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興樓酒樓大廳總共可以擺下十八桌,而此刻這十八桌也都是人滿。
但詭異的是,整個大廳,只有兩桌有著推杯換盞的喧鬧笑語,另外十六桌一片寂靜,吃東西夾菜都是小心翼翼,生怕發出聲響驚擾到這兩桌。
劉主薄和趙德龍更是膽顫心驚的站在桌子一邊,靠近也不是,離去也不敢。
“這來觀禮自然是不能空手而來,令郎今日束發,我與鵝湖書院的秦院長相識,令郎如果還未拜授業恩師的話,本官可以代為推薦。”
柳青主動開口,他的話讓得許清平動容,連忙拉著自己兒子起身行禮。
授業恩師,這可不一般,這是僅次于科舉考試的座師,那是如同父子關系一樣的師生之情。
鵝湖書院,可是江南四大書院之一,而秦院長更是曾經官至三品,幾年前才回歸到書院擔任院長一職,當時江南諸多世家都想讓自家孩子拜秦院長為師,可都被秦院長給拒絕了。
當然,這些詳細內情許清平是不知道的,他從朱主薄的話語中知道這位柳大人來歷非同小可,這樣的大人物自然不會用大話來誆騙自己。
柳青說話的時候,一直在觀察這羅老頭,當看到這位羅前輩表現的跟普通老人家見到官員時候一樣的拘謹,不得不心生欽佩,真不愧是羅前輩,實力深不可測不說,這裝的也是真像。
如果不是自己知道真相的話,怎么也不會把眼前的羅前輩和一位頂尖強者聯系到一起。
“孩子束發可不是一件小事,不知道老先生給自己外孫準備了什么禮物?”
雖然恩師一再交代過自己不得暴露羅前輩的身份,可看到羅前輩裝的如此形象,他這心里總是有些忍不住了,等到開口問完之后便是有些后悔了。
“回大人,小老兒沒有什么好東西,給求了一道平安符,希望城隍爺可以保佑安兒這輩子平平安安。”
羅老頭惶恐站起,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平安符,看到這平安符,朱主薄有些疑惑,而許清平一家人倒是沒什么意外。
自己岳父住在城隍廟,對城隍爺很是敬重,也是請了很多次平安符回來了,就連許清平自己腰間香囊內都藏著一枚平安符。
許清平不意外,柳青在看到那平安符的時候,眼瞳瞬間放大,因為他感受到了平安符上的一股純凈能量,這股能量讓他手臂上的老蝶都被驚醒了。
“爹,去年你就給了安兒一個平安符,安兒才佩戴上沒多久呢,你這又給一個平安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對自己外孫舍不得花錢摳門呢。”
羅柔話語中有些嗔怨,自己丈夫三十歲生辰的時候,父親送的是平安符,自己婆婆五十歲壽誕的時候,父親還是給送的平安符,雖然丈夫和婆婆不說,但親戚當中多少是有些閑言碎語的。
“許夫人,你這就錯了。”
羅老頭還沒辯解,柳青就先不干了,開什么玩笑,這哪里是平安符,這簡直就是護身符,這樣的寶貝如果拿出去賣,幾千金都會有人愿意買,這是真正價值連城的寶貝啊。
“這平安符看起來是普通,但卻代表著羅老先生的一份心意,這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愛,說實話,我都有些羨慕令郎了,倘若我能有個長輩送我這么個平安符,必然激動涕零。”
柳青這話一出口,許清平一家人表情都變得古怪,朱主薄此刻卻是輕輕捻了一下胡須,老眼中有著明悟之色。
這位柳大人,是沖著那位羅老先生來的。
之所以能夠猜出這一點,是因為他當初跟隨知府大人的時候,也說過相類似的話。
當年知府大人回家訪親,老夫人上了一道腌蘿卜,自己就著幾粒蘿卜丁便是吃了一碗飯,一邊吃還一邊流淚哽咽,老夫人詢問原因,自己告知老夫人,當初自己求學時候,母親也是給了一壇腌蘿卜帶在上邊就飯,這腌蘿卜在自己眼中勝過任何美味佳肴,因為這是母親對孩子的關愛。
因為睹物思人,才會忍不住流淚哽咽。
正是因為這一番話,他才從知府大人身邊的一個普通幕僚變成了心腹,到后面更是一路提拔到了衙門主薄的位置。
現在看這柳大人的表現,和自己當初何其相像。
但讓朱主薄不明白的是,這位羅老先生會是什么身份,才能讓柳大人這么的……這么的奉承,以柳大人的地位就是知府大人也得是客客氣氣對待的啊 “柳大人教誨的是,內人不懂岳父大人的一片慈愛之心。”許清平倒是沒有看出這些端倪,只是覺得這位柳大人可能是一個重孝之人。
酒宴的氛圍就在這種略帶一點古怪的氣氛下進行下去,柳青也沒敢待太久,怕這位羅前輩不滿,便是隨后找了一個理由離去,朱主薄自然也是跟著離去。
從頭到尾,兩人都沒有理會過劉主薄和趙德龍兩人,柳青是壓根不認識這兩人,而朱主薄則是知道,不管是劉主薄還是趙德龍,這一次都完了。
“清平,今日是你孩子束發,我這剛好有一枚玉佩……”
“劉大人,這玉佩如此貴重,我可不敢收。”
看到劉主薄拿著一枚玉佩走過來,許清平是當場拒絕了,他在衙門也待了十來年了,自然是知道劉主薄為何會前后態度變化如此之大的原因。
“那……那我敬你一杯。”
劉主薄表情有些尷尬,不過相比起自己的前途,他臉上依然是賠著笑。
“劉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我本來就不勝酒力,剛陪著朱大人和柳大人喝了幾杯,已經是有些頭暈了,下次吧,下次再宴請劉大人表示歉意。”
許清平的態度很堅決,也不給劉主薄多說的機會,給了自己親朋眼神示意,一家人徑直起身離去。
“劉大人,這許清平太囂張了,靠上了朱大人,就不把你給放在眼里了。”
趙德龍在劉主薄耳邊小聲輕語,然而得來的卻是劉主薄的一個響亮耳光,“你懂個屁,你真以為我怕的是朱大人嗎?”
后面的話,劉主薄并沒有說出來,他恐懼的是那位柳大人。
許清平如果認識朱大人的話,早就當上典吏了,這說明許清平和朱大人并不相識,這一次朱大人會來完全是因為那位柳大人的緣故,但這恰恰是最讓他恐懼的地方。
那位柳大人,他曾經在知府大人府邸見到過,當時知府大人在書房召集他們三位主薄商議事情,聽到下人來報有人上門,立刻是放下事務出門相迎,而且還把對方給請到了主位入座,上門的便是先前這位柳大人。
像朱主薄這樣有品級的,也算是朝堂官員了,知府大人要拿下也得找個理由,但像自己這種沒有品級的,知府大人一句話就可以把自己給裁撤掉。
劉主薄一臉驚慌急匆匆離去,趙德龍捂著被扇耳光的臉頰陰著臉,而此刻在場的其他衙門書吏也顧不得什么了,一個個起身離去,路過趙德龍身邊的時候,就當沒看到過這位。
趙德龍是倒臺定了,甚至可能劉主薄也要遭殃,這個時候如果他們還和趙德龍走的近,誰知道許清平會不會記恨在心里。
因為這想法,一個個都迫不及待的離去,生怕走的晚了到時候被許清平給誤會。
東興樓發生的事情,蘇云并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最多是莞爾一笑,他會賜予羅老頭平安符,并不僅僅是因為羅老頭給他清掃了十幾年的大殿,更是因為以望氣之法看出了羅老頭的善氣。
這是一個做了不少善良之事的老人,行善之人不一定本人就會有善報,也可以福澤到后人身上,像這一次羅老頭的女婿許清平便是受了這福報。
傍晚時分!
城隍廟迎來了一人,這是一位穿著僧衣的中年和尚,當和尚走進來的剎那,蘇云的身影便是從神像而出,親自到了門口,朝著中年和尚鞠了一躬,以表主家之歡迎。
“善氣凝聚如傘蓋,此乃真大善人,諸天神佛見之都得以禮相待。”
蘇云看著中年和尚,以望氣之術可以看到和尚的頭頂善氣凝聚成傘蓋護佑他周身,這可要比羅老頭的善氣多出太多了,羅老頭不過是凝聚成花。
中年和尚看不到蘇云的身影,在進了城隍廟后四處掃了幾眼,發現沒人便是快速走向了城隍主殿。
神像前,中年和尚雙手合十行禮拜祭,蘇云在一側回禮。
“城隍爺,小僧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城隍爺莫怪。”
拜完后,中年和尚說完這話,把別在腰間的布袋給解了下來,而后將擺在神臺上的瓜果供奉全部都給倒進了布袋里。
這一幕,蘇云看的是目瞪口呆。
好家伙,我以禮相待,你倒好,惦記上了我的貢品。
布袋裝滿之后,中年和尚又朝著蘇云的神像拜了拜,而后背著布袋急匆匆的離去。
沒多久,從自己女婿家里回來的羅老頭,又一次傳來了罵聲。
“這是哪個天殺的,連城隍爺的供品也敢動,就不怕吃了爛肚子。”