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江黎這么做有一些無恥,搞得好像他才是無惡不作的大反派一樣。
但當卑鄙手段的對象,是一個吃人無數的積年老鬼時,任何手段都將變成正義的詠唱。
畢竟對付邪魔歪道,用不著講修仙道義。
“孩子!你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
冥山姥姥猛的向著江黎爬來,但那條并不如何結實的鐵鏈,卻是拉住了她的步伐。
顯然,是冥山姥姥主動重新收斂起了自己的力量。否則以她的力量,那兩條鏈子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說到“孩子”,對方臉上的那塊紅斑立即變得鮮紅欲滴。
這代表著執念怨念的力量,已經遠遠超過理智。
任何普通人輕易就能想明白,江黎手中不可能有她的孩子 但到了她的身上,卻是會輕易的犯傻。或者說,是她本人主動愿意被騙。
為了加深對方的信任,身為判官的江黎拍了拍手。在殿外立即就響起了哇哇的哭聲。
一個陰差,抱著不知何時出現嬰兒,正站在外頭。
那是圣心二老過來時,從娃娃街順便帶回來的一個娃娃。
正好,這場戲的后頭,還有把琵琶女孩子丟進往死城的戲份。
所以那娃娃進來哇哇一哭,直接就替代了那個孩子的角色。
這娃娃被戲臺的障眼法遮蓋,看上去聽上去,自然都和琵琶女原來的那個孩子一模一樣。
光是聽到哭聲,冥山姥姥就能確定,那就是她記憶中的孩子。
她現在,已經徹底忘了自己冥山姥姥的身份,記憶已經完全回到了,上古時期那個無助的琵琶女。
好在今日,她遇上了一個好判官。
“法外還有人情。”
“琵琶女,本判體恤你愛子心切。你若能在下方受住一百零八棍!本判就讓你,再見你孩子最后一面!”
換做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相信這種騙小孩都騙不到的話。
但冥山姥姥就是愿意相信。因為事實上騙她的不是江黎,而是她自己。
“好!只要能讓我見我的孩子,我愿意!”
臉上的印記蠕動著擴散開來,本體原本僅剩下的一丁點理智,沒有絲毫反抗的就被壓了下去。
冥山姥姥所化的琵琶女,老老實實的趴在刀床上,面容之中沒有畏懼,只有期望。
圣心二老所化的鬼差,又重新奪過了一對風雷水火棍。
絲毫不客氣的,繼續一棍接一棍砸在冥山姥姥背上。
連下面的刀床,都被砸的彎曲折斷。
冥山姥姥再強,在不強行動用力量的情況下,也無法輕易抵御地仙級別的力量。
因為在當今修仙界,實際上還并沒有比地仙,更高的大階位存在。
就算聚頂上三花,凝胸中五氣,其實理論上也只是在地仙的層次上,走的更遠了一些而已。
雖然就好像云姬和普通地仙那樣,戰力之間可能會天差地別,但實際上還是同一個層次的存在,尚未出現本質上的變化。
這樣連續不設防的遭到毆打,就算是冥山姥姥,也是會受傷的。
十棍,二十棍,三十棍,一百零八棍!
琵琶女外觀的障眼法,并沒有任何防御能力,風雷水火之力直接落到冥山姥姥的身體上,肆無忌憚的破壞著她的陰軀。
棍刑結束,圣心二老身上的裂紋,都已經恢復了許多。
因為被打了一百零八棍的冥山姥姥,在地上流出來的血,化成了一團團極高品質的靈質。
被站在邊上的圣心二老吸收之后,也是恢復了不少的力量。
雖然這種直接吸收靈質的做法非常危險,容易污染靈魂扭曲自我,但對于這兩個家伙,隨意一點江黎也并不心疼。
“孩子!快給我!我的孩子!”
圣心二老又偷偷的多打了幾棍,這才停手。
幾乎已經是一灘肉泥的琵琶女,已經等不及了。
江黎向著外面招招手,由一個鬼差抱著一個看上去還不足周歲的孩子,走了進來。
孩子身上的衣服濕漉,口鼻之中盡是泥沙,一看就知道其是死于水中。
到底是被浸了豬籠的水鬼,這副模樣并不稀奇。
這場戲本就是基于琵琶女的記憶所化,里邊嬰兒的形象,自是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在原來的劇本中,琵琶女應該永遠無法見到自己的孩子。
但因為有了江黎的介入,另外抱了一個孩子過來替代角色。
這才成全了對方,見到了每次演繹渴望見到,又始終無法見面的孩子。
冥山姥姥把自己的身體從扭曲的刀床上拔出來,瘋狂的沖向那個正在哇哇啼哭,時不時咳出兩口淤泥的孩子。
一把把孩子抱在懷中,動作輕柔生怕弄傷了自己的孩子。
和之前在背陰山時,那個兇威滔天的姥姥,簡直是天壤之變。
“求判官老爺開恩,不要讓我和孩子分開!”
“求判官老爺開恩,讓他和我一起輪回。琵琶女來生做牛做馬也會報答老爺的!”
她抱著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如果不是看過,對方隨手差點掐死一個四手人孩童,還有鋪滿那片墳場的人族尸骨,江黎還真要同情心泛濫了。
不過面上,他還是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琵琶女,你可知,這已經是我們第千次相見。”
“每一次,我都會跟我說相同的話。”
“你且看看,這個吧。”
江黎見對方,被剛才的一百零八棍打成重傷,人體意識陷入沉鈍,又因為那個孩子的出現,已經徹底陷入進了過去的執念。
當即嘗試著,把桌面上的長卷,丟到了對方面前。
他還記得,曾經在背陰山上看過的小半場戲,對方似乎就是看到了這前世圖卷,這才覺醒記憶最終怨恨的指天罵地。
江黎見時機成熟,就打算以這張長卷,再加一把火。
“這是。。我嗎?”
“這都是我?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對方臉上的紅色印記,開始進一步擴散。
應當是每一次唱戲,回憶過往,對方的執念就會加深一分。
難怪在背陰山上,冥山姥姥不是在唱戲,就是在唱戲的路上。
“對,你確實是做錯了。”
這個時候,按照劇本,江黎應該憤怒的呵斥對方不敬,然后把孩子丟進枉死城。
然后琵琶女暴走,怒罵天地不公,最終掀翻判官殿。
但江黎卻沒有那樣做,而是順著對方的話說了下去。
“但錯的不是現在的你,要是前世的你。”
“上天給你懲罰,便是要讓你為前世自己做過的事情贖罪。”
“你本還有千世劫難,但本判仁慈,念你們母子情深,不愿意你們永墮落回,不得善終。”
“現在有一個機會,或許能讓你母子輪回超脫。”
江黎擺出一副很為難的模樣,勉為其難的和她說道。
終于在這一場戲中,見到了自己孩子的冥山姥姥,已經沒有任何腦子可言。
聽見但凡有那么一點希望可以拯救自己和孩子,也不去思考他的話是真是假,立刻當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
“判官老爺開恩!求判官老爺救我母子二人!”
若無一點希望,她當然要指天罵地,但只要有一點希望,讓她低聲下氣的求人,也是沒有問題的。
江黎好像是被對方的誠意感動,臉上露出難色。
“你們且都先下去。”
他先揮退左右,待到四下無人之后才說到。
“你想要消解罪責,脫離落回之劫,也并非全無可能。或許,有一個人可以幫到你。”
江黎頓了一下后,才繼續說道。
“地府近期來了一位高僧,佛法精深,慈悲為懷。曾度百萬惡鬼,脫離十八層地獄。”
“若是你有那個決心,有那個慧根,我或許,能替你引薦一下。”
聽到這,琵琶女的雙眼中充滿了了希冀。好像絕望之人,終于看到了曙光。
“只是,這樣做不符合地府的規矩,本判只怕會受到閻王懲罰。”
江黎繼續表現的非常猶豫。雖然在這場戲里根本沒有閻王,但完全投入進去的冥山姥姥愿意相信啊。
“罪婦。。罪婦。。愿將一切獻與判官老爺!”
她從身上掏啊掏,單薄的囚服里,卻掏出了一座小山般的寶物。
很可惜,在其中他并沒有看到任何好像根須一樣的東西。
看來那條九幽木的斷裂根須,并沒有被對方帶在身上。
自從到枉死城所在的冥土幻境后,冥山姥姥也確實沒再使用過九幽木根須的力量。
那條根須很可能還在背陰山上。
寶物已經堆滿了小半個判官殿,但江黎又等了一會兒,依然沒有表態。
那堆寶物的品質確實驚人,但也僅此而已。對于如今的江黎來說,已經不是什么東西都能看得上眼的了。
這點東西就想換圣僧出手?我佛不度窮逼。
很快,充滿覺悟和慧根的冥山姥姥也領會到了判官大人的意思,思來想去,從那堆寶物中找出了一柄匕首。
用鋒利的匕首劃開胸腹,琵琶女居然開始挖起了自己的心肝。
雖然場面有些血腥,但透過敞開的胸腹,江黎突然眼前一亮。
在對方的胸腹之中,正鑲嵌著一截,似乎是玉石材質,明顯不屬于正常器官的東西,就生長在對方體內,被五臟六腑包繞。
隨著遮擋視線的心肝被摘除下來,江黎得以看清玉石的全貌。
那玉石看上去,就像是斷掉的一截琵琶。
從其中,江黎可以感受到一種隱晦,又極為驚人的氣息。
這大概,就是促成了冥山姥姥的強大機緣。同時也是那塊印記的來源。
“原來如此!那東西便是你的冤孽所在。你若是想要讓你和你的孩子擺脫落回,此物定不能留。”
“快把那東西,抽出來,由本判替你保管。”
看著那塊玉石,冥山姥姥明顯有些猶豫。
江黎則又繼續說到。
“若要請大師為你度化,便要斬去前塵過往,消去貪嗔癡恨。”
“若是你自己都苦于執著,那誰都幫不了你!”
江判官的口氣已經十分不悅。
明擺著就是在斥責對方不識抬舉,正在猶豫還要不要繼續幫他。
聽出江黎的意思,冥山姥姥生怕最后的機會就此失去。連忙伸手抓住了肚子的那截玉石。
那截玉石扎根極深,與她的鬼體糾纏相連,似乎不可分割。
鬼修的等級可以分為,采陰,聚魂,鬼丹,落嬰,奪體,鬼王,以及冥山姥姥現在所在的真體。
從落嬰開始,鬼物其實就已經開始一步一步重新凝聚陰體。
到了鬼王,基本都已經完全有了實體。
這也是之前四方鬼王可以在白色鬼燈冷焰之下,支撐這么久的原因。
而冥山姥姥的陰體,顯然更加強大許多,身體里五臟六腑俱全。除了顏色有些不太對勁以外,看上去和常人無異。
在如此粗暴的抽取下,一根根似乎直接生長在玉石上的經絡,直接被大力扯斷。
每一根經絡扯斷都能痛冥山姥姥渾身顫抖。
待到全部經絡扯斷,玉石離體,冥山姥姥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軟了下來。
不過如他所料,對方臉上的印記并沒有消失。
大部分的怨念依舊留在了冥山姥姥的體內。這樣再對付這塊琵琶碎片,江黎便更有了幾分把握。
他伸手抓過,那截玉石原本兇煞的氣勢卻是突然一斂。
這節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玉石,它似乎也有些畏懼江黎。
看來他們果然有緣,淵源頗深。
“好,既然你有如此決心,那本判就豁出去,為你引薦圣僧。”
“有請囚水大師!”
隨著江黎話落,整個判官殿內的光線,似乎都亮堂了一些。
身著白色素面袈裟的囚水,只用單腿走了進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江黎和冥山姥姥的訴求,其實也是一樣的。
冥山姥姥想通過抓住江黎,來威脅囚水替“她”度化臉上的紅斑。
而江黎,其實也想讓囚水度化對方。
只是目的可能稍稍有些不同。江黎想要度化對方改邪歸正,帶上面具把剩下的時間,投入到幫助人皇傳人,護佑人族的偉大事業上,以此來救贖她過往犯下的罪孽。
現在一拍即合,倒也正好。
囚水走進判官殿,也不去坐那蒲團,而是一屁股落在了冥山姥姥對面的那張刀床上。
“阿彌陀佛,貧僧囚水,特來度施主脫離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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