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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玉釧奔喪怨難平,黛玉生疑風波起【中三】

  手腳發軟,要感冒的樣子……

  玉釧懟了紫鵑幾句,趾高氣昂的進到了里間,誰成想進門就先與邢岫煙打了個照面。

  她不由得一愣,氣勢也萎了三分。

  但事到臨頭也容不得玉釧退縮,何況焦順還許諾了,只要她在這件事情上表現的足夠好,就抬她做姨娘——這可是玉釧等著盼著的頭等大事,為此什么避諱都顧不上了!

  于是她一咬牙,搶前兩步屈膝跪倒,磕頭道:“都是我膽小怕事,才險些害了姑娘的性命,姑娘如今要打要殺都使得——但我當時對姑娘說的那些話,絕沒有半句虛言!”

  前面那些賠禮謝罪都是虛的,把昨兒那番話徹底敲死了,才是玉釧此行的真正目的!

  林黛玉原本懨懨的歪在床上,見玉釧這般惺惺作態,便撐著身子想要起來,可到底是病中,身上少了力道,試了兩次都沒能起身,便想一旁的邢岫煙道:“邢姐姐,你快幫我扶她起來。”

  等邢岫煙上前去攙扶,她又對玉釧道:“事不平則鳴,我再怎么是非不分,也沒有怨懟苦主的道理——何況若不是你,我如今只怕還被蒙在鼓里,縱死了,也只是個糊涂鬼。”

  邢岫煙剛扶起玉釧,聽她這話忍不住勸道:“好妹妹,你才幾歲就死啊活的渾說,日子往后還長著呢,如今瞧著重如泰山,過幾年的再想起來,興許就一笑了之了。”

  “可說是呢!”

  玉釧立刻接茬道:“要照我說,這府上也非獨您一人為情所困,我們家大爺心下也委屈著呢!”

  說著,她扳起指頭數落:“先有個二姑娘,如今又有個寶姑娘,這一大家子凈拿我們爺耍著玩兒了!我們爺如今圣眷正隆大權在握,擱外邊多少人上趕著還攀不上呢,偏一而再的受這窩囊氣,我都替我們爺不值呢!”

  這番話很明顯是出自焦順的指點,否則玉釧也不敢拿自家大爺舉例說事兒。

  而林黛玉聽了這話,不出意料的又被觸動了心結,垂目低語道:“是啊,似我們這樣的,也不過就是養在家里,由著他們解悶罷了……”

  邢岫煙怕她傷了心神,忙寬慰道:“妹妹切勿自輕,至少老太太就對妹妹十分掛念,不然也不會央求秦院使施救了。”

  一邊說著,又一邊示意玉釧點到為止,不要再繼續刺激林妹妹。

  而玉釧聽到‘我們’二字,其實就已經達成了第二個目的——觸發共情心理——即便邢岫煙不出面,她也準備功成身退了。

  畢竟真要鬧的林黛玉再次昏死過去,可不是好耍的。

  恰在這時,終于整理好心緒的紫鵑也追了進來,先狠狠剜了玉釧一眼,然后上前對林黛玉道:“姑娘如今可好些了,藥還得熬好一陣子呢,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這話明是問林黛玉,暗里卻有閉門謝客的意思。

  邢岫煙生怕玉釧再說出什么來,便也忙順勢起身道:“妹妹先好生休息吧,我明兒再來瞧你。”

  林黛玉忙命紫鵑去送。

  紫鵑將邢岫煙送到了院門外,正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解勸自家姑娘,不想卻又被邢岫煙叫住了。

  “這些錢姐姐先收著。”

  就見邢岫煙摸出個荷包來,塞到紫鵑手里悄聲道:“老太太如今也在病中,有什么到不到的地方,也不好總去麻煩她老人家。”

  “這……”

  紫鵑有心拒絕,可邢岫煙著實說的在理,瞧今兒這冰火兩重天的區別,就知道闔府上下的心思,都在賈母和寶玉身上,自家這邊兒只怕未必能照顧周全。

  而這時候總不好因為些許小事,就鬧到正在養病的老太太面前。

  于是略一猶豫,她收了荷包鄭重施禮:“姑娘也不是外人,我這里先替我們姑娘謝過您了。”

  邢岫煙這才告辭而去,與尚需守孝的玉釧各奔東西。

  卻說紫鵑回到屋里,見林黛玉正愣愣的望著窗幔發呆,忍不住上前道:“姑娘,玉釧那些話也未必就是真的——您想想,寶二爺這些年何曾輕慢……”

  “是不是真的,等我日后問過他就知道了。”

  林黛玉打斷了她的話,古井無波的語氣里卻透著言不由衷。

  且不說昨兒寶玉言談舉止就有些不對,玉釧作為妹妹,又怎會拿橫死姐姐的清白玩笑?!

  再加上邢岫煙方才也已經告知了,王夫人意欲做媒的前后始末,故此她心中實已信了九成九。

  而紫鵑被截住話茬之后,也不知該再說些什么了。

  理智上,她也覺得玉釧說的那些事情,的確像是寶二爺能干出來的:但出于某種小心思,她又本能的排斥寶二爺會為了薛姑娘,而移情別戀的可能性。

  于是主仆兩個一個心如死灰,一個心亂如麻,竟就在屋里對坐發起呆來。

  邢岫煙回到焦家之后,原本想要向焦順當面稟報黛玉的情況,順帶再委婉勸說一二,免得玉釧過度刺激到林妹妹。

  誰知正在休沐的焦順卻不在家中,聽司棋說是去別苑里閑逛解悶了。

  當然了,這閑逛解悶是假,暗中私會平兒是真。

  這回依舊是平兒主動邀約,畢竟前兩日王熙鳳從假山上下來之后,情緒態度明顯不怎么對勁兒,偏又咬死了不肯透露半句。

  吸取了上回的教訓,焦順這次上到山頂,先認準了是平兒之后,才沒皮沒臉的貼了上去。

  二人這陣子正戀奸情熱,故此平兒嘴上推脫幾句,也就由著他搜山趕海的胡鬧,情到濃處,又半推半就一先一后的鉆了山洞。

  兩刻鐘后,焦順堪堪停了疾風驟雨,擁著她噓噓帶喘的時候,這才終于提起了正事兒。

  “你也不說清楚些。”

  焦順惡人先告狀道:“我到了那山上只當是你,險些把她抱個滿懷,又怕她疑心到你頭上,只好將錯就錯裝成是圖謀不軌,生生得罪了她。”

  “那鳳辣子當面還給我拋媚眼,轉頭就下起了絆子,錯非我也有些手段,如今只怕就要步那賈瑞的后塵了。”

  “原來如此。”

  平兒這才恍然大悟,邊用焦順早就備下的毛巾擦拭小腹上的污濁,邊道:“她卻不曾對我提起這事兒,多半是擔心我走漏風聲。”

  隨即手上稍停,發愁道:“這可如何是好?她那些手段你是知道的,最是睚眥必報心狠手辣的一個人,偏她對我又有了提防……”

  焦順在她肩頭親了一下,嘿笑道:“姐姐不用刻意打探,我另有法子治她,你只小心別被她胡亂遷怒了就好。”

  怕平兒不信,便把賈蓉受王熙鳳唆使,卻主動將她出賣給自己的事情說了。

  又得意道:“我這一年多可不只是官場得意,在這東西兩府里也多有經營呢。”

  平兒聽說他已經悄默聲的,壞了王熙鳳的謀算,心下這才稍安,重又恢復了擦拭的動作,半含酸的道:“上回你就認錯人,這回又認錯了人,也不知是真認錯了,還是假認錯了!”

  這話可不好接。

  焦順嘿嘿一笑,打岔道:“說起來,我原本還想讓你和大奶奶‘姐妹’相認,不想她近來倒一味躲著我,前后都有月余未曾見過了。”

  “呸,什么姐妹相認,虧你好意思說!”

  平兒嗔怪的在他腿上捶了一記,又正色道:“大奶奶是個謹小慎微的,為了兒子恨不能把貞節牌坊背在身上,便一時不查失身于你,又怎會一錯到底?”

  說著,倒有些失落起來:“也就是我這樣不檢點的,才會著了你的魔。”

  “好姐姐,你這是棄暗投明……嘶!”

  焦順還想插科打諢,結果又被她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直疼的倒吸涼氣。

  平兒掐完之后,又往他懷里縮了縮,幽幽道:“她既要脫身,你以后就不要再去糾纏了,只當是沒有這事兒好不好?”

  “這話說的,你當我是什么人了?”

  焦順身子一挺,大義凜然的道:“她既然有意斷絕往來,我難道還會死纏爛打不成?”

  這話倒是出自真心。

  畢竟那樣的榨汁機,就算是威猛如他焦某人,也有些難以招架。

  二人在洞中又溫存了一會兒,這才分頭回了各自家中。

  焦順如何聽邢岫煙回稟,又如何身體力行的幫她堅定信念,且不細表。

  日沉星起月高懸。

  眼見到了三更時分,各處都已是寂靜無聲,賈寶玉院里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因為寶玉尚在病中,守夜的丫鬟從一個增加到了三個罷了。

  “林妹妹、林妹妹!”

  突然之間,正在沉睡的賈寶玉一骨碌爬起來,嘴里大呼小叫著跳下了床,赤著腳就往外跑。

  等襲人幾個反應過來,他已然奪門而出。

  襲人秋紋麝月也顧不上穿衣服,忙都連喊帶叫的沖了出去。

  萬幸,寶玉跑到院子里就硌疼了腳,失足跌坐在地,一臉茫然的望著周遭,顯然還沒能從夢里徹底清醒過來。

  “快把衣服和鞋子給二爺拿來。”

  襲人吩咐秋紋一聲,和麝月上前一左一右的扶起寶玉,連聲道:“二爺這是怎么了,三更半夜光著腳就往外跑,這病還沒好……”

  “林妹妹!”

  寶玉卻突然反手攥住了她的腕子,激動道:“林妹妹出事了!”

  襲人一驚,恰好秋紋送了衣服鞋襪過來,她便接過來胡亂給寶玉披掛好,同時敷衍道:“二爺又說胡話,林姑娘好著呢,你怎么就說她出事了?”

  “這……”

  寶玉也有些發蒙,剛才他好像是做了個和林妹妹有關的夢,但這時候卻記不得具體的內容了。

  他心不在焉的隨著襲人回了屋里,眼見就要重新趟到床上,卻忽又一跳三尺高,激動道:“不對!林妹妹要是好好的,今兒怎么沒來瞧我?!她昨兒足足守了我一整天呢,今兒……”

  “還說呢。”

  不等他把話說完,麝月在一旁數落道:“老太太因為擔心你,也跟著犯了痰癥,老太太平時最疼林姑娘了,林姑娘自要先守著她老人家進孝。”

  “這……”

  這個理由倒也說的過去,但賈寶玉卻總覺的事情沒有那么簡單,猶豫再三還是起身道:“不行,我得過去瞧瞧!”

  “我的好二爺!”

  襲人忙把他拉回了床邊,板著臉道:“這深更半夜的,林姑娘早睡下了,二爺興師動眾的找過去,再嚇她個好歹。”

  見寶玉已然不肯就范,她干脆使出了殺手锏:“二爺難道忘了金釧的事情不成?若不是二爺聽風就是雨的胡鬧,她又怎會生生丟了性命?!”

  寶玉登時僵在當場,半晌跌坐回床上,訥訥道:“我聽姐姐的就是了。”

  隨后又補了句:“明兒一早,我再去瞧林妹妹!”

  他如今已經退了燒,論起來反是三人當中病情最輕的,何況看著架勢也不可能再妥協了。

  襲人沒奈何,也只得先答應了下來,哄著寶玉重新睡下之后,又暗中使人報給了王夫人知道。

  因林黛玉一貫體弱,王夫人倒沒想到,她是因為得知真相才病倒的,只是聽說兒子鬧著要見林妹妹,心下就不由的犯起了迷糊。

  這寶貝疙瘩先是為了寶釵大鬧一場,如今又一門心思惦記黛玉,到底是屬意哪個?

  倒是賈政一語道破了寶玉的心思:“這孽障自小在脂粉陣里打滾,怕是巴不得都留在身邊才好!”

  不過賈政并不關心兒子的真愛到底是誰,反而順勢提起了焦順的事情:“焦順和寶丫頭那事兒,你當真又改了主意?先前大哥大嫂就曾以二丫頭的名頭哄騙暢卿,如今你又要食言而肥,他心下還不知會怎么想呢。”

  提起這事兒來,王夫人也是一臉的為難,無奈道:“都已經答應了寶玉,況他如今又病了——還請老爺幫著解勸解勸順哥兒,只說我日后必定幫他尋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

  “哼!”

  賈赦嗤鼻一聲,拂袖道:“你當這婚姻大事是鬧著玩兒的?你自己闖下的禍,休想甩到我頭上!”

  頓了頓,卻又指著王夫人催促道:“總之你盡快安撫好暢卿,我如今在衙門里可還指著他幫襯呢!”

  王夫人無奈,只得答應明兒等焦順散衙之后,就請他過來當面把事情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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