殺。
母鐘王氏,為鄉鄰縫補衣裳為生。
妹鐘小花,現年十一歲,富華女校學生。
鐘國豪于民國二十三年加入特務處……”
程千帆表情嚴肅,看了一眼有些緊張的豪仔。
“豪仔。”
“屬下在。”
“這些天以來,你在我的手下做事,你的表現我是看在眼里的。”程千帆說道,“我的原則一向是有功必賞。”
“我給你安排了兩條路。”
“其一,我可以將你推薦給萬德隆組長。萬組長德高望重,能力非凡,你跟著他自有一番前程。”
“其二,你可以跟著我……”
“長官,豪仔跟著您。”豪仔立刻說道。
“不忙回話。”程千帆擺擺手,“我此番會離開杭州,你若跟著我,就要背井離鄉,且危險性遠大于留在杭州,你還有老母幼妹,你考慮清楚再答復與我。”
豪仔沉默了,程千帆說的沒錯,他還有老母親和幼妹,他是全家的頂梁柱,如若他離開杭州,老母幼妹該如何生存?
只是,豪仔深知這是他的一個機遇。
如若讓他選擇,他渴望跟隨程長官。
盡管長官會推薦他于萬德隆組長,不過,豪仔很拎得清,即使是有程長官的推薦,萬組長也不會太在意他。
自己已經受到程長官的青睞,只有跟隨程長官,才是最好的選擇。
約莫兩分鐘后,豪仔咬了咬牙,“長官,豪仔還是愿意跟著您。”
“你老母幼妹怎么辦?”程千帆問。
“屬下這些年攢了一些積蓄,留給老娘和妹子,應該夠她們用一段時間了。”豪仔看著程千帆,“屬下想跟著長官,跟著您這樣的長官,這是屬下的福分,而且……”
“而且什么?”
“屬下看得出來,長官是干大事的,跟著長官,屬下能多殺日本人。”豪仔說道。
“跟著我,很危險,你隨時可能丟掉性命。”
“屬下不怕。”豪仔咬著牙說道,“屬下加入特務處,就沒想著茍活,就想著能多殺幾個日本人。”
程千帆深深地看了豪仔一眼,這也正是他考慮帶豪仔回上海的原因,豪仔做事情機靈,頗受他的喜歡,而且此人和日本人有血海深仇,較為可靠。
“好。”程千帆點點頭,“今天晚上的火車,給你三個小時的時間,回家和老母幼妹道別。”
說著,程千帆從兜里掏出一疊法幣,“這是兩百法幣,你拿去。”
“長官。”豪仔看著這一疊錢,有些發愣。
“叫你拿你就拿著。”程千帆罵道,“趕緊滾蛋,時間緊迫。”
豪仔接過錢,紅了眼睛朝著程千帆深深鞠躬。
杭城,鄉下。
荒涼的野外,一處新建的孤墳。
“豆仔,跪下。”女人擦拭了眼角淚水,對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子說道。
豆仔聽話的跪下。
“磕頭。”
豆仔聽話的磕頭。
“不夠,再磕。”
豆仔聽話,繼續磕頭。
年幼的他抬起頭,就看到娘親淚流滿面。
“娘,你哭了?”
“娘沒哭,娘是高興,爹爹回來了。”
“爹爹,爹爹在哪哩?”豆仔高興的爬起來,大聲喊,“爹爹,爹爹。”
女人一把摟住兒子,“別喊了,爹爹睡覺了。”
孩子不聽她的,竭力掙扎,喊道,“爹爹,爹爹你別睡了,豆仔想你哩。”
不遠處,滿倉捂住臉,哭的稀里嘩啦的,半個月前他找到了三妮和孩子,今天他再次來到這里,帶來了孟強的‘半截’骨灰。
黨務調查處將孟強的頭顱割下,扔進了江中,身體扔在了亂葬崗。
等了半個月,組織上才悄悄起出孟強的無頭尸身,安排滿倉帶著骨灰來安葬。
“爹爹,爹爹,豆仔想你哩。”
孩子的聲音在荒野中飄蕩,輕飄飄的,卻猶如千鈞,砸進了孩子母親以及滿倉的心中。
女人死死地抱住孩子。
滿倉用力的砸地,咬著牙……
杭州火車站。
豪仔忍不住又看了程千帆一眼。
看到程長官‘卸妝’后的真實面目,豪仔嚇了一跳。
他實在是無法將那個相貌撲通、心狠手辣的程武方長官,和現在這個英俊帥氣好似小開的年輕人聯系在一起。
驚訝之余,豪仔心中更有為程千帆效死之心。
長官的身份極為隱秘,現在愿意以真面目見他,這是何等的信任!
他豪仔爛命一條,承蒙長官信任,自當以死保護長官。
細密的雨絲落下。
程千帆拍了拍西裝上的雨珠,登上列車前,最后看了一眼這座家鄉的省會城市。
“老板,該上車了。”豪仔輕聲說。
“走吧。”程千帆點點頭,徑直進了一等包廂。
民國二十五年,公歷五月上旬的一天。
天空飄著細細的雨絲。
上海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巡捕程千帆結束了在杭州一個多月的‘公干’,帶著法國商人離開中國前留給席爾瓦閣下的信件,星夜返回滬上……
辣斐坊十五號,‘露絲’女士的家中。
和影佐英一共進晚餐歸來,微醉的惠子將坤包扔在沙發上,自己回到臥室。
女傭面無表情的幫忙收拾。
“惠子,影佐英一閣下……”女傭推門而入。
“不要給我提起這個人。”惠子尖聲說道,“出去,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咣當一聲,將房門關閉。
漂亮的女人發瘋式的大吼大叫,又哭又笑。
發泄過后,她打開抽屜,從一本書中摸出一張相片。
相片中是她和一個年輕男子的合影,兩個人臉上帶著純凈的笑容。
撫摸著相片中的男子,女人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喃喃出聲,“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