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春桃雙手架著望遠鏡,死死地盯著特高課的大門口。
剛才大門里駛出來一輛小汽車。
車內的車簾是拉起來的,在經過轉角的時候,車簾拉起來一角,里面的人看了兩眼外面,隨后便將車簾再度拉上。
時刻保持警惕的喬春桃便看到了程千帆的臉,最讓他驚喜的是組長拉起車簾的手指,輕輕搖了搖。
這是‘太平無事’的信號。
喬春桃一直緊繃的心舒緩下來,他無法確定特高課內發生了什么,想來應該是組長成功的化險為夷,度過了這次難關。
不過,就在他打算發布撤離的命令的時候,喬春桃又猶豫了。
萬一組長投敵了呢?
萬一這是陷阱呢?
對于組長,喬春桃是發自內心的尊重和敬佩,也決然不相信組長會再暴露之后投敵當漢奸。
但是,腦海中這兩個問號一直縈繞不去。。
他愿意相信組長對黨國的忠誠,但是,他不敢賭。
又盯著特高課的大門約莫十來分鐘,確認日特沒有大批出動的跡象,喬春桃放下望遠鏡。
“你們兩個繼續盯著這里,若有異常情況,立刻打電話到阿祥雜貨鋪。”喬春桃吩咐手下說道。
“是!”
“沒有異常情況的話,一個小時后隱蔽撤離,要小心尾巴。”
“明白。”
隨后,喬春桃下了樓,從后門離開。
他連續穿越兩個巷子,確認沒有人跟蹤之后,翻過一個巷子的院墻,從另外的巷子出去,又步行約十分鐘,來到了一個公用電話亭。
拿著話筒,投入一枚電話角幣,接通電報廳的電報員,要了個電話,同時警覺的觀察周圍情況。
麥蘭區。
屋內的電話鈴聲突兀的響起。
白若蘭盯著電話機,她沒有去接電話,看了李浩一眼。
李浩朝著嫂子點點頭,拿起話筒。
“大哥出來了。”
是桃子的聲音。
“大哥怎么樣?他早上說有些頭痛,現在好些沒?”李浩呼吸急促,急忙問道。
“看起來沒什么問題。”桃子說。
“嫂子在逛街呢,有點累了,想要回家。”李浩說。
“大哥還在忙,再等等。”
“好。”李浩將話筒放好,扭頭便看到了嫂子擔憂、焦急的雙眸。
“帆哥沒事。”李浩的聲音顫抖,帶著巨大的喜悅,說道。
白若蘭身體后仰,整個身體砸在了椅子上,一直咬牙堅持、沒有流出來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若蘭姐,你怎么了?”小寶問道。
“姐姐沒事。”白若蘭擦拭了眼角的淚水,美麗的面孔上綻放笑容,“姐姐是開心呢。”
“帆哥那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李浩說道,“嫂子,我們再等等。”
白若蘭的眼眸中復又露出驚恐和擔憂之色。
“帆哥現在應該是安全的,只是我們需要再確認一下。”李浩趕緊說道。
“好。”白若蘭摟著小寶,目光堅定,點點頭,“我等他。”
這邊,喬春桃掛上電話后,又從兜里摸出一枚公用電話角幣,要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打給豪仔的。
“老大沒事,通知大家去老翟飯館吃席。”喬春桃說道。
去老翟飯館吃席,是約定的暗號,所有人離開現在的安全屋,立刻隱蔽撤離。
“你不相信老大?”豪仔強壓怒火,冷冷質問。
“我相信老大。”桃子捂著話筒,聲音低沉,“正是因為相信老大,我才要對得起老大的信任。”
電話里傳來了吱吱呀呀的嘈雜音。
這是那邊掛掉電話了,豪仔定然無比憤怒吧。
桃子冷峻的面容浮現出一絲苦笑,他搖搖頭。
豪仔,你相信組長,我對組長的信心,對組長的忠心并不比你少!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武漢。
力行社特務處總部臨時駐地。
“處座,事態緊急,您看?”齊伍表情嚴峻,看向戴春風。
“上海特情組現在什么情況?”戴春風面色陰沉,冷聲問道。
“千帆對于危急情況早有預案,現在應該是交給喬春桃負責的。”齊伍說道。
“喬春桃?”戴春風思索片刻,“我記得他,他是杭州特訓班畢業的吧。”
“正是。”齊伍點點頭,“民國二十六年,處座您安排了包括喬春桃、應懷珍在內的多名杭州特訓班畢業的學員去上海。”
“千帆,他很不錯。”戴春風陰沉的面容露出一絲笑容,點點頭說道。
喬春桃等人是杭州特訓班畢業,是戴春風派往當時的‘青鳥’獨立潛伏小組的。
嚴格意義上來說,喬春桃并非程千帆自己的嫡系,是特務處總部這邊的人,是他戴春風的人。
程千帆卻絲毫沒有芥蒂,反而委以重用,甚至將緊急情況下的指揮權交給了喬春桃,這足以說明程千帆沒有私心,對他戴春風更是忠心可見!
“應懷珍此前多次匯報過,言說特情組組長肖勉對處座您,對領袖,對黨國一片赤誠。”齊伍說道。
“是啊,多好的年輕人啊。”戴春風點點頭,他面容一肅,“電告上海特情組‘灰兔’,若‘螞蟻’陷于敵手,令肖勉不惜一切代價營救之。”
實際上下令是上海特情組營救組長肖勉。
電報卻是肖勉下令,以肖勉的名義行動,這也是避免暴露程千帆的身份。
若是程千帆不幸被捕,一個普通的特工‘螞蟻’和特情組組長肖勉的身份是截然不同的。
‘螞蟻’也許不太被日本人重視,有營救的可能。
若是日本人得知程千帆便是上海特情組組長肖勉,那便無比麻煩了。
“處座高見,對程千帆更是沒得說。”齊伍贊嘆說道,“不管能否成功營救,千帆心中定然感銘肺腑。”
看著處座依然皺眉,齊伍心中一動。
他明白處座在擔心什么了,只是不好言說。
“處座,程千帆若是被捕,會不會?”齊伍小聲問道。
“不可能!”戴春風面色一變,陰沉著臉看向齊伍,“我相信程千帆,相信他對黨國、對領袖的忠誠。”
“是我妄言了。”齊伍露出慚愧之色,“我應該對千帆有信心的。”
“這種話以后不要再說,會讓前線的同志寒心。”戴春風冷冷說道。
“是!”
“去發報吧。”戴春風說道。
“是。”齊伍點點頭,走了兩步,又看向戴春風,“處座,您看,是不是命令上海特情組做好特殊情況下的應變準備?”
戴春風怒目相視。
齊伍垂下頭。
戴春風長嘆一口氣,擺擺手。
“屬下告退。”齊伍再度露出慚愧之色,轉身而去。
臺拉斯脫路警察醫院。
一輛黑色的小汽車停在了醫院門口。
“組長,有情況。”一名上海站行動特工低聲說道。
陸飛從椅子上霍然起身,來到窗邊,接過手下遞過來的望遠鏡。
一輛黑色的小汽車停在醫院對面的馬路上。
一個相貌極為俊逸的年輕人下了車,然后繞過車子走向了另外一邊的后排車門。
“程千帆?他來警察醫院做什么?”陸飛嘟囔了一句。
程千帆拉開了左側后座車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下了車。
“是茅岢莘嗎?”陸飛立刻問。
“看清楚,是茅岢莘嗎?”一名特工用力踢了一個被捆綁的年輕人一腳,此人是警察醫院的醫生,負責給茅岢莘當外科助手。
上海站接到武漢總部的制裁命令后,立刻開始行動,只是他們并不認識茅岢莘。
這對于特務處來說并不是難題,隨后便直接綁架了這名醫生。
一名特工將望遠鏡架在這名被捆綁的醫生的雙眼前。
“是,是茅醫生。”醫生戰戰兢兢的說道。
“確定嗎?”陸飛陰著臉,“認錯了,殺你全家。”
“沒錯,是,是茅醫生。”醫生嚇得直哆嗦,趕緊說道。
陸飛看著程千帆和茅岢莘站在馬路邊,程千帆給茅岢莘敬了一支煙,并且主動掏出打火機為其點煙。
“真夠諂媚的。”陸飛露出一絲鄙薄之意,“這個茅岢莘不是漢奸就是日本人,這程千帆,嘖嘖。”
“這狗漢奸。”一個特工罵了句。
“準備行動。”陸飛的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沒想到這么快便獲得了干掉茅岢莘的機會,這令他極為歡喜,此番干凈利落的除掉茅岢莘,當可立下大功。
“注意。”陸飛突然說道,“潘略,你和燕暢的目標是茅岢莘,宋米火,你的目標是程千帆。”
“是!”
“是!”兩個手下點點頭,拉動槍栓,黑洞洞的槍口慢慢探出窗口。
“組長,真要干掉程千帆?站長沒有下命令。”宋米火有些猶豫。
“干掉這狗日的。”陸飛咬牙笑著說道。
干掉茅岢莘,是大功一件,順帶著除掉親日的程千帆,這也是一個功勞,兩個功勞相加,武漢方面一定更為歡喜。
總部沒下令干掉程千帆,那沒什么,現在程千帆和行動目標茅岢莘一起,這便是程千帆投靠日本人的證據。
代站長鄭利君想要轉正為站長,那么,鄭利君空出來的行動大隊隊長的位子,他陸飛自然也想要坐一坐。
一炮雙響,他陸飛要讓戴處座見識一下他的能耐!
想必處座定然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