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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7章 桃子

  程千帆手中擎著高腳杯,隨著手腕抖動,杯中的紅色酒液輕輕搖晃。

  楚銘宇說了‘登船’二字。

  程千帆心中揣測,由此判斷此去目的地是青島的可能性大增。

  當然,也不拘必然是青島,譬如說是去津門,亦可從水路而去,譬如說去北平,倒也可以乘船去津門,然后再陸路去北平。

  不過,直覺告訴他,此去青島的可能性至少有八成!

  楚銘宇讓他打電話給家中言說一聲,他只以避嫌之說推脫。

  距離出發應該還有幾個小時,他還需要細細查勘、研判,得出最接近事實的判斷,然后才好做出最后的應對。

  只是,他方才說了不打電話,此后若是確認了目的地不是青島,屆時總要找個借口打電話,這本身卻是一個不妥之處。

  當然,幸而他此前早就與浩子有過交代,即便是他打電話這件事本身引來一定的懷疑,敵人也無法從電話內容中發現什么端倪。

  不過,從安全性來說,終究是‘青島’這個結果是最優選項。

  “想什么呢?”劉霞款款而來,手中的高腳杯搖晃著,笑顏如花。

  說著,她上上下下打量著程千帆,微微點頭,“不錯,蠻合身的。”

  程千帆此時已經換了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

  “霞姐瞞得我好苦。”程千帆佯裝生氣,說道。

  劉霞就咯咯笑,伸出小拳頭輕輕捶了程千帆一下,“若是對你不利的事情,霞姐拼了犯錯也會知會你一聲的,這等事,不與你提前說,是為你好。”

  “我省得。”聽得劉霞這般說,程千帆也收起玩笑模樣,正色說道,他看了看四周,然后湊過去與劉霞碰杯,低聲說道,“所以方才楚叔叔問我要不要給家里打個電話,我想了想還是作罷。”

  “倒也不必這么小心。”劉霞搖搖頭,說道。

  “南京那次的事情,每每想起,都是令人后怕。”程千帆苦笑一聲說道,“當時日本人可是都去盤問我了,還是老老實實的好。”

  然后,他正色說道,“為了汪先生的安全,還是少節外生枝為妙。”

  “如此也好。”劉霞莞爾一笑。

  兩人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帆弟就不好奇我們出發去哪里嗎?”劉霞忽而問道。

  “好奇啊。”程千帆點點頭,“當然好奇了。”

  說著,他又與劉霞碰杯,“不過,只是好奇而已,還是不打聽為妙,反正霞姐你也不會把我賣了。”

  “我倒是想賣,也沒人能出得起買你‘小程總’的價碼啊。”劉霞嗔了程千帆一眼,說道。

  說著,她看了看四周,湊近了說道,“我聽說是去青島。”

  “青島?”程千帆先是驚訝,然后點點頭,“難怪楚叔叔方才說要坐船。”

  “你知道就好,別亂講。”劉霞叮囑說道,“雖然下午就開船了,卻也不好四處嚷嚷。”

  “嗯,我省得。”程千帆點點頭。

  劉霞與他碰杯,小小飲了口酒水,就那么的擎著酒杯,猶如盛開的花蝴蝶一般,與幾位貴太太談笑風生去了。

  看著劉霞的背影,程千帆細細品著酒水,他的目光閃爍。

  劉霞為何要告訴他目的地是青島?

  雖然正如劉霞所說,開船后大家也基本上就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了,但是,與情報工作而言,早幾個小時晚幾個小時,起見的差別可以微乎其微,也可以海了去了。

  就以現在而言,倘若他是間諜,此時此刻還未登船,他便可以找到機會將汪氏的目的地是青島的絕密情報傳遞出去。

  甚至于,因為知曉汪填海要去青島,要乘坐輪船去,便有機會查到汪氏有可能搭乘的輪船,便有可能提前做準備,乃至是在輪船上做手腳,當然,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幾乎不可能在輪船上做手腳,但是,這里說的一種可能性,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可能,也是可能性。

  故而,程千帆對于劉霞告訴她會談地點是青島,內心中是有些驚訝和不解的。

  這似乎并不太符合劉霞所表現出來的謹慎脾性,要知道,在楚銘宇說了喊他來此地原因之前,劉霞可是對他并未透露分毫呢。

  當然,也可能是劉霞看到楚銘宇都對他說了要隨團的事情后,便覺得有些話不是不能說了,且也可以拉近姐弟間的關系。

  總之,劉霞這么做,讓他略驚訝,卻又似乎并無不妥當之處。

  如是,從劉霞的口中得知了此行的目的地是青島,程千帆的心中也是長舒了一口氣,這是最好的結果。

  他不需要再找機會打電話了,如此,也將最大化的確保了安全。

  程千帆擎著酒杯,目光灑向大廳,很快,他的視線中出現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

  這位英俊瀟灑的‘小程總’眼前一亮,擎著酒杯走向了女子。

  遠端,正與一位中央委員的太太淺笑言語的劉霞,朝著程千帆這邊看了一眼,看到這位‘帆弟’似乎并無向家中打電話言說一聲的意思,而是與馮委員的女兒聊在了一起,逗弄的姑娘笑的花枝亂顫,她的眉頭不禁微微皺起。

  青島。

  一處西式公寓。

  “回來了。”

  柯志江放下手中的報紙,看著挎著坤包回來的齊雅風說道,他的目光中也滿是寵溺的愛意。

  “累死我了。”齊雅風朝著沙發上一倚,雙腳一蹬,蹭掉了高跟鞋,就那么的將白白嫩嫩的雙腳架在了柯志江的腿上,“柯大站長,幫我揉揉。”

  柯志江輕笑一聲,他將報紙拿來,就那么很細心,很熟練的幫齊雅風捏起腳丫來。

  “有什么收獲?”他問道。

  “收獲不小。”齊雅風點點頭,“我今天終于得空,隨著那位山崎太太進了別墅。”

  這次青島站的行動目標是青島正金洋行的一名日籍經理,此人表現上只是一名日本商人,實際上業已查明是青島特高課的秘密特工。

  這個人長期深居簡出,青島站數次想要對這個人動手而不得。

  齊雅風便自告奮勇與這個化名山崎正雄的日本央行經理的太太結識,爭取進入到別墅內部,打探其內部結構,為刺殺行動查勘地形。

  “這是一幢西式建筑,內部為日式布置。”

  “樓上下均有寬大客廳及住房,地毯壁爐俱備。”

  “整個建筑約莫占地兩畝,另有花園,傭人房及汽車間。”齊雅風說道。

  “守衛力量如何?”柯志江問道。

  “這個人明面上的身份只是洋行經理,所以,出于這個身份的合情合理,是并沒有什么警衛力量的。”齊雅風想了想,說道,“不過,別墅距離最近的警察崗亭只有不足三里地,一旦響了槍,警察很快就能趕來。”

  “這個倒是個問題。”柯志江點點頭,不禁陷入沉思。

  看著齊雅風一臉倦容,不住的說累壞了,柯志江也是一陣心疼。

  齊雅鳳,是青島站的一枝名花,長相嬌俏,更且善解人意。

  二人可謂是情投意合。

  只不過礙于軍統的家規,兩人一直沒能完婚。

  所以柯志江一直覺得自己虧欠齊雅鳳,對她頗為寵溺。

  “對了,江哥,戴老板那邊別忘了早些回電。”齊雅風打了個哈欠,提醒說道。

  “回電不急。”柯志江思忖說道,“還需要再派人仔細打探一番,有了更加確切的情報,最起碼是有了可以支撐判斷的依據,才好回電。”

  他對齊雅風說道,“戴老板心心念念的便是制裁汪填海,茲事體大,不可輕乎怠責。”

  “戴老板,戴老板,你的心里只有戴老板。”齊雅風不滿、抱怨說道,“戴老板什么時候同意你我結婚?”

  “莫急,莫急。”柯志江將齊雅風擁入懷中,“且等我立下大功,親向戴老板言說,定然說服戴老板同意你我之事。”

  齊雅風微微皺眉,輕哼一聲,這樣的話她已經聽膩了。

  上海,法租界。

  薛華立路二十二號。

  中央巡捕房內部發了一份公告,中央巡捕房副總巡長程千帆將外出武漢公干,‘小程總’不在上海期間,巡捕房三巡的工作暫由魯玖翻負責,中央巡捕房的日常工作由金克木金總指派其他人負責。

  李浩看到下發的公函,不禁嘟囔了一句,怎么這公干這么突然,也沒有什么風聲。

  說著,便與魯玖翻請了假,只說要回程府向嫂子知會一聲。

  魯玖翻自無不允。

  程府。

  “你說千帆要外出公干?”白若蘭正在給小芝麻縫制過年新衣,聽得李浩的匯報,也是驚愕不已,“什么時候出發?”

  “已經出發了。”李浩說道,“巡捕房說是武漢那邊有緊急事務需要這邊派員去處理,帆哥來不及回家。”

  “什么事這么急切?”白若蘭驚訝且有些惱怒,“連回家交代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她不禁抱怨說道,“連個換洗衣物都沒拿。”

  白若蘭的心中擔憂不已,她不禁下意識的想到上次丈夫也是‘不告而別’。

  待從南京回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新添了槍傷。

  也就在這個時候,小丫鬟栗子拎著一個袋子進來了。

  “太太,這是楚公館將先生的警服送來了。”小栗子說道,“還捎來了先生的口信。”

  “什么口信?”白若蘭接過袋子,看到里面是疊的整整齊齊的高級警官制服,不禁問道。

  “先生說緊急公干,短則十天,長則二十多天就會回來,不要擔心。”小栗子說道。

  “曉得嘞。”白若蘭擺擺手,示意小栗子將警官制服拿去熨燙收好。

  待小栗子離開后,白若蘭看向李浩,不解問道,“不是說是巡捕房公干嗎?怎么是楚公館將衣服送來的?”

  “嫂子莫不是忘了,早上帆哥是被楚公館接走的,莫不是他臨時接到要外出公干的命令,就直接從楚公館出發了,所以這才勞煩楚公館將衣服送回來了。”李浩想了想說道。

  “也許吧。”白若蘭點點頭,然后皺眉,有些生氣說道,“他倒是走的瀟灑,都說武漢的姑娘潑辣,莫不是惦記著吃辣,所以走的這么急切。”

  聽得嫂子這般抱怨,浩子只是訕訕笑,不敢接話。

  看到浩子這般模樣,白若蘭好氣說道,“你也是素來向著你帆哥的。”

  李浩正要辯解,白若蘭不耐煩說道,“去吧,忙你的吧,千帆離開匆忙,說不得巡捕房那邊都沒來得及交代好工作,你且去吧。”

  李浩心中一動,雖然嫂子什么都沒說,他卻是覺得嫂子似乎什么都知道。

  “嫂子且寬心,帆哥早有安排。”李浩想了想,說道。

  “外面的事情,我管不了,也沒那閑心理會。”白若蘭搖搖頭,說道,“只要他不給我帶一個武漢的妹妹回來,我就阿彌陀佛了。”

  “那不能,那不能。”李浩訕笑著,趕緊告辭離開。

  霞飛區。

  上海特情處的一個秘密安全屋內。

  喬春桃主持召開了特情處部分高級干部臨急會議。

  “這么說,處長應該是去青島了?”喬春桃問道。

  “按照處長之前的交代,他沒有打來電話,那就是去青島了。”李浩說道。

  “會不會處長臨行前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打電話?”周茹思忖說道,“亦或者,處長讓楚公館捎的口信里有什么暗語。”

  “不會。”李浩搖搖頭,“處長說了一切以電話為準,就一定是以電話為準。”

  周茹沒有再說話,她看向喬春桃。

  “豪仔。”喬春桃看向豪仔。

  “我認同浩子的話。”豪仔想了想說道,“處長做事,向來未雨綢繆,且行事嚴謹,他說一切以電話為準,那就必然如此。”

  “你再將小栗子轉達的那人所說的處長的口信說一遍。”喬春桃思忖說道。

  李浩便又將小栗子所轉達的口信說了一遍。

  “口信應該只是去程府,向嫂子知會一聲。”喬春桃略略思索,說道,“不過,這話卻極可能并非是出自處長之口。”

  “什么意思?帆哥出事了?”李浩大驚,不禁問道。

  “不,恰恰說明處長沒事,一切安好。”桃子搖搖頭,說道,“也說明處長確實是沒有必要打電話,說明處長確定了是青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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