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老朽也,何德何能竟受民眾如此愛戴。”楚銘宇長長嘆息一聲,慨嘆說道。
“楚叔叔正當壯年,說甚老,此乃四萬萬民眾相托之重任,民眾呼聲不可違,秘書長可不敢辜負民意啊。”程千帆表情認真說道。
“罷了,罷了。”楚銘宇擺擺手,“我這把老骨頭就豁出去了。”
程千帆聞言大喜,不過,他面上喜意閃過,卻是很好的控制住了情緒,沒有再繼續說什么,過猶不及的道理,他爐火純青。
程千帆顯然已然知道楚銘宇喊他來作何。
無他,這位世侄說話太好聽了。
梁宏志索要行政院院長一職,料想是把楚銘宇氣的不輕,聽一聽民眾的呼聲,心情自然好受多了。
楚銘宇的心中確實是好受多了。
其中內情卻是并不可為他人道也。
他是心中覺得有些委屈,甚或可以說是有點生汪填海的氣。
梁宏志表示新政權要以其南京維新政府為班底,并且索要行政院院長一職,汪填海非常生氣,認為梁宏志是獅子大開口。
不過,隨后楚銘宇得獲消息:
梁宏志方面與汪填海私下里有過進一步接觸,梁宏志愿意放棄以南京維新政府為班底建設政權的條件,但是,行政院院長的職務必須給他,并且行政院一套班子的人選,他要三個部長。
楚銘宇從汪夫人內侄處得知,‘汪先生’對于梁宏志愿意有限讓步很高興,甚至已經開始認真考慮梁宏志提出來的條件了。
楚銘宇很了解汪填海,他知道這位副總裁優柔寡斷,這是被梁宏志的言語哄騙了。
不過,汪先生很快便會明白行政院院長的職務,絕不可能旁落汪系外人。
故而,汪填海同意梁宏志的條件的可能性并不高。
但是,這并不妨礙楚銘宇心中有些許憤懣。
他對行政院院長一職的野心,可謂是眾所周知,這種情況下,汪填海但凡有那么一絲考慮梁宏志的條件的心思,對于楚銘宇來說,都是一種‘傷害’。
當然,也只是一時的憤懣罷了,僅此而已。
汪先生只是一時不察,被小人謊言蒙蔽罷了。
梁宏志何德何能?!
他楚銘宇并非貪戀權勢之輩,實乃是民眾的呼聲屬意,責任在肩啊!
“你方才出門了?”楚銘宇問道。
“是的。”程千帆便說了自己去車行租車的事宜。
“習慣了用車,沒有車子在身邊,總覺得不方便。”程千帆笑著說道。
“理解,理解,漂亮車子和美人,沒有男人不喜歡。”楚銘宇哈哈大笑。
“比不得秘書長。”程千帆笑著說道,“秘書長的瀟灑,只有艷羨,學不來。”
“那是自然。”楚銘宇非但沒有生氣,還指了指自己,笑著說道,“當年可是被罵慘了的。”
程千帆便豎起了大拇指,以示敬佩。
楚銘宇當初貴為國府行政院秘書長,一次到上海的時候,他突然對陪同的人說想見一下張笑林。
陪同人員大吃一驚,表示張是一個流氓頭子,你堂堂中央大員和這種人見面不合適。
楚秘書長當即表示沒關系,中央大員更要深入基層,流氓頭子乃是最基層的代表嘛,見一見很合理。
隨行人員無可奈何,便給張笑林住宅打了一個電話。
接到電話之后,張笑林非常興奮,當即表示定要為楚秘書長接風洗塵。
為了招待好楚銘宇,張笑林找了不少法租界的名流陪坐,還有青幫的弟兄,可謂是上到名流,下到流氓,正可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酒過三巡,張笑林偷偷對上海市負責接待人員說,你去問問楚秘書長,弟兄們都是粗人,能不能叫些美女來助興?
這邊話音未落,那邊,楚銘宇表示自己已經聽見了:
我這人很隨和的,向來入鄉隨俗,大家隨意就好。
聽到這種話,張笑林便叫來了一百多個舞女,專門給楚銘宇點了兩個百樂門的頭牌。
美酒佳人,楚銘宇非常開心,即興表演了一段戲劇“草橋關”,中氣十足,直沖云霄,引得一群流氓舞女大聲叫好,宴會氣氛達到高潮。
經此事,楚銘宇便和張笑林等青幫大佬打成一片,經常一起跳舞,開舞會。
民國二十三年的時候,楚銘宇經常來往上海南京之間,他出沒于上海各大夜總會,某夜總會老板悄悄對楚大員說,來這里玩的人,絕對不允許帶老婆,但女朋友就特別歡迎。
楚銘宇聞言,開懷大笑,表示這個規定很好嘛,很摩登,從此他每次來都要帶一個女伴,沒有一次重復的。
最著名的一件事是,楚銘宇去杭州,之江大學邀請他去演講,本來這是楚銘宇最喜歡干的出風頭事情之一。
不過,正巧張笑林給他安排了一個如花似玉的舞女,嬌滴滴的表示要去寺廟求姻緣簽。
楚銘宇哈哈大笑,直接婉拒大學邀請,陪美人去靈隱寺求姻緣簽了。
堂堂中央委員、行政院秘書長竟然拒絕大學演講,忙著陪舞女求姻緣簽。
還有一次,楚銘宇有段時間迷戀女戲子,成功的追求到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兩個人如膠似漆,難分難舍。
比較糟糕的是,姑娘有個未婚夫。
正所謂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小伙子恨極了,腦門一熱,也顧不上楚銘宇乃是中央大員,發誓要找到這個老牛吃嫩草的老家伙,胖揍其一頓。
皇天不負有心人,小伙子終于抓到了楚銘宇落單的機會,出來偷襲,卻不曾想楚銘宇雖然上了年齡,但是,太極拳大師的本事不是吹的,戰斗力強悍,反把小伙子狠揍了一頓。
未婚妻被‘老頭’搶了,自己竟然還打不過老頭,被當街暴揍,此乃奇恥大辱,小伙子也豁出去了,立馬報警。
事情立馬就鬧大了,國民黨中央委員上海灘爭風吃醋,與人大打出手,這種消息群眾都喜聞樂見,像龍卷風一樣迅速傳遍整個上海。
可謂是,百姓喜聞樂見,輿論嘩然,國府震驚。
但是,無論是常委員長還是汪副總裁,都沒有生氣,兩位長期持有不同政見的大佬,竟然一致認為楚銘宇是真正的“性情中人”。
此些爭風吃醋之風流韻事,亦為楚銘宇心中頗為自得之事。
每每被人提及,都乃心癢癢之處。
當然,程千帆知道,校長是巴不得楚銘宇做事越離譜越好,最好汪氏身邊群賢皆是此號人物。
汪副總裁則是沒得辦法了。
汪填海一力提拔楚銘宇,甚至將行政院秘書長這個大管家的要職與楚銘宇,誰料到楚銘宇竟然不務正業。
他對工作上的事情是能推脫就推脫,特別對一切能出風頭的事情都感興趣。
譬如說演講,楚銘宇身高馬大,嗓門鏗鏘有力,最喜歡對著學生演講,且演講很有水平,學生們聽到興奮之處,便熱烈鼓掌,楚銘宇便非常開心。
此外,楚銘宇還格外喜歡踢毽子,他是一個花鍵高手,演講完畢之后,再露一手花鍵絕活,更加引得學生尖叫連連。
他還喜歡太極拳,專門拜吳氏太極宗師為師,學的一手好太極,還將太極拳進行簡化,變得易懂易學。
然后是到處推廣,在學校里推廣,在報紙上推廣,還呼喊口號“救國不忘運動”,取得的效果也不錯,帶動了很多人參加運動,很是為強身健體出了力氣的。
但是,這些都不是行政院秘書長、中央大員該干的事情啊。
對于楚銘宇堂堂中央大員竟然經常不務正業,汪填海也很頭疼,經常訓斥,不過,楚銘宇的心態很好,表示打是親罵是愛,大哥把我當自己人才罵我,別人想挨罵還找不到機會呢。
聽到楚銘宇這番言論,汪填海只能苦笑,反倒是汪夫人大贊楚銘宇乃性情中人,是真正的自己人,汪填海聽了夫人這般說,一琢磨,覺得這話有道理。
最重要的是,楚銘宇工作不上心,但是,對于汪填海、汪夫人吩咐的私事,以及汪氏、陳氏家族之人的私事,他從來都以最快速度、力求做到最好。
這是一個與人情世故極為精通之人。
就譬如,楚銘宇知道這位世侄與其好友張笑林有仇,但是,他從未主動提出來說和,因為他很清楚,程千帆和張笑林之間的仇恨之深,不是不能化解,是不容易化解,他犯不著涉入這種事情。
再者說了,一個是世侄,一個是好友,兩人是死敵,這對于他楚銘宇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你要了什么車子?”楚銘宇問道。
“斯蒂龐克,花旗國的一個汽車牌子。”程千帆說道。
“噢噢,我曉得,我聽過這個車。”楚銘宇瞪了程千帆一眼,意思是你楚叔叔很摩登的,不是不追潮流的鄉巴佬。
他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開玩笑說道,“聽說這車很漂亮,可惜一直沒有見過真車。”
“楚叔叔這話說的,我明后天去提車,你喜歡拿去開。”程千帆笑著說道。
“一言為定。”楚銘宇立刻說道,還做了個落錘的動作。
“我的斯蒂龐克。”程千帆發出一聲哀鳴,拍了拍腦袋,“楚叔叔,你在這里等著小侄啊。”
楚銘宇哈哈大笑。
程千帆心中也是興奮的幾乎要歡呼:
成了!
回到臨時宿舍,程千帆躺在床上抽煙思考。
頭頂的吊扇吱吱呀呀的叫著,窗外的蟬鳴聲也甚是鬧人。
程千帆的心中卻是愈思考,愈沉靜。
此次計劃是他來南京之后,臨時之際想出來的。
雖然非常倉促,甚至有些潦草,但是,程千帆一直在默默推進。
他做的這些都是前期的推進工作,不到最后那一步,不會有任何人會懷疑到他的身上。
也就說是,只要他不發動最后那一擊,他做的這些,都是日常行為,毫無疑點,根本不會引來懷疑。
自從與楚銘宇這位世交叔父攀上關系后,程千帆便特別研究過楚銘宇。
甚至于重慶方面得知‘青鳥’竟同楚銘宇攀上叔侄關系,戴春風亦是大喜,將軍統所掌握的關于楚銘宇的一些情報發給程千帆,以供參考。
可想而知,軍統能夠查到的情報,不少都涉及到楚銘宇的陰私。
而這些陰私事情,是最貼切一個人的內心、脾性的。
于是乎,一個最深切的楚銘宇的脾性、形象便在程千帆的心中形成了:
愛出風頭,確切的說是喜歡一切能出風頭的事情。
喜歡美女,葷素不禁,卻又以儒士自居,不會強迫女子,甚至會為了追女戲子,在票友社團學習了一個月。
對正當工作缺乏熱情,卻又追逐權利,以汪填海手下第一親信自居——
楚銘宇不務正業,這與他追逐行政院長的位子并不沖突,他享受身居高位的權勢和矚目,同時,在楚銘宇內心深處,行政院長的位子才配得上他第一親信的身份。
好色,好出風頭,三教九流都往來,風評兩極分化,既不重視俗世輿論,卻又同時非常重名聲,看似矛盾,實則不矛盾。
正因為有了這些深入的認知,程千帆不著痕跡的投其所好,方在不長的時間里,很快便討得此位世叔的歡心。
而豪車,正是楚銘宇現在最喜歡的大玩具。
此外,最重要的是,他此前無意間從劉霞口中得知,楚銘宇正在追逐一位從花旗國歸國的女學生,此女頗為推崇花旗國的豪車……楚銘宇對于斯蒂龐克的喜愛,其中頗多受此女的影響。
程千帆從床上坐起來,他來到門口,找了樹蔭下,拿了個馬扎抽煙納涼。
他的目光會不著痕跡的瞄向崗哨的方向,他在關注汪填海會不會外出。
倘若汪填海今日不外出,那么,明日的‘三方會談’會不會休會,則很難判斷了。
但是,倘若下午汪填海依然外出,則說明明天的‘三方會談’定然會繼續——
汪填海對于自身安全格外重視,這種情況下,本應盡量減少外出才是。
汪填海看似儒雅有量,實際上頗為沉不住氣,明日越發重要,今日會越發忙碌。
是的,他的目標是汪填海。
或者,直白的說,他在謀劃——
刺汪!
那輛斯蒂龐克便是此次刺汪計劃的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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