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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5章 厚顏無恥第一人

  數日后。

  愚園路1136弄31號。

  程千帆從車上下來,他就那么站在車邊,抬頭看面前的這幢建筑。

  他的腦海中有許多關于這座建筑的資料。

  此府宅原系國府交通部長王興義的住宅。

  它建造于民國二十三年,有十一畝之多,總造價達到了驚人的三十萬銀元。

  程千帆從東亞同文學院畢業后,曾考入國立同濟大學,隨后在民國二十二年的時候,十八歲的他‘瞞著’祖父報考了中央陸軍軍官學校,考取步兵科第十期,被分入第一總隊。

  在陸軍軍官學校的時候,那位王部長在愚園路的這處豪宅曾經引得南京報端議論紛紛,上海方面甚至有小報記者潛入王公館,勘查拍照。

  而在履職巡捕房后,程千帆在證件科的時候工作輕松,閑暇之余常常到檔案科閑逛,對于上海灘很多知名府宅都‘頗為熟悉’。

  譬如說眼前這‘王公館’,程千帆的腦海中就有各種詳盡數據。

  此府上據說有大小各式房屋有三十二間。

  從外觀來看,整個建筑為四層鋼筋混凝土結構,屋頂主體部分為四坡頂,正面有老虎窗。

  建筑的東部比西部大,主樓分中、東、西三部分。

  中部前面凸出呈圓弧形,東西兩部分對稱布置成四十五度折角,富有變化。

  只從外觀以及掌握數據,程千帆便得出了結論:

  此處易守難攻,想要從外面攻破此鋼筋混凝土大樓誅殺奸邪,根本不可能。

  可惜了。

  他搖搖頭。

  “可惜什么?”楚銘宇看了程千帆一眼。

  “看著這庭院深深,小橋流水,不禁想起王部長當年與保小姐那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程千帆說道,“豪宅依舊,斯人不在……”

  “他們不愿意追隨汪先生,跑去重慶那窮鄉僻壤啃泥巴,有什么可惜的?”楚銘宇瞪了程千帆一眼,“一會見了汪先生,可不要再說這種話。”

  年輕人,就喜歡談情啊愛啊的。

  “是。”程千帆說道,他的眉眼可見流露出欣喜之色,“汪先生大業將成,只是想一想就令人期待啊。”

  即便是作為楚銘宇的隨從,程千帆依然接受了負責‘汪公館’的保衛工作的七十六號特工的搜身檢查。

  是的,原國府交通部長王興義先生的‘王公館’,現在是汪填海的汪公館,想必這宅子若是有靈性的話,也會痛苦作嘔的吧。

  程千帆看了一眼主樓,外墻面均為褐色水泥澆鑄的墻磚,看上去古樸文雅。

  “程總,請。”

  程千帆微微點頭,大步跟上楚銘宇的腳步。

  整個汪公館樓內通道彎曲,上下貫通。

  房廳、客堂均用東方傳統藝術裝飾,室內配以彩繪壁畫。

  室內四周均用柚木護壁,程千帆看了一眼,還觸手摸了摸,他確定這柚木護壁是有一定的擋手槍能力的。….

  “現在中日兩國之和平談判,已經取得長足進展,我們完全可以相信,并且期待,從此以后,中日關系開一新紀元。”汪填海面上是認真的笑容,朗聲說道。

  程千帆隨同楚銘宇剛剛進入一樓客廳,就聽到汪填海的講話聲,這位汪先生的聲音頓挫有力,且聽起來情緒頗高。

  “楚秘書長,汪先生在接受‘上海每日新聞’和‘中華日報’的聯合采訪。”陳春圃在楚銘宇的身旁低聲說道。

  楚銘宇點了點頭,隨即在一旁等待。

  陳春圃與程千帆點頭致意,他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不錯,看到程千帆在神態認真恭聽,他心中暗暗點頭。

  “汪先生,能具體說說嗎?”一名記者舉手說道。

  程千帆瞥了這名記者一眼,這是一名身材瘦削,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年輕男子。

  此人在提問的時候,似是會下意識的推一推金絲邊眼鏡。

  程千帆眼力很好,他在觀察此人:

  這人推眼鏡的動作,似乎并非是一種下意識的習慣,而是因為――

  不舒服。

  這個眼鏡,這人戴著不舒服。

  程千帆心中一動。

  眼鏡對于近視者來說,就是他們的眼睛,是他們最熟悉的隨身物品,甚至說是身體的一部分也不為過。

  眼鏡自然是要戴著舒服,這是最基本的道理,尤其是對于這些汪偽記者而言,他們不差錢,是不會因為囊中羞澀而忍受眼鏡的不舒服的。

  除非――

  這副眼鏡不是其慣用的。

  甚至只是臨時借用?

  借用來做什么?

  遮掩身份?

  這實際上不是近視眼鏡,是平光眼鏡?

  亦或者讓自己更有文化氣息,更能夠收斂自己本來的氣質,更像是一名記者?

  程千帆在心中捉摸著,他眼中的認真表情依然。

  “中日兩大民族從光明大道攜手前進,各愛其國家,并互愛其國家,各愛其民族,并互愛其民族,主權及領土,彼此互相尊重;軍事,經濟,文化,各方面,彼此通力合作。

  以期增進兩國間的共同福利,同時并即以保持東亞的永久和平。”

  汪填海點點頭,很有風范的環視了一眼,繼續說道。

  “中日兩國做朋友是自然的,正如國父孫先生所說:‘中日兩國,無論從何方面著想,均宜攜手協力進行’。

  以前所以不能攜手協力進行,兩方面都有過失,因而釀成三年有余以來的痛心現象。

  我想每一個殉難的人民,陣亡的將士,在將死的時候,心里怎樣想呢?定然不愿看見中國之淪亡,定然也不愿看見中日兩國之兩敗俱傷,同歸于盡,定然愿意看見中日兩國有恢復和平,共存共榮的日子。

  我想全國以內,每一個人民,每一個將士,當忍著痛苦的時候,定然也是同此思想的,即在重慶方面被壓迫的人民心里頭,真正的呼聲,定然也是如此,不過叫不出來便了。”汪填海面對記者,顯得談興很濃,他講話的時候喜歡用手勢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甚至――”汪填海提高聲音說道,“主張抗戰到底的人們,亦何嘗不愿意有看見中日兩國恢復和平共存共榮的日子,不過以為這日子不會到來,或者到來之時期尚早而已。”

  他的手勢一揮,“如今中日兩國恢復和平,共存共榮的日子,已經到來了,大家應該一心一德,來擔負這劃時代的工作。”

  程千帆面帶崇敬的微笑,雙手似是在忍著那情不自禁的鼓掌。

  他的內心則可以用咬牙切齒來形容。

  中華五千年以來,厚顏無恥、數典忘祖之輩,此堪為第一人也!

  引起程千帆注意的‘上海每日新聞’的那位記者請汪填海講述和平建國路上的感受。

  “我還記得二十七年十二月十八日,我由重慶飛到昆明時候,云南省政府龍主席問我道:‘我聞得這次交涉,日本允許于停戰之后二年以內撤兵完了是嗎?’

  我答‘是的’。

  龍主席道:‘能快些更好。’

  我答:‘我也是這樣想。’

  龍主席道:‘盼望汪先生到河內后,更加努力,能快得一些是一些。’”

  汪填海喝了一口茶水,露出感慨之色,“這句話是在二十七年十二月十八日說的,如今是二十八年年底了,整整的滿二年了。

  假使當時我的艷電能夠得到重慶方面的采納,那么到了今日,撤兵應該已經進行過半了啊!同胞們!”

  汪填海情緒激動,他抬起手臂,大有聲嘶力竭之態,“全國同胞啊!你們替我想想,我怎能不痛心?我怎能不著急?

  我所以不能不冒著千萬辛苦千萬危險,來提倡和平反共建國運動,其原因在于此。”

  說著,他搖搖頭,嘆息,“想必龍主席等黨國諸君現在也一定很后悔,后悔沒有跟隨我一路走來,不然和平之光早已披灑華夏大地……”

  “恐怕龍主席若是聽得你這般三番提及,他現在恨不得手刃你。”程千帆心想。

  他開始激動的鼓掌,眼眸中滿是激動之色,甚至眼眶都紅了。

  這掌聲驚得汪填海以及記者們看過來。

  “汪先生太不容易了。”程千帆紅著眼眶對看過來的陳春圃說道,“愚昧世人多誤解先生,若沒有堅韌之決心,豈有今日之和平。”

  汪填海看了一眼程千帆,面含微笑對這個被自己的講演所感動的年輕人點了點頭。

  “總之,我們收拾時局,要從大處著想,從遠處著想。

  和平救國之路,不是計較一時的便利,不是計較一事的便宜,而是從中日兩國永久親睦,東亞永久和平著想。

  至于東北四省,本來是中國領土之一部份,然自九一八至現在,已經十年了;在這十年中,事實之推移,是人所共見的。”汪填海振臂說道,“土地換和平,這是可以做的,東四省將成為中日和平的象征之地,是和平之地,是榮譽之地。”

  程千帆只覺自己心中恨意已經填滿胸腔。

  看著這位原國黨副總裁在此大放此厚顏無恥厥詞,他只覺得這房屋里的空氣都是臭的,臭不可聞!

  他鼓著掌,聲音都有些哽咽,“汪先生不負孫先生重托,中華有汪先生,國家幸甚,民族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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