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陽?”沈追微微一楞,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事實上宜陽是老一輩的叫法,如今的宜陽已經不再這么叫,因為火焰長久不熄,后面就有了一個別名為‘極炎禁地’。
自從八百年前第一任冠軍侯楊安戰死在宜陽,那個地方就變成了荒無人煙的死地。
當年三大超級宗門布下大陣,以王城百萬生靈為祭壇,一百二十名超級強者圍攻,更是出動了神器天地烘爐,引動地煞肺火和九天罡火降世,將整個宜陽城方圓數萬里都化為了灰燼。
那一場大戰,楊安戰死,同時也導致宜陽城除名。
整個地方生機斷絕,八百年過去,火焰都未燒盡。大千世界的壁障都被燒穿,空間亂流,肺火、罡火亂竄,根本不適合居住。而且民間有傳言,宜陽城舊居,能夠聽到隱隱約約的冤魂哭喊聲。
更是有人見到過一具具鎧甲殘破的骷髏坐在山頭上凝望,據說那些就是守護著冠軍侯楊安的親兵護衛,還有人說看到過一名金甲將軍的仰天咆哮,是楊安的冤魂從幽冥地底出來,要找方外宗派報仇……
這些當然都是無稽之談,是民間的以謠傳謠。不過由于天命大帝在宜陽城外設立了一座楊安廟。替他塑造一宇金身,并且特地拍了一支軍隊守護,每年都會有人去祭奠。傳說楊家的后人,也有一道分支留在了宜陽城外隱居。
后人為了紀念其功勛,還特地作了一首詩來紀念楊安。
十二兇王皆授首,一刀兩斷西極洲。
楊家有將名無敵,千載難逢冠軍侯!
這是在說,楊安誅殺了當時在西極洲稱帝的十二個殘暴的君王,一人一刀就收服了半個西極洲。從參軍起,就未嘗敗績,所以有楊無敵之稱號。這樣的人物,后人哪怕再過上千年,也不會再看到第二個冠軍侯。
不過,沈追實在不明白趙王為什么會突然問這個,難道說趙興與這位有舊?特地要前去帶自己看看?但這也說不通,據記載,趙興誕生于大周立國百年。而那時候楊安都死了快百年了。
剎那間閃過諸多念頭,沈追如實回答道:“弟子略有耳聞,那里是第一任冠軍侯楊安的埋骨之地。也是平定西極洲的轉折點,大周自創立以來,對西極洲的征服處于停滯狀態,直到五百年前才由梁王再度推進。”
“不錯,宜陽正是大周第一位冠軍侯的隕落之地。”趙興點頭道。“不過楊安雖然身死,但楊家卻并未因此沒落。”
“當年陛下指腹為婚,言明生男我女嫁之,生女我子娶之。”
“后來,楊安的妻子誕下一兒一女,兒子楊義,一出生就被陛下許諾,只要成年,便可任選一位公主為妻,且在成年后,盡心栽培,收為人皇弟子。
不但官拜右相,加封護國公!榮華富貴位極人臣!不過楊義的天資有限,當了右相不到五十年就自動請辭,陛下挽留再三,最終還是留了他做稷下學宮的副院長,領神廟祭酒。”
“女兒楊瑩,一出生就被封永康郡主,成年后嫁入了大皇子為正妻。大皇子為表對楊家的敬重,數百年來,就只有這么一位妻子,一個嬪妃都沒有。”
“八百年過去,楊家的地位一直都極重,凡是有青年才俊出現,必然會得到重用。而楊家也不負圣恩,這些年在戰場上死掉的后人,光真神都超過了十位。哪怕如今略有不如,也是大周的頂尖大族。”
“楊家地位已然極高,但卻仍舊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繼的奔赴戰場邊境,去那危險之地,沈追,你覺得他們是為了什么?”趙興問道。
“繼承先祖榮耀,獲封冠軍侯。”沈追沉聲道。
這是很顯然的事,冠軍侯是一種榮耀,但凡楊家弟子,恐怕都想獲得那比肩先祖的封賞。
“如今冠軍侯落在了你的頭上,你覺得楊家人會作何反應?”趙興又問。
“這、恐怕得稱量一下弟子的斤兩。”沈追苦笑道。
這還是比較委婉的說法了,家族奮斗數百年的東西,被自己得到,恐怕不會有什么好態度。
“一個范家,已經是龐然大物,若是再得罪楊家,你想娶公主,恐怕無望。”趙興道。
“所以老師要帶我去拜祭楊家先祖?示好楊家?”沈追很快反應了過來。如此一來,自己姿態擺得這么低,恐怕楊家就是想為難自己,也要畏懼一下風言風語了。
“不錯。”趙興點了點頭。“京城不比軍中,那里龍蛇混雜,勢力糾纏。武力不是最好的手段。審時度勢也必不可少。”
“當然,只是祭拜一下即可,并不是要你低人一等。”
“弟子明白。”沈追點了點頭。楊安的功績的確了得,自己作為后人去祭拜一下,也并無不可。
頓了頓,沈追又問道:“可是弟子不明白,為什么要繞這么遠的路?”
如果單單宜陽也就罷了,可是這一條進京線路,復雜得很。經過大源府了之后,首去宜陽,然而去玩宜陽,還要折返象山國。
此外,鄴城是南部洲的倫南國都、南通城卻在東部洲的異族國度。真定山也在南部洲,卻已經靠近南海了……
如此走到東勝洲的京都,幾乎是把小半個大周,十幾個諸侯國都走了一遍。
“這個你就無需多問了。”趙興擺手道。“我自有用意。”
“是。”沈追頓時收聲。
反正時間也還算寬裕,哪怕繞路,進京也只不過多花十天左右的時間,在壽辰之前趕到還是沒問題。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多問了。境界不同,地位不同,接觸到的層面自然也不同。沈追可不是什么好奇寶寶,只要不妨礙娶公主的大計,那都無所謂。
趙興又詢問了沈追一些修煉上的事,有關九轉星辰決的進度。
指點了半個時辰左右,沈追便鼻青臉腫的告退了。
雖然收徒是為了方便將來提親,不過趙興也的確是盡到了老師的職責,基本上每天都會抽出一個小時來教導沈追。
不過,方法卻有些粗暴。
趙興教徒,就只有一個辦法,實戰!
每天一個小時,趙興都會分出一道分身來與沈追戰斗。
不,應該算不上是戰斗,完全是沈追單方面的受虐……
對于這種簡單粗暴的教學方法,沈追實在是一言難盡。
這位趙王的實戰起來,完全是把沈追當成敵人來對待!戰斗起來,也是極為瘋狂!第一次對練,直接就把沈追打成了重傷。哪怕是一道分身,沈追都感覺自己在面對一頭遠古兇獸,每天都拼盡全力的挨過這一個小時,但每次都是被揍得奄奄一息才出門。
他有時候都懷疑,趙王不收弟子,是不是因為怕把弟子給打死……
好在沈追的極境體魄足夠強大,洞天世界的生命之樹也讓沈追的恢復力足夠強。所以倒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畢竟,能夠真神交戰的機會可不多,有趙王這種強者陪練,他當然不會放棄。
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龍首樓船上,沈追一屁股躺在靈玉暖床上,腦袋一片空白。
要計算真神的出手,防止自己被打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止是身體上的勞累,神念也需要同時運轉。
一個小時雖短,沈追卻感覺像是打了一次封王大戰一般。
“殿下,又被趙王教導了?”貪狼的身影浮現在房間內。
“這哪是教導……”沈追嘆氣道。“我這是在找虐啊。”
“哈哈,這可是殿下當初自己求趙王指點的,怪不得別人。”貪狼笑道。“再者,雖然受累一些,但殿下的進境卻是不俗。尊者五階,算是實打實的穩定下來了。先前突破太快的一些隱患,也都被王爺給消除了。”
“這倒是不假。”感覺自己稍微恢復了一點,沈追坐了起來。
之前他一突破就是尊者三階,經過臨界大地一戰,又破尊者四階,不過那是因為深海玄龜制作的玄龜丹所致,龐大的藥力需要時間消化鞏固境界。但是那時候根本沒機會。
后來又被大周的一道氣運圣旨加封,修為又提高了一階。
雖然沈追并未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什么不對,可是長遠來看,這并不是一種好事。
而現在,趙王就像一把大錘,把他這個有些臃腫的胖子,給一錘一錘的砸穩了根基。
只是方法有些粗暴了些就是……
“我都沒想到老師戰斗起來竟然如此兇猛,簡直跟個、跟個……”
“跟個瘋子一樣?”貪狼接過話頭。
沈追十分贊同的點了點頭。
“當年王爺未被封武安侯前,就有趙瘋子之稱。”貪狼微笑道。
“哦?怎么說?”沈追來了興趣。
“王爺曾三入九幽界域。”貪狼回憶道。
“第一次,王爺還只是梁王麾下的一介偏將軍,修為也不過神通巔峰,卻和定武侯神劍候三人跨越了滄瀾江,闖進了一個名為‘廣海宗’的二流宗派。”
“先是覆滅了廣海宗,將上下洗劫一空,更是順著大千世界通往九幽界域的通道,追殺過去,把廣海宗的所有門人弟子殺了個干凈。”
“嘶這么狠嗎?廣海宗是怎么得罪老師他們的?”沈追問道。
“具體不太清楚,我也只是聽說,有廣海宗的一個長老在血魔戰場中得罪了王爺,還把當時的神劍候給打傷了。”
“打傷了神劍候,竟然被老師他們滅門了?”沈追咋舌不已,他沒想到老師年輕的時候是這種暴脾氣。怪不得老是讓自己喝茶靜心,搞了半天是給自己靜心。
“第二次進入九幽界域,乃是梁王發起的封王之戰,斬殺了六名圣使,都是極限尊者境,而王爺當時不過是剛剛進入尊者七階。”
“那一戰,梁王封王,王爺被封武安侯,從此名動西極洲!”貪狼眼中有著一絲激動。
“斬殺六名圣使,且各個都是尊者極限?”沈追也楞了,簡直恐怖。尊者極限,為什么稱之為極限,那就是因為其戰力爆發極強,幾乎達到了正常尊者能夠達到的極限。可是老師卻能夠在尊者七階時就斬掉六名尊者極限。
夠強,夠瘋狂!
“最后一次,王爺進入了洞天,據說是因為一個女……”貪狼正說著,卻突然沒了聲音。
“咔擦”一道輕響聲傳出,貪狼的腦袋突然就詭異的彎曲,像是一只無形大手給擰斷了脖子一般。
“這、貪狼你……”沈追大吃一驚,連忙過去。
“咔咔咔”貪狼雙手扶住自己的腦袋,慢慢撥正,苦笑著朝著天空拱了拱手道。“是在下多嘴,多謝王爺留情。”
“呼”一道純粹由空氣組成的隱形輪廓出現在貪狼身后,一只空氣大手剛從貪婪的脖子上放下,充滿肅殺。
沈追乖乖雙手舉起放在胸前。
別看我,我沒說,這都是貪狼說的,跟我沒關系。
乖乖,被老師聽到了,自己可不想再吃一頓苦。
“哼!”一道冷哼逐漸遠去,只留兩人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相對無言。
“殿下,看來咱們以后還是別再聊王爺的傳聞了。”貪狼苦笑道。
沈追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三日后,戰船隊伍終于是飛到了宜陽城外。
這里是梁國與象山國的一處邊境,作為當年一位偽王國都,宜陽城的范圍不小,幾乎有小半個大源府廣闊。
此處不屬于任何一個分封國,完全是獨立存在,因為根本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可言,也不適合人口居住。
常年肺火、天火灼燒,這里大片大片的都是沙漠,極為干燥。
在進入宜陽城范圍后,哪怕是待在戰船上,有結界防御,沈追都明顯能夠感覺到周圍的溫度在急劇上升。
“怪不得叫極炎禁地。”
“別說普通人了,就連神通境進來在這里住個十天半月,人都要瘋掉。”沈追皺眉看了一眼前方。
更加有些詭異的是,這里竟然有一半的沙漠,是呈現黑色的。
天空中看不到半死云彩,但也并非碧藍一片,而是黑藍相間。仿佛一塊被人戳了無數大洞的破布。
“這里真的有楊家軍看守嗎?”沈追不禁有些疑惑。
八百年過去了,火焰減少了大半都是這樣的氣候,難以想象八百前會是怎么樣的殘酷條件。
若是大戰剛結束的時候,恐怕真神都難以進去吧?
“殿下,有人過來了。”站在沈追旁邊的貪狼指了指前方一道黑點。
“嗯?真有人!”沈追也凝神看過去,只見一個身穿藍色戰甲的身影,越過了前方的高大沙丘,朝著自己飛過來。
唰沈追將一金一紫兩桿大旗插在身后,飛出戰船。
酷熱的空氣撲面而來,沈追頓時微微皺眉,撐起護體靈力,但是卻未穿上鎧甲,而是以神威將軍的冠服見人。
至于武侯服飾,朝廷還未發放,需要進京才能擁有。
“來者可是楊家守靈人!”沈追行進到距離對方五十里左右便停下,高喝問道。
“你們是誰!”沙啞而蒼龍的聲音響起。“這里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速速離去。若是拜祭,可前往象山國邊鎮神廟。”
“本官為趙王麾下前將,特地前來拜祭。”沈追并未沒有說自己的身份,而是直接搬出趙王的身份。
“趙王?”對方的聲音中有著一絲疑惑。
沈追一聽,便知道這里的消息傳遞恐怕有些落后。
不過也對,這種極端環境,人口流動必然不會太過頻繁。一次性就會送夠長時間鎮守所需的生活物資。
搞不好半年一次,數年一次都有可能。
“一月前,朝廷征討九幽界域,武安侯趙興,神劍候藍河,定武侯嚴昆大破宗派聯盟。收復了西極洲的最后一塊土地,并且將疆域拓展到滄瀾江以西八千里。”
“人皇封武安侯為趙王,此番是進京受封,特地趕來拜祭一下。”沈追耐著性子解釋道。“來者若是楊家的人,就速速表面身份引路吧。”
“原來是武安侯,竟然封趙王了么?”蒼老的聲音喃喃自語。他的確是不知道這一消息,既然是鎮守此地,當然不希望祖先魂靈被人打擾,所以乃是半年才會和外界溝通一次。
藍色身影看了一下沈追,見對方的打扮的確是大周武將,而且無特殊鎧甲護身,就僅僅以自身靈力護體就在這酷烈環境中來去自如,明顯是高手才能夠做到。
遙望了一下前方的金龍戰船,藍色身影拱手道:“不知是趙王降臨,多有得罪,請將軍稍等片刻,容我通稟。”
說罷,這藍色身影就飛速的轉身,飛過了高大的山丘。
約莫等待了半個小時,高大山丘那邊,出現一大隊身影,約莫百人左右,一齊迎了過來。
為首的一個身穿黑袍的花白老者朝沈追拱了拱手道:“在下楊如夜,為神廟鎮守者。不知貴客到此,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楊前輩不必多禮。”沈追客氣的拱了拱手。對方氣息不弱,至少是個尊者高階。
“請隨我來。”楊如夜伸手,隨即在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