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追心中疑惑不已,第一次和慕容晴雪交手時,對方是先天高階。
后來一起攻打血神教,慕容晴雪已是先天巔峰境界。
直到他出發前方血魔戰場前,慕容晴雪都是好好的。
可是現在,她不但身受重傷,而且境界還從先天巔峰掉落到了先天初階?
“這是怎么回事?”沈追走了過去,把住慕容晴雪的手腕,將體內的靈氣渡入過去。
但讓沈追吃驚的是,他的靈氣進入慕容晴雪體內,便很快消失無蹤。
“你怎么受的傷?”沈追皺了皺眉頭。他感覺慕容晴雪體內現在很古怪,經脈如同干涸的河床一般,氣血消耗過度,丹田氣旋正在緩緩消散。
慕容晴雪整個人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枯萎的花朵,完全不復往日的嬌艷,臉上的兩道紫黑色的裂痕,更是讓人覺得有些恐怖。
但她的眼睛卻很亮,甚至還有點高亢,瘋狂而堅定……難以言喻。
“大人,沒有人傷我。”慕容晴雪的喉嚨似乎有些嘶啞。“這是我自找的。”
“算了,我先幫你療傷。”沈追將慕容晴雪的手腕握在掌心,爾后一枚血源晶魄浮現出來。
“你運功吸收它。”
慕容晴雪看著這枚血源晶魄,沉默著抽回了手掌,搖了搖頭。
“不用了,大人。”慕容晴雪抬頭看了一眼沈追,眼中似乎多了一絲復雜的情感。
“這不是病,這是晴雪的命,大人不必為我浪費一顆血源晶魄。”
看著慕容晴雪一副消極的模樣,沈追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質問道。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經脈枯萎,穴竅閉塞,體魄如此虛弱,丹田氣海都在干涸,即便是練功,也不可能出這么大岔子!”
慕容晴雪抬手,指了指地面上散落的藥瓶,沈追注意到那光滑的地上有許多的坑洞,似乎是被什么東西腐蝕了一般。
“那叫萬毒噬元液,乃是由一萬八千多種大毒之物配置而成。”
慕容晴雪平靜道:“我說過,這是自找的,一周前,我自散靈力,倒轉功法,逆亂經脈,然后服用了此液。”
“為什么?”沈追難以理解的問道。“你為什么要這樣做,活著才有希望,你又何必想不開?”
“為了極境先天。”
慕容晴雪輕笑道:“大人以為我在想不開?并非如此。”
為了極境先天?沈追一愣。
“極境先天要把自己弄成這樣子?”
慕容晴雪淡淡道:“欲成極境,必需修煉一門絕頂功法,心火九鍛。”
“晴雪以心火八鍛成就上位先天,曾以為天道存有一線生機,可以在先天境彌補心火八鍛的不足。”
“但是我錯了,我壓制境界三年,遍尋天下奇門偏方,天材地寶,可卻始終無法成就極境。”
“那時我才明白,心火九鍛乃是成極境之必須!哪怕少了一次循環,都永遠無法觸摸到那一絲冥冥中的極致。”
慕容晴雪有些羨慕,又帶著一絲崇拜的眼神看著沈追:“大人,晴雪很佩服您,能夠忍受心火九鍛的煎熬,度過那地獄般的痛楚折磨。沒有極強的意志和毅力,做不到這一點。”
“萬毒噬元液,是一門奇方。”
“它能夠腐蝕五臟六腑,閉塞經脈,關閉氣竅,讓丹田氣海枯萎。”
“而隨著我自散靈力,逆轉功法,我的修為境界,就會不斷跌落。”
“這不是那種某處受損受傷導致的墜落境界,而是讓身體如同時光倒流般回轉!”
“你、你是想……”沈追此刻,也隱約猜到了慕容晴雪的意圖。
“不錯!”慕容晴雪眼中爆發出一道光芒,堅定道:“當我墜落至后天境時,便有一絲機會,重燃心火,九鍛循環,再成先天!”
沈追頓時無言,陷入無聲的震撼中。
心火循環只有一次機會,那就是后天突破先天之時。
別的地方,或許還可以用天材地寶來取巧。
但心火循環,這是沒辦法取巧的,只能靠意志力來扛!
從武安軍中這上百年來沒有一個極境先天,就可以看出來。
這根本不是資源的事。
過了這境界,心火就沒有辦法再出現了。
因為五臟六腑已經隨著心火的循環,蛻變進了更高境界。
不止如此,后天生靈晉升為先天生靈,是全方面的變化,所以哪怕是擁有無上神通的強者,也沒辦法讓先天境再現心火。
想要啟動心火,只有在后天境突破先天時才可以。
而且,先天境受傷墜入后天境,比如說身體某一處經脈受損導致墜境,這是無法重燃心火的。
得讓經脈、丹田、肉身氣竅完全都退回后天境時的狀態!
不得不說,慕容晴雪找到的這種辦法,從理論上來說是可行的。
只是,其中的風險和痛苦,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
上萬種毒液融合配置出這萬毒噬元液,豈能是那么好受的?
重燃心火逆天改命,又豈是那么簡單?
其中危險,恐怕要比那些正常修煉到心火九鍛的,還要更大數倍!
一不小心,就滿盤皆輸。
終生無望先天境都算好的,更大的可能是一命嗚呼。
好堅強的女子!沈追在心中忍不感慨。
“極境金身,都成了她的執念了。”沈追怎么也沒想到,慕容晴雪竟然會有這種意志和膽魄去做這樣的事。
“或許這天地間真的還有其他更安全的辦法,我卻是找不到了。”慕容晴雪道。
看著沈追一臉不忍的神色,慕容晴雪笑道:“大人是不是覺得晴雪這樣做很愚蠢?以性命為賭注,去博那一絲極境的機會。”
沈追嘆了口氣道:“你天資卓絕,突破靈橋境對你而言,輕而易舉。將來就是神通境都有望。你又何必執著?”
慕容晴雪平靜道:“極境金身,能夠洗髓伐謀,若這次僥幸成功,若踏入靈橋境,我會以天魂洞天為祭,重塑身軀,改變血脈。從此我的一切,都與別人無關。”
“不再有這恥辱的血脈,不再有那厄運纏身的命格!”
沈追嘴唇一顫,看了慕容晴雪一眼,說不出話來。
她姓慕容,卻是梁王幼子夏安與安寧郡主亂倫所出。
她不能認祖歸宗,甚至都不能提起這件事,而慕容家也不會把她當做真正的自己人。
厄運纏身,來歷不正,血脈帶來的恥辱成了慕容晴雪心中最大的執念!
怪不得她如此渴望成為極境先天,她不但想從法理上與那些不堪的事切割開來,就連身體血脈,都要完全斬斷這一絲聯系。
以天魂洞天為祭,重塑身軀,改變血脈,逆天改命,掙脫束縛,這才是慕容晴雪真正的目的!
沈追在憐惜慕容晴雪的身世之余,同時也對眼前這個女子生出一絲敬佩之心。
逆天改命,并不是誰都有勇氣這么做!
“我能幫你做點什么?”沈追問道。
“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心火循環,誰也幫不了我。只待我的修為墜落至后天境時,一切便可見分曉。”慕容晴雪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那你就好生在這半月城內休養,沒我的命令,誰都不會來打擾你。”沈追道,仍舊是將裝有血源晶魄的玉盒放到了她面前。“這枚血源晶魄你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謝謝。”慕容晴雪終究沒有拒絕。待到沈追要轉身時,她突然道:“大人,既然你開辟了十大洞天,想要擁有天賦神通,多注意天魂洞天的演變。”
“嗯。”沈追揮了揮手,悄然退出了房間。
一轉頭,他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沈追微微挑眉,不過卻沒有說話,因為對方已經示意自己不要驚動慕容晴雪。
唰來人揮了揮衣袖,兩人一步踏出,轉眼間,就來到了一條奔騰的大河之上,正是滄瀾江。
“二師兄。”沈追恭敬的對來人行禮,能夠縮地成寸,一步百里,除了云鐸還有誰?
“晴雪的身世,你可都知道了?”云鐸問道。
“是。”沈追點了點頭。
“萬毒噬元液,毒素會慢慢吞噬靈力血肉,服用者每時每刻都要忍受毒氣發作的痛楚,一點點將身體元氣掏空,從根本上腐蝕修為。”
“我曾勸她不要這么做,但她還是搜集齊了這上萬種劇毒之物,制成了這萬毒噬元液。”
沈追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她的母親安寧郡主,曾有恩于我,說是救命之恩也不為過。此事沒人知曉,我也從未向外人提起,就連梁王府的人都不知道。”
“幾年前,晴雪被迫進入武安軍中,我便裝作不知情,將她招攬進了白云峰。”
云鐸嘆了口氣,轉頭看向沈追道:“她天生命貴福薄,厄運纏身,唯有跟隨福源深厚者,才能獲得一絲踏入極境的機會。”
“我曾請太清門的弟子替她占卜行運,卻很難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氣運太強,她無福消受;氣運太淺,起不到效果。”
“直到去年你突然出現,晴雪她才算有了希望。”
“果不其然,你心火九鍛,以極境金身開辟十大洞天,并且能從血魔戰場安然無恙的回來,這證明你就是晴雪的貴人。”
沈追心中微微吃驚,他不止一次聽到氣運福源之說。
先前紫萱就曾提起慕容晴雪之事,縣尊韋文河也曾告訴過他一些內幕,如今聽云鐸說起,似乎更加夸張了。
“難道說,在苦卒營中被白云峰的人發現,招攬,并非偶然?”沈追心中有些震驚。
云鐸提到了占卜預測,如果能這么早就察覺到未來之事,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師弟,這些事情到現在才告訴你,是師兄的不是,我在此向你賠罪,希望你勿要遷怒于晴雪。”
說罷,云鐸便朝著沈追深深的鞠躬,長揖到底。
“師兄,你、你快快請起。”沈追連忙過去將云鐸扶起來。“師弟從來沒有怪罪誰的意思,福源氣運,本就虛無縹緲,我是從來不信這些的。”
“她既然在我麾下效力,護佑她的安危乃是分內之事。”沈追誠懇道。
他不覺得自己會被慕容晴雪連累,如果說血神教那一戰,和血魔戰場之行遭遇的艱險,都是因為受慕容晴雪的厄運牽連,那就實在太荒謬了!
退一萬步來說,哪怕這些都是真的,有冥冥之中的氣運左右,那這也是他沈追應該所付出的。
他在白云峰中,從云武到云鐸甚至是其余三位統領,都是禮遇有加。
先天中階的資源,是云武提供的,為他阻擋劉河調整征召任務,也是白云峰出的手。
進入白云峰之后為隊正,一開始麾下就有八位先天境,云武甚至還給他派來了岳城岳池兩名親兵,試問誰能有這種待遇?
他成統領,是因為四位統領帶他攻打血神教,才有機會積攢足夠軍功。
一成統領,云鐸便傳他云氏絕學,并且為他舉辦聲勢浩大的統領宴。
先天境,便給他一枚四龍令。
血魔戰場受困,云鐸請兩位封號都尉親至,更是在龍門界等候十來日……
以上種種,僅僅因為‘愛才’兩個字,實在難以說得過去。
如果氣運之說都是真的,那么沈追覺得自己受了這么多的好處,有所付出也是理所應當!
更何況,他到現在,所收獲的東西,遠遠超過那些所謂的危險。
“師弟你能這么想,那我就放心了。”云鐸微笑道。“這事過不去,你我師兄弟始終有一個疙瘩,至于師父,他是完全不知道此事。”
“我明白,師兄以后若是有事,盡管直說無妨。”沈追也表明了態度。
“哈哈,好。”云鐸笑著拍了拍沈追的肩膀。“此事已成我一個心結,若是晴雪此次能因你而改命,師兄踏入神通境,有你一半的功勞!”
“好好在這邊城待著,注意安全。”云鐸說完,一步踏出,消失在了滄瀾江上。
看著云鐸消失的方向,沈追也是感慨不已。
“也不知道云師兄和安寧郡主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師兄竟然愿為晴雪的事如此煞費苦心,甚至都成了他的心結……”
“嗯?等等!喂喂,師兄……你怎么就自己走了啊!”
這么遠的距離,你縮地成寸倒是帶上我啊師兄!
沈追看著底下咆哮的滄瀾江,欲哭無淚。
“唰”天空中又出現一個人影,云鐸一臉尷尬的去而復還。
“咳咳……師弟,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