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滿頭大汗,終于來到了復旦公學的大門口。
門衛正要上來詢問,程千帆隨手揚了揚手里的抗日傳單,便被放行進入。
在前往教師宿舍樓的路上,他便看到了正在同幾名學生交談的彭與鷗。
兩人對視了一眼。
“好了,同學們,我有客來訪,你們去忙你們的吧。”彭與鷗對學生們說道。
“彭教授,抱歉,巡捕房有事情,來晚了。”程千帆致歉說道。
“沒事,反正現在也要停課了,我也沒什么要忙的。”彭與鷗爽朗一笑,“請吧,程巡長。”
兩人一路同行,隨意的聊著可以聊的話題,進了宿舍房間,彭與鷗立刻關上門。
“彭教授,出什么事了?”程千帆立刻問道。
“苗先生已經于昨晚抵達上海。”彭與鷗壓低聲音說道。
“太好了!”程千帆高興說道,他也一直牽掛著這件事,“苗先生的情況怎么樣?”
“情況不容樂觀。”彭與鷗表情凝重說道,“一直高燒昏迷,還要感謝你送來的磺胺粉,今天上午已經退燒了,不過……”
“不過什么?”程千帆問道。
“診所的X光機比較老舊,我們現在需要最新式的X光機給苗先生再做一次檢查,然后才能動手術。”彭與鷗說道。
“最新式的X光機?”程千帆微微皺眉,“交給我了,我來想辦法。”
“這也正是我今天緊急找你來的原因。”彭與鷗點點頭,“臺拉斯脫路的警察醫院有最新式的X光機,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安排苗先生進入警察醫院做檢查。”
“很急嗎?”程千帆立刻問。
“最好今天就做檢查,苗先生身體情況很糟糕,拖不得了。”彭與鷗說道。
他本來是打算通過‘魚腸’同志安排苗先生進入警察醫院做檢查的,不過,‘魚腸’只是一個普通的巡捕房醫生,人脈遠不及程千帆,想要做成這件事,并非易事,主要是時間來不及了。
程千帆皺眉思索,想要安排人進警察醫院做檢查,對于他來說,本身并不是難事。
若是‘身家清白’的普通人,他一個電話就能搞定。
問題是,‘苗先生’的身份極為敏感,必須找到合適的理由。
他不能用打招呼的方式去操作,這也是對他自己的保護。
“很難辦嗎?”彭與鷗看到程千帆皺著的眉頭,關切詢問。
“正常情況下,我打個招呼就可以。”程千帆沉聲說,“但是,苗先生的身份……”
彭與鷗理解的點點頭,明面上‘火苗’絕對不能和此事有任何的私人牽扯。
程千帆來回踱步,緩緩地說,“最合理的途徑是,當事人向巡捕房報案,譬如說發生了車禍,需要檢查身體,巡捕房的醫生則開出檢查申請單,我是有權利直接批準的,然后立刻安排人去警察醫院做檢查。”
說著,他摸出煙盒,自己拿了一支煙,將煙盒推給彭與鷗,“現在的問題是,這名巡捕房的醫生必須可靠。”
程千帆解釋說道,“只要買通了巡捕房的醫生,我們便可以撇開巡捕房的醫生,假作安排他來做檢查,實際上安排我們自己診所的醫生參與進來。”
“然后,我們再準備一份正常的檢查結果存檔,便可以蒙混過關,沒有我的手令,沒有人會去查這些底檔的。”
“所以,最重要的是需要一名巡捕房的醫生配合,并且統一口徑。”彭與鷗問道。
“是的,最好是中央區巡捕房的醫生,如此,我對接起來才是最合適的,可以避免引起懷疑。”程千帆點點頭,將煙蒂扔在地上,抬腳碾滅。
“中央區巡捕房的醫生老黃,這個人如果能夠買通的話,與我而言,是最合適的人選。”程千帆繼續說道,“只是茲事體大,很難確保老黃那里不出問題。”
彭與鷗聞言,長舒了一口氣,“若是如此,那便沒事了。”
“恩?”程千帆驚訝的看著彭與鷗。
然后,他瞬間反應過來,驚喜問道,“莫不是,老黃是我們的同志?”
彭與鷗露出笑容,點點頭,“確實,老黃是我們的同志!”
“太好了!”程千帆震驚且喜,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在中央區巡捕房竟然還有自己的同志。
而最讓他震驚的是,這名同志竟然是醫療室那個醉鬼老黃。
這個老黃,端地是厲害,隱藏的如此之深,別說是巡捕房其他同僚了,即便是他,也從來沒有懷疑過老黃另有身份。
“說起來,老黃與你也是老熟人了。”彭與鷗微笑說。
‘農夫’同志離開滬上之前,與他進行過一次談話。
對于‘魚腸’同志的使用,‘農夫’同志是有深思熟慮的。
無論是‘火苗’,還是‘魚腸’,亦或是‘飛魚’同志,此前都是單打獨斗,雖然這可以最大限度的確保他們的自身安全。
但是,一旦有極為惡劣之突發情況,單打獨斗的隱患便會暴露:沒有同伴支援!
‘竹林’同志被捕之后,‘魚腸’和‘陳州’都曾經想要聯系到對方,一起設法營救‘竹林’同志,然而兩人之間沒有聯系渠道,最終無法形成合力。
此前,彭與鷗提議成立的‘火苗’小組,因為組員年輕、缺乏經驗,反而會‘拖累’‘火苗’。
但是,‘魚腸’和‘飛魚’不一樣!
‘農夫’同志決定以‘魚腸’同志、‘火苗’同志、以及‘飛魚’同志,此三人單獨組成一個潛伏在法租界的‘鐵三角’,暨成立三人黨小組。
這三名同志都是久經考驗、對黨無比忠誠、值得信任的同志。
相信以此三名同志的能力,結合起來一定能夠發揮出更強的作用。
‘火苗’同志文武雙全,‘魚腸’同志是行動高手,‘飛魚’同志潛伏斗爭經驗極為豐富,在法租界的人脈很深,可以居中為兩人打掩護。
“老熟人?”程千帆露出驚訝之色。
“是的。”彭與鷗正色說道,“老黃的真實身份是我黨中央特科紅隊的‘魚腸’同志。”
什么?
組織上找到‘魚腸’了?
而且,‘魚腸’竟是中央區巡捕房的那個醉鬼醫生老黃?
他看著彭與鷗。
彭與鷗點點頭。
是的!
老黃就是他此前一直在尋找的紅隊戰友‘魚腸’同志!
程千帆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