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官,土田室長有事求見。」外面傳來衛兵的聲音。
池內純一郎向川田篤人使了個眼色,川田篤人上前拉開辦公室的門。
土田峰太郎進來,他看到川田篤人,向這位貴族少爺微微頷首。
「川田,你出去吧。」池內純一郎說道。
「哈依!」川田篤人說道。
然后他向池內純一郎敬禮,轉身離開,并且帶上房門。
「司令官閣下。」土田峰太郎向池內純一郎敬禮,匯報說道,「已經洼田廣實以及石坂亮太郎等人控制起來了。」
「洼田廣實說了什么?」池內純一郎問道。
「洼田只承認他是出于報復的心理,下令查扣了程千帆的那批貨物。」土田峰太郎說道,「至于說這批貨物如何處置,洼田廣實并未有進一步的計劃。」
他對池內純一郎說道,「洼田廣實的計劃應該是這批貨物為要挾,逼迫程千帆登門求饒,如果他所說屬實的話,貨物被焚燒并不符合他的利益。」
「你相信洼田廣實的話嗎?」池內純一郎問道。
「以屬下對洼田廣實的了解,洼田或許功利心比較重,實際上,屬下即將被調任滿洲的消息早有傳播,洼田廣實一直在謀求立功表現,以便成為我的繼任者。」土田峰太郎思忖說道,「以屬下對洼田的了解,他甚至可以為了升職而謀害同僚,但是,要說他會為了錢財參與縱火焚燒倉庫,可能性反而很低。」
「你倒是坦誠。」池內純一郎看了土田峰太郎一眼。
「這總比洼田被牽扯進失火案要好一些。」土田峰太郎苦笑一聲說道,「屬下身為洼田廣實的長官,他若是犯下什么錯誤,依軍法處置就是了,但是,他們沒有犯下的錯誤,也不能眼睜這看著他們被錯怪。」
「很好,土田,你沒有令我失望。」池內純一郎滿意的點點頭。
土田峰太郎認為洼田廣實沒有問題,這令他頗為欣慰,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氣,若是洼田廣實也涉案的話,那么,問題就愈發大了:
洼田廣實是警備室二科科長,"自殺身亡"的上合治一郎是警衛室二大隊隊長。
一名負責警備工作的中佐,一位負責警衛工作的少佐,他們若是勾結起來,這背后所可能蘊藏的問題,只是想一想,就足以令池內純一郎不寒而栗。
更別提,上合治一郎的"自殺身亡",這件事本身就令池內純一郎高度警惕了。
「土田。」池內純一郎表情鄭重看著土田峰太郎,「你是我最信任的部下,這次的事情很棘手,我需要你在去滿洲之前,幫我肅清憲兵隊內部可能存在的問題。」
「司令官長刀所指,土田義無反顧。」土田峰太郎激動說道。
「很好,很好。」池內純一郎高興的哈哈大笑,他用力拍了拍土田峰太郎的肩膀,「我的土田獵犬,有你在,我大可放心啊。」
土田峰太郎離開后不久,情報室一科科長小野寺昌吾敲門進來了。
「司令官閣下。」小野寺昌吾向土田峰太郎敬禮。
「我已經下令川田篤人與你一起進入木谷的聯合調查組。」池內純一郎沉聲說道,「你知道你的任務是什么嗎?」
「協助木谷室長將倉庫失火案調查清楚,揪出潛入司令部搞破壞的反日分子,或者是揪出司令部內部的碩鼠。」小野寺昌吾說道。
池內純一郎輕輕搖了搖頭。
他別有深意的看了小野寺昌吾一眼。
「屬下明白了。」小野寺昌吾忽然福如心至,表情嚴肅說道,「屬下一定全力確 保川田君的安全,保護川田君順利調查案件。」
「很好。」池內純一郎微微頷首,擺了擺手。
「屬下告退。」小野寺昌吾向池內純一郎敬禮,轉身離開。
池內純一郎負手站在墻壁前,墻壁上懸掛著上海市地圖,只是,他的目光似乎并未停留在地圖上,而是陷入沉思之中。
一名衛兵敲門進來,「司令官閣下,水口篤司來了。」
「讓他進來。」池內純一郎沉聲道。
小野寺昌吾在高級軍官宿舍找到了川田篤人。
「川田君這個時候回宿舍做什么?」小野寺昌吾苦笑一聲說道,「我在辦公樓那里找了好半天。」
「我在等。」川田篤人點燃一支煙卷,撥動打火機點燃,輕輕吸了一口,然后將煙盒扔在桌子上,朝著小野寺昌吾努努嘴示意。
「等什么?」小野寺昌吾便取了一支煙,點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
「等小野寺君是否會來見我。」川田篤人微笑說道。
「司令官閣下與我說了,川田君也將進入到調查組……」小野寺昌吾說道。
「我還在等小野寺君,想要聽聽倘若你來見我,會說些什么。」川田篤人彈了彈煙灰,淡淡笑道。
小野寺昌吾的眼眸瞬間變得嚴肅,他看了川田篤人一眼,然后卻又忽而笑了,他彈了彈煙灰,又吸了一口煙,點了點頭,「看來,我沒有令篤人少爺失望。」
川田篤人深深的看了小野寺昌吾一眼,也是笑了,「因為小野寺君是聰明人,聰明人從來都不會做錯選擇題。」
「司令官閣下命令我保護好川田君。」小野寺昌吾說道,「保護川田君在調查案件過程中不受到傷害。」
川田篤人輕笑一聲,「司令官閣下對我確實是厚愛有加啊。」
然后他問小野寺昌吾,「對于司令官閣下的這個命令,小野寺君怎么看?」
小野寺昌吾沒有立刻回答,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司令官池內純一郎的這個命令,并沒有什么問題啊:
對倉庫失火有主官責任的警備室二大隊隊長上合治一郎少佐,竟然在稽查室羈押室內"畏罪自殺"了。
盡管從初步的尸檢來看,上合治一郎確實是符合畏罪撞墻自殺的跡象的。
但是,小野寺昌吾有強烈的直覺,上合治一郎絕對不會畏罪自殺。
雖然他和上合治一郎并不熟悉,但是,那天倉庫失火的時候,他曾經見到過上合治一郎,這個據說是獵戶出身的軍官,面對突發狀況時候的表現,著實是令小野寺昌吾失望的。
一句話,上合治一郎沒有能力,且不說優秀了,就連一個合格的帝官都難言稱職。
倘若上合治一郎是一個非常優秀,很有能力的軍官,在發生了其所負責警衛的倉庫失火、物資被焚燒殆盡之事后,其人深感愧疚,畏罪自殺,他反而認為是合理的。
但是,一個能力不足的家伙,卻爬到了警衛室二大隊隊長的位子上,成為了少佐,這樣的人除了軍事能力不足外,自然在其他方面有長處,這樣的一個人,會因為僅僅被暫時羈押就羞愧不安,選擇以死來向帝國,向添皇陛下謝罪,小野寺昌吾是決然不相信的。
而既然上合治一郎可以"畏罪自殺"。
那么,參與調查失火案的川田篤人,自然也是可能遇到危險的。
而川田篤人作為川田家的公子,其安全重要性毋庸置疑,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相比較川田篤人的安全,一個"小小"的倉庫失火案能否 徹查清楚都不重要了。
因而,池內司令官對他那般說,下令他好生保護川田篤人,這似乎是非常合乎常理的,并無不妥。
但是,小野寺昌吾知道,既然篤人少爺這般問了,必然不是無的放矢,這說明司令官閣下那番話絕非表面上那么普通。
必然是有他暫時沒有能勘破的意思。
川田篤人并未催促,他翹著二郎腿,慢條斯理的抽著煙卷,他的目光盯著花瓶里的那蜿蜒的裝飾品看,眼神中是欣賞和喜愛之色。
小野寺昌吾皺眉思索,他左思右想,并不覺得池內純一郎那番話有什么不妥之處。
驀然,他的心中一動。
司令官閣下令他保護川田篤人的安全,是因為篤人少爺的重要性,倉庫失火案與篤人少爺的安全相比,自然是川田篤人的安全重要。
這就產生了一個矛盾的情況,既然擔心川田篤人的安全,為何還要安排篤人少爺進入到調查組?
這是要安排篤人少爺進調查組鍍金,分潤功勞?
以此向川田家族示好。
同時又擔心川田篤人可能面臨的危險,盡管對方對一個掛名的貴族少爺下手的可能性極低,但是,卻也不得不防。
而他小野寺昌吾從青島調來上海的內幕,別人不知道,池內純一郎這位上海憲兵司令部的司令怎么可能不知道。
顯然,他這個已經在身上刻了川田家的背景印記的人,被安排來保護川田篤人是最合適的了。
小野寺昌吾吸了口煙卷,應該是了。
司令官閣下的意思應該就是,既要讓川田篤人輕松的分潤功勞,又要確保川田篤人的安全。
「司令官閣下這是對倉庫失火案的破獲胸有成竹了,應該是司令官閣下那里掌握了重要的證據。」小野寺昌吾對川田篤人說道,「川田君,以你的能力,必將在此次調查行動中脫穎而出。」
川田篤人微微錯愕,然后他看了小野寺昌吾一眼,笑道,「功勞是大家的,我只不過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
說著,他對小野寺昌吾說道,「司令官閣下讓我與宮崎君見個面,明天你與我一起去程府拜訪吧。」
「哈依。」
憲兵隊司令官辦公室里。
池內純一郎表情嚴肅,對水口篤司說道,「水口,盯死土田峰太郎!」
「哈依!」
翌日。
宋甫國掛掉電話,他警覺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壓了壓禮帽,隨后撐起了雨傘,快步離開了電報廳。
宋甫國很喜歡這場昨夜突然來臨的春雨,街面上的行人都撐起了雨傘,這使得他更加便于將自己隱藏在人群中。
戴戟撐了一把雨傘,遠遠地綴在宋長官的身后。
兩人就這么一前一后的回到了雙龍舫公寓。
「東家,沒有人跟蹤。」戴戟向宋甫國匯報說道。
宋甫國點點頭。
他行事素來格外謹慎,很自然的走到窗臺邊,假裝伸了個懶腰,然后觀看窗外的雨水,很自然的看了看外面,并未發現有什么異常,他這才放心。
扭頭看到戴戟驚訝的樣子,宋甫國笑著說道,「有些時候,我們越是自然,越不會引起懷疑。」
戴戟點點頭,宋長官說的這些,他懂,不過,他做不到,他只會偷偷摸摸的走到窗臺邊,小心翼翼的探出個的腦袋看外面,這樣他才會有安全感。
宋甫國從床底下拉出箱子,打開來,取出短槍。
這是戴戟前天晚上外出搞回來的槍支,宋甫國很謹慎,他將槍支拆掉,然后仔細 檢查后,再動手組裝,確認包括撞針在內的所有零件都沒有任何問題。
「尸體處理干凈了吧。」宋甫國隨口問戴戟。
「處理干凈了,兩個混球都扔化糞池了。」戴戟說道。
宋甫國點點頭,尸體扔化糞池并不是最完美的處理辦法,畢竟化糞池的尸體早晚也會被發現的,不過,這又不是要做什么完美的刑事案件,尸體即便是被發現,也且有些時日,他們早就轉移了。
「走吧。」宋甫國將短槍的保險打開,放進公文包內。
戴戟收拾好行李箱,拎著箱子跟在宋甫國的身后,扮做東家的跟隨。
雖是雨天,龍華寺的香火依然很盛。
家國破碎,生計艱難,來求神拜佛的人反而愈發多了起來。
日本人兇焰滔滔,看不到勝利希望的人們,更多的將期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明身上了。
宋甫國帶著戴戟,扮做普通的香客,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又花了五角錢請了兩碗素齋面。
「專心吃面。」宋甫國看了戴戟一眼。
「東家,這里人多眼雜啊。」戴戟輕聲說道,他對于宋長官選擇在這里與人接頭,實際上并不認同,他覺得接頭就應該在僻靜的所在,既可以避人耳目,同時也方便及時發現危險。
「大隱隱于市。」宋甫國說道,「吃面。」
戴戟不太認同"大隱隱于市"的說法,不過,長官堅持,他也只能聽從,一邊大口的吃著面,一面警惕的注視著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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