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亡命牌飛舟,很快就飛到了兩邊戰場的上方。
江黎控制著紫藤妖的身體躍下船弦,身體落地后,鋪天蓋地的枯萎藤蔓便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
頃刻間便籠罩了整個戰場,將所有能動的凡人兵士給纏了個結結實實。
通常來說,凡人見到這種恐怖的“仙師”手段,應該會當場納頭便拜,拋下其他一切事情,聽從仙師吩咐。
這種事情,江黎有過很多次經驗。
但此時,數百萬凡人士卒,明明都被藤蔓束縛,生死盡在他的手中掌握,可竟無一人理會這位藤蔓大妖。
他們,依舊抄著手中的兵器,努力的往附近的敵人身上招呼。
口中只知道喊著殺殺殺,雙眼之中除了兇光,別的情緒點滴不剩。
“這群家伙,似乎只是一群行尸走肉。”
“這幾個統領模樣的人族,也是一樣。看來是沒法從他們口中問出枉死城的下落了。”
其他幾位妖王手上,提著幾個兩邊的將領回來,直接搜魂奪魄,卻依然沒有在其中得到任何訊息。
這些凡人的腦子里空空如也,好像除了相互廝殺以外,什么都不會。
他們隨手揉揉,就把人揉成了一個血肉圓團,動作之熟練,平時顯然沒有少吃。
幾只大妖將血肉圓團丟入口中解饞,已經死亡的他們,吃別的東西都是索然無味,唯有人類血肉還能給他們帶來一點美妙的感覺。
第一口,第二口,都還和正常的人體沒有什么區別。
但當他們把血肉吞入腹中,僅僅過了幾息之后,卻發現已經吃進肚子里的血食,莫名的化作一股氣流。
直接從他們的肚子里飛出,沒入到了腳下的地面當中。
而在他們的肚子里,只留下了一捧沒有任何價值的土灰。
再看周圍,原來慘烈的戰場,不知何時躺在地上的尸體也已經全部消失。
剛才死掉的凡人,他們全部化做了沒有任何用處的土灰。
其中一只妖王不信邪,吐出肚子里的土灰,又抓過一個兵卒,當場扭斷了他的脖子。
然后就這么直勾勾的盯著。
一息,兩息,三息,。。當十息過后,這個死去的兵卒,就在他們幾位的面前,化作了一道流光,徑直落入地面。
幾人連忙出手攔截,但往常無往而不利的手段,在這時候通通失去了效果。
就連那位冥山姥姥都嘗試著出手,居然也沒能將那道普通凡人的靈魂留下。
這種場景,江黎在不久前也曾經親眼見過。
哪怕他手段盡出,當時也沒能留下大重山幾位先輩的靈魂。被相隔不知道多遠的枉死城,給直接召喚了回去。
而此時的這些兵卒,情況和當時的四位如出一轍。
這么看來,他們起碼沒有找錯地方。
“可以賦予亡魂虛假的生命,不愧是傳說中的枉死城!”
“我們該怎么找到那座城市?”
有一只看上去黏糊糊,全身上下長著十幾只眼睛,正在胡亂游走的妖王開口。
他的言語中有些急切。看樣子想要趕緊找到那座城市。即使明知道那種生命是虛假的,他也想要嘗試一下。
江黎從背陰地靈那邊,得到過他們的底細。認出這位,是一只地陰太歲成精。
那東西本就以生命力見長。
現在生機被剝奪,他受到的影響恐怕是幾位妖王中最大的。
也難怪他會這么著急。
“我看,我們已經在枉死城的地界上了。”
江黎突然說話,正當旁妖不解之時,他探出自己的幾根藤蔓伸到眾妖面前。
原本完全死寂的枯藤,不知何時居然重新長出了一片新葉。
伸手一掐,甚是鮮嫩,還有紫色的汁水流出,這片葉子是活的!
明明已經死去了藤蔓,居然正在煥發新生。
他們幾位在船上漂流的時候都沒少試過。死了就是死了,沒有一點回轉的余地。
但在這時卻看見,不顯山不漏水的紫藤妖,枯木逢春了。
他們立刻領會到了江黎的意思,也趕緊檢視起自身的狀況。
一點一點的生機正在由外至內,重塑他們的身體。
不僅僅是他們,那兩千只實力更弱的鬼物,復活的現象比他們還要明顯。
但即將復活的喜悅,只在他們的腦海中停留了一瞬,轉而就變成了深沉的凝重。
“我們正在復活,但應該也是同樣虛假復活。”
江黎摘下那片生機勃勃的葉片。等待十息過后,那片紫藤葉同樣化作灰土消散,連原本的枯萎葉片都無法維持。
“而且,一旦借由那種的力量復活,哼,來到這里容易,再想離開恐怕就沒有那么簡單了!”
這世道,主動送上門來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好拿的。
又更何況,是珍貴的生命。
一旦借由枉死城復活,他們的靈魂必定會被那座城市掌握。
就跟江黎的酆都城石碑一樣,到時候連是生是死,都不由自己說了算。
雖然他身為人皇傳人,已經將自己的名字留在酆都城城主石碑上,理論上可以保護他不受到枉死城的影響。
但這種虛假的生命不要也罷。
躲在藤甲里面的江黎,果斷將九幽靈氣籠罩全身,那股原本充滿木陰生機的力量,驟然轉變成了一片死寂。
以這股死亡的力量,驅逐抵抗那種虛假的復生。
那是江黎在由生到死之后,新領悟得到的九幽之法。
這片土地想要讓他復活,他偏不要。
且冥冥中他可以感受到,一股極其細微的波動,正在隨著那股虛假生機,試圖侵入他的靈魂。
但隨著生機被阻攔,那股波動也只能望而卻步。
周圍其他幾只大妖,也是紛紛反應過來,各自施展手段在自己身上設下封印。
就連太歲大妖,糾結片刻,也是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之前他們不想死,現在他們不想活。
“這樣的封印撐不了多久,我等還是快些找到真正的枉死城吧,其中或許會有解決之道。”
“只是。。敢問姥姥,在那枉死城中,您到底想要找到什么?”
問出這個話時,八妖內心都是一陣憋屈。
他們冒死被裹挾到這里來,卻到現在為止,都還不知道自己是要找些什么。
實力不如人就是這么憋屈。
但他們還是沒有等到答復。
冥山姥姥,正抬著頭,望向上方。
冥土碎片上空,只有一輪太陰圓月的虛空中,突然亮起了點點光芒。
待到光芒靠近之后才發現。那原來是一群亡魂。
“是外界的枉死生魂,被拉扯進來了。跟過去剛剛,前方定能找到枉死城!”
江黎晃了晃手中的亡命牌,這玩意在到了這塊冥土碎片之后,就已經沒有了那股牽引力量。
這塊土地上十有八九,也是要像酆都城那般,靈魂被特殊幻境迷惑,才會受到指引。
他們幾位,沒有一個簡單,又哪里會這么容易中招。
現在有枉死之魂帶路,自然最好。
很快,天上的那些亡魂也落到了地上。看那衣著風格,和臉型特征,也不像是血腥之地那邊的人。
他們的顴骨相比于常人更加突出,倒像是東域邊陲,某片區域的人種。
這枉死城,應該也有和鬼門關類似,收取外界亡魂的渠道。才能跨越遙遠距離收取魂魄。
這些落下的魂魄,一看便知,生前也全是凡人。
他們落到地面,在這塊冥土碎片的力量下顯出本像。
這群死而復“生”的枉死者,先是愣了半晌,而后村婦的求饒,孩童的哭喊,以及幾百大漢的廝殺聲便響了起來。
那幾百大漢,數量較多的一方,破衣爛衫頭綁黑巾,看那樣子大概率是山賊強盜的身份。
數量較少的一方,則穿著統一的藍衣黑靴,應當是某個凡人國度的官兵。
再看看那些坐在地,一動都不敢動的村婦孩童。
就可知,大概是一伙強盜在劫掠村莊時,和有所準備的官兵碰了個正著,一場廝殺導致數百人枉死。
別看現在強盜數量多于官兵,好像占據上風的樣子。但在生前,應該是強盜遭到圍剿慘敗。
正因為死的多,到了下邊才看上去人多勢眾。
但他們的廝殺沒有持續多久,臉上神情便又迷茫起來。
一個個起身,向著同一個方向走去。
“姥姥,讓我去試試!”
畢竟切身相關,幾位妖王都很是積極。
各自上前,都抓住了幾個死者搜魂。
但這次捏碎他們后,他們的魂魄卻并沒有像之前那樣消失。
不過相對應的則是,從他們體內也沒有丁點血液流出。
還沒有被枉死城的力量虛假復活,所以靈魂還沒有被奪走嗎?
他們跟著這群枉死者又走了一段,途中不斷嘗試。
發現在大概兩個時辰以后,這些凡人就會被這塊冥土碎片的力量給完全轉化。
這樣的速度已經不算慢了。
作為妖王級別的強者,他們也不確定自己能抵擋多久。
確定了大致方向,眾妖就跟著冥山姥姥繼續向前。
路上不斷有一波一波的枉死者給他們指明方向,倒也不用一直跟在一只隊伍后面慢慢走。
以他們的速度,沒過多久,就在前方看見了一條延伸到兩邊視線盡頭的巨大城墻。
江黎挑了挑眉頭,稍稍在紫藤妖身上撐開一條細小的縫隙。
眼睛透過縫隙,一個鑒定術打了上去,跳出來的結果直接就是枉死城城墻。
這玩意居然只是城墻,要說它是長城,江黎都信啊。
但以他的耳里,分明能從城墻背后,聽到的人類嘈雜的聲響。
這堵墻后面,并非是什么一片無人的荒野。
而是真真正正,有人居住的城市。那這么一座城市該有多大?
要知道,江黎的酆都城,就已經很大了。
經過數次的擴張之后,在里頭住上幾千萬,乃至上億人口,都不會顯得太過擁擠。
這個年代,可沒有前世那種人員容納量極高的鳥籠子,高樓住宅。
居住的基本上都是平房。了不起了,弄個二三層的小樓。人均占地面積是比較大的。
可見酆都城的面積確實寬廣。
所以江黎才會老想著,搞些人口塞進城中。
但是他沒有想到,居然還有一座城市,城墻會長到,連地仙都無法看到盡頭。
這座城市之大未免有些離譜。
若是這塊冥土碎片的大小,和酆都城所在冥土碎片相仿的話。
江黎估計,這圈城墻起碼圈住了大概十分之一,到七分之一的土地。
這可就已經是駭人聽聞的大小了。
遠遠看去,貼著墻根有一條長長的黑點正在挪動。
那些都是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的枉死魂魄。
他們只能順著高聳的城墻,繞著巨大的城市慢慢尋找入口。有些倒霉的,甚至在這個過程當中,就會耗盡自己的壽命。
背陰山來的幾位,自然不用這么麻煩,這個地方雖然也有一些禁空效果。
但大范圍的情況下,最多只能對化神以下的修士起到效果。
化神修士便只會受到一些影響,最多也就是飛不高罷了。
而在場,最次的也是融合了一整個種族的力量,戰力層次達到妖王的紫藤妖,抵抗那種力量飛起來,自然問題不大。
在冥山姥姥的帶領下,這支可以直接毀滅司神殿上等司神的力量,飛上了百余丈的城頭,想要直接飛身越過進入城中。
只是才剛剛踏足城頭。
眾妖便停下了腳步。
在他們的前方,一片血色的怨氣,如同海洋般籠罩在城市上空。
那是整個枉死城,千百萬年來,無數枉死者的怨氣凝結。
集結了天下悲哀,衰敗,苦痛,怨恨,別離。。。等等一切負面情緒。
一旦靠近,便會有一個怨氣浪頭打來,稍有不慎被那些怨氣卷入其中,死的干脆一點都是最好的結局。
別看他們,是背陰山上出來的,在當世間也算是能排得上號的兇魔,惡鬼!
但就算是他們,也不愿意碰到這些東西。
這些完全負面的垃圾,簡直比百年陳釀的金汁糞水,還要讓人惡心。
江黎的觀音心經,都遭不住這些怨氣。
雖然往前踏出幾步,就能跳進酆都城,但有這么一層怨氣云海在。
眾妖覺得還是很有必要給這城墻一點尊重。大不了他們也花點時間繞一繞,總能找到城門。
“姥姥,看來我們還是得繞。。。”
一位妖王話說一半,便停了下來,他雙眼瞪大,瞠目結舌。
倒不是冥山姥姥背后捅刀要把他給推出去。
而是那位姥姥,竟然跟瘋了一般,直接一頭扎進了,那比金汁還要讓人退避三舍的怨氣云海當中。
只在空氣中留下了一聲。
“我的孩子!”
眾妖透過怨氣,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城墻的另一邊,正有一片數之不盡的孩童,正在地面上胡亂爬動。
有的放聲大哭,嗷嗷待哺。
有的驚慌失措,目光呆滯。
有的甚至連臍帶都還沒有脫落,無助的蜷縮在地上。
在這片城墻的里面,竟全是三歲以下夭折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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