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寺昌吾開川田篤人的車子,送有些喝高了的川田篤人回憲兵隊。
程千帆則開車送坂本良野回公寓。
“宮崎君,這是我父親給我寄來的玉露茶。”坂本良野熱情招待宮崎健太郎,“喝喝茶,解解酒氣。”
“多謝。”程千帆飲了一口茶水,贊嘆說道,“盡管支那有很多名茶,不過,還是帝國的茶葉更加適合我的胃啊。”
“坂本教授身體可好?”他問道。
“多謝宮崎君關心。”坂本良野說道,“父親大人最近癡迷于研究中國古董,可以說是樂不思蜀。”
“吆西。”程千帆微微頷首,“支那的文物,以后都是帝國的了。”
坂本良野笑道,“父親大人無暇管我,我也樂得在上海悠閑自在。”
“那位平重君呢?”程千帆笑道,“老師可是吩咐你好生招待他的。”
坂本良野扁扁嘴,“我們兩個是相看兩厭,我給他安排了住處。”
“看來,坂本君是巴不得平重陽一早些離開上海。”程千帆哈哈大笑。
坂本良野點點頭,“這家伙過幾天就會回東京。”
“回東京?”程千帆露出驚訝之色,“他不是來上海公干的嗎?”
“據說是十一軍的崗村將軍要回東京述職,經停上海,平重陽一是來給崗村將軍打前站的。”坂本良野說道。
“搜得死內。”程千帆點點頭。
程千帆心中一動,日軍第十一軍是民國二十八年的時候編制成軍,同時編入“華中派遣軍”作戰序列參加武漢會戰。
第十一軍成立之初的主要任務就是為了武漢會戰,占領武漢,穩固華中。
武漢會戰結束以后,日軍大規模進攻減弱,,該軍主要的戰略目標是壓制洞庭湖、長沙方面的國軍主力。
去年九月份的時候,日軍第十一軍編入新組建的“中國派遣軍”之下。
該軍主要的作戰目標是威逼宜昌。重慶,是日軍的主力野戰軍,承擔摧毀中國主力部隊的作戰任務。
坂本良野看了好友一眼,并未接話。
這讓程千帆心中遺憾,他還指望著通過坂本良野和平重陽一的同學關系,進一步打探崗村的動向呢。
不過,看起來坂本良野確實是不愿意與平重陽一多做接觸,故而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
兩人又閑談了一會,程千帆看天色已晚,便主動告辭離開。
“回來了?”白若蘭抱著小芝麻下樓,說道,她皺了皺眉頭,“一身的酒氣,快去洗個澡。”
“嗯,晚上有應酬。”程千帆張開雙臂,小丫鬟栗子幫他脫下風衣外套。
“浩子吃晚飯的時候過來了,好像有急事找你。”白若蘭說道。
“曉得嘞。”程千帆點點頭,他走過去拿起電話,要通了浩子家的電話,“浩子,我回來了,你現在過來一趟。”
掛掉電話,他打了個哈欠,“我去泡個澡,一會浩子過來了,讓他去書房等我。”
說著,就要過來親小芝麻。
“去吧,去吧,一身的酒氣。”白若蘭沒好氣說道。
程千帆訕訕一笑,自去衛生間泡澡去了。
“太太。”小丫鬟栗子鬼鬼祟祟湊到白若蘭身邊,“先生的外套上有女人香水味。”
“程千帆,你給我說說,你去哪里應酬了?”白若蘭將小芝麻遞給小栗子抱著,自己就騰騰騰的上樓,“是應酬哪個狐貍精的吧。”
“欸,欸,欸,疼,疼,疼,你個瘋女人。”
“我是瘋了,那也是被你逼瘋的。”
“小點聲,小芝麻聽見了。”
“聽見了正好,讓兒子幫我打你。”
丫鬟小栗子在樓下樓梯口抱著芝麻小少爺,探著腦袋,豎起耳朵聽,臉上忍著笑。
程千帆泡完澡,換了一身睡袍回到書房,下意識的摸了摸脖頸。
“帆哥,你脖子怎么了?”浩子忍著笑,問道。
“明知故問。”程千帆瞪了浩子一眼。
“出什么事情了?”他一屁股坐在轉椅上,問道。
“帆哥,楊常年送出密信。”李浩從內兜里掏出蠟丸,遞給帆哥,講述了瘌痢頭匯報的情況。
“日本陸軍醫院附近?”程千帆隨口問道。
“是!”
程千帆點點頭,他從抽屜里掏出刀片,割開了蠟丸前段,然后拿鑷子,捏夾出蠟丸里面的卷成非常系的紙棒的密信。
廖華。
從青島秘密押來上海的,并且在青島就受到過嚴刑拷打。
千北原司親自審訊,用了重刑,依然堅貞不屈。
程千帆立刻想到此前去見三本次郎的時候,三本次郎命令千北原司三天內拿到口供的那句話。
他現在高度懷疑,這個被日本人安排在日本陸軍醫院搶救治療的廖華,就是三本次郎也非常關注的被捕者。
程千帆不禁陷入沉思中。
“帆哥,出什么事情了?”李浩問道。
“日本人秘密抓捕審訊了一個人,此人是從青島秘密押解回上海的。”程千帆說道,“楊常年詢問是否是我們的人。”
“應該不是我們的人吧。”李浩說道,“我聽桃子說,我們的人在青島并沒有折損,也沒有聽說有人被抓。”
“不是我們的人。”程千帆搖搖頭,“好了,這件事我會親自處理的。”
“還有一件事。”李浩說道,“我們有一批貨在過關卡的時候,被憲兵隊扣留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程千帆點點頭,“憲兵隊吃了那么大一個悶虧,大大的丟了面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有多少貨被扣了?”他問道。
“有布匹,糧食,還有一部分紅酒、香水和女士皮鞋。”李浩說道,“是準備運往南京的。”
“紅酒那些是黎明纂的貨?”程千帆問道。
玖玖商貿已經通過黎明纂打通了南京方向的銷路,上海這邊負責供貨,黎明纂的商行開始逐步擴張在南京的奢侈品銷售。
而隨著汪填海政權‘還都’南京在即,南京的達官貴人勢必越來越多,奢侈品的市場大有復蘇跡象。
李浩點點頭。
“這件事的影響很不好。”李浩說道。
程千帆面色陰沉的點點頭,玖玖商貿的生意之所以能夠做大,并且能夠和包括南京的黎明纂等人建立商貿往來,就是因為玖玖商貿打通了離滬的關卡,能夠安全的將貨物運出去。
憲兵隊來了這么一手,雖然事情不大,但是,很惡心人。
“帆哥,要不要請皮特出面,向日本人交涉。”李浩想了想,問道。
“這批貨價值多少?”程千帆問道。
“差不多一萬銀元。”
“不不不,弄錯了。”程千帆點燃一支煙卷,翹起二郎腿,“是十萬銀元的貨。”
他冷笑一聲,說道,“而且,全都是紅酒、香水、皮包、時裝之類的。”
“帆哥的意思是?”李浩眼中一亮。
“二號倉庫里庫存的那些奢侈品,連夜轉移到秘密倉庫去。”他對李浩說道。
“明白了。”李浩點點頭。
“浩子,你說說看,憲兵隊燒了我價值十萬銀元的貨。”程千帆彈了彈煙灰,嘆息一聲,“三本課長后面有段時間喝不上上好的法蘭西紅酒了啊。”
“憲兵隊燒了……”李浩愣了下,然后反應過來了,“帆哥的意思是,請川田篤人出手?”
“用不著。”程千帆冷哼一聲,“憲兵隊那些端了我們的飯碗的,也該出力氣干點活了。”
這種燒自己家貨的行為,不必讓川田篤人知道。
篤人少爺整天花天酒地,貨物被燒了,這等于是動了篤人少爺的錢袋子啊。
不,是動了很多人的錢袋子。
“憲兵隊的高橋清野,你今天晚上就秘密去見他。”程千帆說道,他拉開抽屜,取出了一沓日元,“告訴他,事情辦得漂亮點。”
“明白。”
“另外,你現在去見周茹,即刻向戴老板發報。”程千帆說道,“據可靠情報,日軍第十一軍的崗村不日將會抵達上海,經停上海后,此人將會回東京述職。”
程千帆停頓一下,繼續說道,“鑒于崗村此人的重要性,職部判斷日軍第十一軍恐將有重大動作。”
他看了浩子一眼,“復述一下。”
“日軍第十一軍崗村不日來滬,經滬后回東京述職,職部判斷日軍第十一軍恐有大動作。”李浩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
“很好。”程千帆滿意的點點頭,“不錯啊,看來周茹最近教導有功啊。”
“帆哥。”李浩扭捏的扭了扭脖子。
程千帆哈哈大笑,“去吧。”
李浩走后,程千帆坐在椅子上,手中夾著煙卷,他的表情是凝重的。
雖然并無確切的證據,但是,直覺告訴他,被敵人從青島押解來上海審訊的人,應該是紅黨同志。
他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
且考慮到敵人會千里迢迢將人押解來上海審訊,有理由懷疑此人是和上海方面有些關聯的。
程千帆的表情愈發嚴肅,他點點頭,做出了決定。
程千帆嘴巴里咬著煙卷,晃晃悠悠回了臥室。
“把煙掐了。”白若蘭看了丈夫一眼,“熏到小芝麻了。”
“我喝酒應酬你也管,現在抽支煙你也管。”程千帆冷哼一聲,說道,“我在這個家還有沒有點自由了?”
白若蘭抬眼,疑惑的看了丈夫一眼。
程千帆訕訕一笑。
“好啊,你說在家里沒自由了,那你說你在哪里有自由?”白若蘭猛然起身,“是在哪個狐貍精那里有自由?”
“我不過是抱怨兩句,你看看你,又扯哪里去了?哪里有什么狐貍精?”程千帆皺眉,說道。
“對啊,不是狐貍精,是姨太太啊。”白若蘭得理不饒人,“我早就說了,你哪天帶外面的姐妹回來,我們也好見見面,交流一下嘛。”
“你看你,越說越離譜。”程千帆氣呼呼說道。
兩人都齊齊的看向床上,小芝麻呼呼大睡,對于爸爸媽媽的爭吵似乎早就習慣了。
“這小子。”程千帆嘀咕了一句。
白若蘭生氣的瞪了丈夫一眼,然后走到小芝麻身邊,一狠心,在小芝麻的屁股肉上一擰。
這就像是擰開了自來水開關,小芝麻那嘹亮的嚎哭聲立刻響徹。
“是我離譜還是你離譜?”白若蘭抱起孩子,輕輕拍打,眼睛里都是心疼,她看向丈夫的眼眸多了幾分不滿,“我不過是說了兩句,你就沖我發這么大的火,現在孩子都被你嚇哭了,你……”
“明明是你沒事找事,把小芝麻嚇到了。”程千帆氣呼呼說道,他一甩手,“煩死了。”
“你嫌家里煩,嫌我煩,嫌兒子煩,這個家就沒有你不煩的。”白若蘭氣的眼淚都出來了,“好啊,你嫌家里煩,那就去外面,去找你的狐貍精去,狐貍精不煩你。”
“你別太過分啊。”程千帆一拍梳妝臺,并且順碎了一瓶香水。
“我的香水!”白若蘭尖叫一聲,心疼不已,“你給我出去,出去。”
“走就走。”程千帆面色鐵青,氣憤不已的轉身離開,走的時候還重重的摔了門。
這一下真切的把小芝麻嚇到了,哭的更凄慘了。
在樓上主臥室發生爭吵的時候,小栗子就醒了,她鬼鬼祟祟的來到傭人房門口,開了一條縫隙向外看。
然后爭吵聲音越發激烈,小芝麻的嚎哭聲也愈發凄慘。
也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程千帆怒氣沖沖的,只穿了睡衣,就那么下樓。
“先生,先生。”小栗子趕緊裝作剛被吵醒,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先生,這么晚了出去?”
“讓他走!”白若蘭抱著哭泣的小芝麻蹬蹬蹬下樓。
“讓他去找狐貍精去。”白若蘭抹了一把眼淚,憤憤說道。
“你以為我不敢?”程千帆面色鐵青,說道。
“走了就別回來!”白若蘭氣壞了。
程千帆冷哼一聲,一跺腳,直接拿了茶幾上的車鑰匙,怒氣沖沖出門而去。
“先生,先生,外面冷,穿上外套。”小栗子急忙拿了外套,追著喊道。
“站住!”白若蘭淚眼婆娑,咬牙切齒說道,“讓他走,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